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間，就已經到了實習的學生離開的時候，三人就哥譚改革的目標基本達成了一致，這也算是非常大的進展了。

  到了黃昏時分，阿爾貝托的人格回去休息，伊文斯重新浮現出來，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表，說：“抱歉，教授，我可能得離開了，還有事情等著我去處理。”

  席勒站了起來說：“去吧，記得明天按時到，還有，好好休息。”

  伊文斯離開之後，布魯斯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看向席勒問道：“你所說的絕世好牌是什麽？我的科研能力？”

  “當然。”席勒一邊關門，一邊回答道，布魯斯皺了一下眉，問：“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你的天才智慧。”席勒走回辦公桌旁坐下，而布魯斯卻站在原地，沒有說話，等待著席勒的下一句話。

  “我們隻討論技術，而不討論倫理，在資源足夠的情況下，你有把握贍養全人類嗎？”席勒問道。

  布魯斯啊皺起了眉，他說：“我並不想統治地球，我也不想成為人類之王，或控制這個星球上的所有的資源。”

  “為什麽？”席勒問道。

  “因為我不想成為麥克白。”布魯斯看著席勒的眼睛說：“無限的權力等於沒有權力，當權力走到之後，只會什麽也不剩。”

  席勒歎了口氣說：“統治？不……”

  “如果你能將整個地球提供的所有資源集中到一起，那你就可以利用你的科研能力，將整個地球打造成一個系統，利用技術手段，平均分配所有的物資，從而贍養人類。”

  席勒看著布魯斯的眼睛說：“你從來都不是一個活在貧民窟當中的底層人，你所擁有的資源和天才的智慧，讓你有更快速、更徹底的方式去改變這一切。”

  “以你的科研技術能力，完全可以將整個地球變成一座蜂巢，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可以有足夠的空間、足夠的資源，完成他們的每一個夢想，得到終極幸福。”

  “之前我就問過你，地球上現在的資源是否足夠讓每一個人獲得幸福生活，你的答案是肯定的。”

  “而現在，之所以沒有達到這個目標，社會制度和科學技術都有責任，而不管其中哪一方足夠強，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取代另一方。”

  “而顯然，你的科研能力已經強到了可以影響社會制度，乃至於可以變更人類社會制度的地步。”

  “但是，你必須明白一點……”席勒逐漸露出了他的獠牙，他站了起來，走到布魯斯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睛說，“革命，是革誰的命？”

  “不論你是想從底層進行暴力革命，還是想自上而下進行改革，你都得知道，哪怕進行最為微小的改變，你作為掌握最多生產資料的人，都一定會產生損失，只在於損失的大小。”

  “在你做出徹底推翻黑幫規則這個決定的時候，在你想要讓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變得更好，想讓他們擁有夢想中的和平富足的生活的時候，你是否想過，這就意味著，你可能會失去一切。”

  “你想做的越多，你所失去的就會越多，在規則重新建立資源重新分配的過程中，你無法獨善其身。”

  “布魯斯，你或許看了一些，但你還沒有足夠的時間去了解它，當我問你這些問題的時候，我想你應該已經明白，為什麽那本裡說，資本家永遠不會覺醒。”

  “社會財富是一定的，資源不會因分配方式的改變而憑空增多，在總量不變的情況下，流入到你所同情的窮人身上的那些財富，都是從你身上剜下來的肉。”

  “在這個過程中，你必須得一刀一刀割下自己的肉，拆解骨架、剖開內髒，將所有你賴以生存、能讓你享受現在生活的物資，親手送給那些不會感謝你，也不會記得你的人。”

  “這就是為什麽，人類歷史上

  自上而下的改革，從來都不會成功的原因，沒有人能忍受得了這樣的痛苦。”

  “他們所有的善心，都建立在不會危及自身的前提之下，而一旦動刀割肉，所有人都會談之色變、畏之如虎。”

  “不同的是，很多這樣的階層在改革之前並沒有預料到這樣的結果，但現在，我已經把所有的後果告訴你了。”

