第935章 霧雨深處（八）

  黑暗的生物實驗室當中，貓女露出了一個極為驚恐的表情，幾乎是一個瞬間，她就躥上了旁邊的儀器頂端，瞪大眼睛，盯著房間當中的景象。

  這裡似乎本來就是進行植物實驗的實驗室，此時，那些植物全部擺動起來，打破了培養倉的玻璃外壁，瘋狂的朝著席勒撲了過來。

  就在貓女想下去幫助席勒的時候，她忽然聞到了一絲迷人的酒香。

  酒瓶破碎的聲音，在寂靜的實驗室當中顯得額外刺耳，下一秒，貓女就發現，她出現在了一個小小的房間當中。

  這裡看起來是兒童房，房間不大，除了放在房間角落裡的一張小窗之外，就是一個小床頭櫃，和一張桌子，以及一個小板凳。

  貓女有些愣住了，但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因為上次，她也曾被席勒拉入意識空間當中，還在遊樂場玩的時候，被超人的意識爆炸所波及，嚇了一大跳，她對此印象深刻。

  ”這是誰的記憶？”貓女蹲下來皺起眉，說：“看起來不像是席勒的，他應該不是這個年代的人，難道是帕米拉的？可我為什麽會到她的記憶裡來？”

  貓女低頭看向毯子的圖案，那是一個很可愛的粉色小熊，放在毯子上的小板凳也是粉色的。

  貓女重新站了起來，打量著這個房間，與其說是兒童房，不如說是公主房，許多裝飾品都是粉色的，包括窗簾、床單，甚至是掛著畫的畫框。

  貓女往前走了兩步，在書桌的旁邊發現了一個小書包，同樣也是粉色的，伸手把書包拎了起來，在裡面翻找了一下，發現了一張學生證上面寫著“帕米拉·艾斯利”。

  貓女把學生證湊近了一點，她看到，照片上的紅發小女孩和帕米拉一模一樣，這應該就是她小時候的照片。

  可讓貓女感到疑惑的是，帕米拉的表情看起來並不開心，她嘴角向下撇的樣子，讓貓女想起了一個人，那就是常年不開心的蝙蝠俠。

  就在這時，貓女聽見門外傳來了動靜，她躡手躡腳的走到門邊，門外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小帕，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那不是你應該玩的玩具，我給你買了最好最貴的娃娃屋，你應該帶去學校，給你的朋友們看，證明你是個真正的淑女……”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喜歡……”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傳來。

  “不喜歡？！”成人女生立刻提高了聲調，她的聲音變得有些尖利，讓貓女不由自主的掏了掏耳朵，她聽到那個女人說：“你知道那個娃娃屋花光了我兩個月的工資嗎？！你必須帶它去學校，明天就帶去！”

  “你必須和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玩一樣的玩具，才能融入進她們的圈子裡，你要和她們討論最新款的娃娃屋、如何裝扮漂亮的燈帶、聖誕節要穿什麽樣的裙子……而不是整天惦記著那些泥巴！”

  小女孩哭泣的聲音傳來，可那個女人的聲音更崩潰了，她說：“小帕！別哭！別哭了！你不能哭的這麽大聲！我花了這麽多的錢讓你進最好的私立學校，你必須要成為他們的一員……”

  “快告訴我，你喜歡娃娃屋！喜歡我給你買的那些裙子！你會穿著它們去參加聖誕聚會……你說話啊，小帕……帕米拉……求你了！”

  那個女人也哭了起來，她說：“我們的房子拿不出手，你不能讓那些同學們來你家裡參觀，所以你必須積極去參加聚會！”

  貓女聽到，屋裡突然響起了急促的高跟鞋的聲音，似乎是那個女人站了起來在尋找著什麽，過了一會，她的聲音又出現了。

  “對，之前我給你買的那條Bonpoint的裙子呢？你知道嗎，很多王室貴族和明星的孩子都穿這個牌子！”

  “乖孩子，你得穿上它，去參加聖誕聚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聽媽媽的話，去你的房間換上它，你一定會是最美的小公主的！”

  貓女聽到，腳步聲朝著臥室走了過來，她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會被看見，但還是發揮了一個竊賊的本能，一溜煙的鑽到了小床的下面。

  躲在床下，貓女看到，小女孩走了進來，把門關上，然後把那條昂貴的童裝裙子扔在了床上，她坐到了床邊，貓女從地上的影子的形狀判斷，她似乎是蜷縮在床上哭泣。

  不是吧？貓女想，有漂亮的裙子還不穿？聖誕聚會？她從來就沒參加過這玩意，不過聽起來，應該會有很多好吃的……

  床底下的貓女搖了搖頭，心想，精英階層的孩子就是這樣，一個個矯情的要命，要是她小時候有這樣的條件，她會樂瘋過去的。

  過了一會，小帕米拉還是認命的換上了裙子，走出了門，在女人一連串的誇讚聲中，她依舊在低聲哭泣著。

  “好了，我的小公主，你得去練琴了，要知道，小提琴是通往貴族階層的敲門磚，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昨天你隻練了5個小時的琴，今天一定要練夠6個小時，好嗎？”

  女人帶著小帕米拉走進了她的臥室，並把小提琴遞給她，說：“你先在這裡練習，我去弄點吃的，不過在此之前，昨天老師教會你的譜子，你先拉一遍給我聽聽……”

  躲在床下的貓女只能通過影子的形狀判斷小帕米拉的動作，不過從她行動的速度就能看出來，她似乎有些猶豫。

  但過了一會，小帕米拉還是拎著琴弓搭上了琴弦，她的媽媽拿著琴譜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琴弓摩擦琴弦發出的第一個音，就讓女人發出了“嗯？”的一聲。

  小帕米拉立刻停下了，貓女看到，她的手臂有點抖，果然，下一秒鍾的聲音，就變得像是鋸木頭一樣，但比這更刺耳的，是女人發出的尖叫。

  “你在幹什麽！艾斯利！你怎麽會拉成這樣？我花了幾千美金，為你找了最好的老師！昨天在課上，你不是說你學會了嗎？！！”

  小帕米拉顫抖著後退，又開始哭了起來，女人十分崩潰的從她的手裡奪過琴弦，扔在了床上，把小提琴也摔在了地上，她說：“你到底在哭什麽？！如果你沒學會，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我讓老師重新給你講，我是付了錢的！”

  “我花了錢，你卻什麽也沒學會，一首曲子你已經學了三節課了，為什麽別的孩子只需要一遍就能學會？！艾斯利！你就是在跟我對著乾！你就是想把我氣瘋！就和你爸爸一個樣……”

  氣急了的女人抄起了旁邊的琴弓，抽在了小帕米拉的手臂上，小帕米拉發出了一聲尖銳的慘叫，哭泣著往牆角躲避，貓女剛想出去阻止這一切，可那個女人又收回了手，哭著抱住小帕米拉說：
  ”都怪媽媽，媽媽不應該打你的，可是你爸爸拋棄了我們，你總有一天要回去的，你要回到那個階層，像你爸爸和他身邊的人一樣，過那種有錢人的生活……”

  “你得精進自己的本領，不斷的向上攀登，而不要像我一樣，年少無知，被人誆騙，小帕，你是我全部的希望了，求你了，好好學小提琴，好好彈鋼琴，去參加聚會……”

  “別在聚會裡說那些路邊的爛泥和小草的事，他們不會喜歡這些東西的，你會被排擠、會被嫌棄，你會因你貧賤的出身被所有人嘲笑，就像我一樣。”

  “最後，那些說愛你的人也會拋棄你的，因為你的無知、愚蠢和單純，你不能再走上我這條路了……”

  女人抱著小帕米拉痛哭流涕，當她蹲下來的時候，貓女能夠看到她一半的臉，這張臉出乎她意料的年輕，可聲音卻顯得飽經滄桑，像是她在哥譚那些最逼仄的小巷當中，見到的笑臉迎人的女人。