  “很多這樣的人，並沒有這種能力，因為時代的局限，哪怕付出，也換不來想要的結果，但現在，我也可以告訴你，憑借你的驚世智慧，你能夠做到這一點。”

  “一旦你開始做這樣的事，你的財富、地位、名譽都將不複存在，而這些東西能換來的，只有和你完全無關的陌生人的幸福。”

  “蝙蝠俠，你在哥譚的最底層找回了人性，想要與他們同流，但你是否真的有這樣的神性，拋棄你所擁有的一切，向你的理想獻祭全部？”

  “現在，一道選擇題擺在了你的面前，你的理想，和你所擁有的一切，你只能選擇一個……”

  “蝙蝠俠，你要怎麽選？”

  布魯斯記得，自己剛剛認識這位教授的時候，每次進到他的辦公室，他都會用各種各樣的語言來動搖他的心神，逼他作出選擇，而這次也不例外。

  或者說，這次的問題更加致命。

  每天嚷嚷著拯救哥譚、打擊罪犯的蝙蝠俠，在得到了一個真的可以拯救哥譚、徹底消滅犯罪的機會的時候，本應該義無反顧的去執行這個計劃。

  但唯一的問題就在於，點燃這把火，需要燒掉的柴，正是他自己。

  在現有的制度下，財富總是向上流通的，貧富差距只會越來越大，想要找到一個取代現行制度的完美社會制度，想要一勞永逸的解決所有問題，有兩個辦法。

  一是讓資源變得無限，只要人人都約等於擁有無限的資源，無限的土地、食物、空氣，那所謂的貧富差距，其實就變得沒有意義了。

  只要擁有絕對無限的資源，哪怕窮人和富人的財產差距有幾萬個星系，其實也沒有意義，
  因為一個人類終其一生所需要的生存資料就只有那麽多，實現所有需求所需要的資料也是有上限的，當所有人達到終極幸福這個目標之後，剩余的東西，差距再大，也無所謂。

  還有一條路就是絕對公平，人人生來並不平等，但其實有強製手段，讓人人生來都能平等，只要有一個終產者，能夠贍養全人類，不管他是好是壞，某種程度上來說，剩下的人都達到了絕對的公平，要麽是公平的一無所有，要麽是公平的人人小康。

  要達成第一條路，就需要向外擴張，獲得無限的資源，必須脫離地球，走向星辰大海，直到佔據整個宇宙，或許整個宇宙也不夠，需要有無窮無盡的無限宇宙，來讓所有人類都能滿足所有需求，走向終極幸福。

  而達成第二條路，則需要向內改變，以一種絕對優勢，壓過整個人類社會，然後以最高的效率調配整個地球的資源，讓每一個人類成為族群的零件，在消除了差距與比較的情況下，不再有任何社會所帶來的需求，人們只需要專注自身的生存與神需要，也能夠達成終極幸福，
  但唯一的問題就是，每一個終產者，都不會願意贍養全人類，既然已經獲得了這顆星球上的全部資源，那為什麽不自己享受呢？陌生人的死活和自己有什麽關系？
  這並不是冷漠無情，而是人性的本質，人類本來就是自私的，必須要先考慮到自身的需求，而伴隨著手中資源膨脹的，是需求的膨脹，可能終產者並不需要一整顆地球，但他覺得自己未來的欲望可能需要，所以他就不會分給別人。

  如果想要擺脫這種天然的本質，蝙蝠俠必須從人重新變回神，因為只有神，才能夠真正的無私。

  站在房間之內的布魯斯，明白了這個道理，他從高高的
  樓上飛下來的時候，只是想看看地面上的人到底在做什麽。

  在人群中的生活，讓他披上了人的外衣，讓他選擇成為了這些人中的一員，擁有直面苦難，依舊逆流而上的勇氣。

  但當他繼承了人性最寶貴的部分之後，他依舊需要將人性中，最本質的一個部分剝離出去，那就是自私與貪婪。

  布魯斯感覺到，自己剛剛長好的皮膚，又開始隱隱作痛，他為自己披上的人的皮膚之下，有什麽東西再次出來。

  那或許，是他已經許久不用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