  女人出去之後，小帕米拉又開始拉琴，可就算貓女不懂樂器，她也能看得出來，這個小女孩根本就不喜歡小提琴，她的動作非常僵硬，全身都寫滿了抗拒。

  過了一會，女人推開了門，把帕米拉帶了出去，兩人都出去之後，貓女又爬了出來，沿著臥室的門縫往外看，她以為兩人要出門，可沒想到，她們卻在餐桌旁邊坐了下來。

  貓女深深的皺起了眉，因為她完全沒聞到任何食物的味道，她相信，自己的鼻子很靈，隔著幾條街都能知道哪家在做肉排。

  於是，她把臥室的門縫開大了一點，站了起來，看向餐桌上面，然後她就發現，那上面沒有任何肉，甚至所有的食物都不冒熱氣。

  小帕米拉麵前是一小碗的蔬菜沙拉，加上兩塊卷著奶酪和黃瓜的三明治，而那個女人面前更誇張，隻擺了一個盤子，上面有三個水果，
  “搞什麽鬼？！”貓女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她們不會就吃這個吧？？！老天，她們會把自己餓死的！”

  然後，她聽到那個女人說：”小帕，別做出那樣的表情，你得知道，這是為了保護這個世界，我們不能再吃那些可憐的小動物了……”

  “沒錯，你就要對你的同學們這樣說，你一直都是吃素的，因為你很善良，看不得小動物受傷害，你是個環境保護主義者，對吧？”

  “或許，你也可以和她們談談，你的媽媽也是這樣的，你知道嗎？這是有錢人中最流行的一種飲食方式，這會讓他們高看你一眼。”

  小帕米拉坐在桌子前，用叉子撥弄著蔬菜，隨後，她抬臉看向那個女人問：“那植物呢？植物不會受傷害嗎？”

  這個問題似乎把女人問住了，她撇了撇嘴，說：“動物又會跑，又會叫，它們是有靈魂的，至於植物……它們只能長在土裡不動。”

  “長在土裡不動，就沒有靈魂嗎？”小帕米拉又問道。

  “當然，如果你去殺死那些動物，它們會慘叫、會流淚、會哭泣，可是植物不會。”

  “或許植物也會，只是沒人聽得懂。”小帕米拉小聲說，但那個女人卻提高了聲調說：“小帕！你今天已經讓我生氣了好幾次了！不要再頂撞我了！”

  “你要當一個保護動物的好孩子，這是你躋身上流階層的門票，你為什麽就是不明白，你得和她們有共同話題，才能不顯出你的窘迫！”

  “我已經沒有錢去給你買櫥窗裡那些昂貴的首飾和流行的裙子了，你只能從這個方面讓她們知道，你不是躲在這個狹小的出租屋當中的窮姑娘，你是和他們一樣的有錢人，是精英階層養出來的公主！”

  女人越說越氣，她扔下了叉子，來到窗邊，把窗邊的那個小花盆拿了起來，那裡面養了一株小花，她說：“我知道，你就喜歡盯著它看，說什麽‘植物也是會說話的’，這是瘋話！是瘋話！你知道嗎！”

  “你絕不能在學校裡說這種話！要是他們覺得你是個精神病人，那你就完了！……你為什麽還在看它？你為什麽不專注的聽我說話？！”

  “因為……她好像在哭……”

  “什麽？！！！”

  女人氣急敗壞的一把把花盆摔到了地上，泥土散落出來，露出植物的根系。

  女人拿起花盆的碎片，開始使勁砸著那株花的莖乾，她說：“你看！看到了嗎！植物是不會說話的，它不會給你反應，植物沒有什麽可保護的，因為它們根本沒有靈魂！！”

  可小帕米拉卻露出了一個驚恐的表情，她忽然哭出了聲，然後用手指著小花，大喊道：

  “她在哭！她在哭！她在……她在憤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