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致命玩笑（十）

  感冒，一種最為常見，但卻非常令人煩惱的病，這個世界上幾乎人人都感冒過，但正是這個最為常見的疾病，卻依舊沒有什麽立竿見影的治療方法。

  如果感冒了去醫院，醫生一定會對你說四個字，那就是“好好休息”，其實，這四個字比什麽感冒藥都好用，什麽感冒藥的效果也比不上自身的免疫力。

  在快節奏的現代生活之下，很少有人會因為感冒就請假，大部分也是啞著嗓子、堵著鼻子，認命的去單位上班，但毫無疑問的是，這種不會有什麽嚴重後果的病，卻會讓工作中的人們非常難受。

  咳嗽和流鼻涕只是最輕的症狀，頭疼和虛弱無力才是最為致命的，但不論如何，生活在現代都市中的人，在下班之後，有一張溫暖的床可以躺，可以蒙上厚厚的被子好好睡一覺，如果嚴重了，也可以去醫院掛水，大不了就是住兩天的院。

  但是現在，布魯斯有什麽呢？

  他只有一個鐵皮罐頭，不防風，不遮雨，作為棺材都簡陋得讓人想要流淚。

  別說是感冒藥了，他現在連一堆火都生不起來，沒有床鋪，沒有被子，也沒有食物。

  布魯斯知道，他現在必須離開這個冰冷的淺灘，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的手指和腳趾快沒有知覺了。

  昨天晚上，他本來是打算生火的，但是工作了一天實在是太累，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都能睡過去，會因為疲勞導致的抵抗力下降而感染風寒也不奇怪。

  但是現在，布魯斯沒有時間去打針吃藥，今天早上八點，他就要開著車，去黑幫的倉庫拉貨，如果晚了的話，就沒有辦法在今天晚上結算，必須得等到明天，那麽今天一天，他就沒有錢買食物了。

  布魯斯不得不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了罐頭區，開上卡車，來到黑幫的地盤運貨。

  可是在運貨的過程中，他就發現，之前所遭受的所有苦難都一並爆發了出來。

  風寒本身就會導致腸胃虛弱，而之前布魯斯喝了不乾淨的水，患上了微弱的腸胃炎，而在這幾天裡，因為卡車的工作非常忙，他也顧不上去燒水，能找到一個水龍頭喝水已經不錯了，吃的也是隨便糊弄一下。

  從來沒喝過生水的人，腸胃對於沒燒開的水是很敏感的，從來沒吃過辛辣油膩食物的人，腸胃對於這些食物也不接受，再加上風寒帶來的脾胃虛寒，就在這一天的中午，布魯斯吃完了一個麵包加兩根香腸又灌了一杯涼水之後，就跑去了卡車後面，大吐特吐，
  很多人都知道，嘔吐和腹瀉不一樣，腹瀉是在腹瀉之後的一小段時間裡額外虛弱，但只要身體裡還有能量，很快就會恢復過來，只要肚子不疼了，就可以正常行動。

  但是嘔吐雖然不會立刻特別虛弱，但是胃疼、頭暈、惡心、出冷汗等等副作用，會一直圍繞在身邊，而且胃部的疼痛沒有腸道疼痛那麽尖銳，但持續的時間卻更長，反覆發作的間隙也更短。

  布魯斯清空了胃裡的東西之後，覺得好了一些，可是他剛坐上卡車，就覺得胃液又有些翻湧，隱隱約約的反胃的感覺再次湧上來，讓他想要佝僂下去。

  了解過不少醫學知識的布魯斯知道，他的腸胃炎又嚴重了，但是哪怕他現在想要放棄，怎麽回韋恩莊園也是個問題。

  更重要的是，他要怎麽跟阿爾弗雷德解釋，他為什麽要要像個精神病一樣跑去貧民窟呆了好幾天，然後給自己弄了一身病？

  在現實生活當中，如果不是有利益可拿，是不會有富豪願意融入底層人的生活去體驗生活的，完成這件事需要很強的意志力，比他們想象的更強。

  蝙蝠俠從來不缺乏意志力，越是難受，他就越是覺得，他所遭遇的這一切，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因為他明白，曾經優渥的生活，和遠超常人的智商，讓他的起點比一般人高了很多。

  至少，他在受了風寒感冒、因為腸胃炎而上吐下瀉、累了一天、沒有房子住，也沒有火可以烤，凍了一晚上之後，還能自如行動。

  那些昂貴的健身器材沒有白買，普通人有錢都買不到的稀有營養品沒有白吃，但即便如此，這一切還是在被一點一點的消磨掉，就如同高天遠地中的寒風，將這隻剛剛離窩不久的稚嫩蝙蝠身上的絨毛打磨掉一樣。

  布魯斯沒有再回罐頭區，因為待在那裡，甚至還不如待在卡車上，今天一天的工作，讓他掙到了一些錢，但是他不知道該去哪裡買腸胃炎可以吃的食物。

  布魯斯覺得，他得找個地方看病，但是開著車在東區轉了這麽久，他也沒有發現哪裡有藥房。

  情況越來越糟糕了，布魯斯知道，他得想點辦法扭轉這個局面，於是他，叫住了一個正去送東西的報童。

  這群小孩們相對比較好講話，只要給他們一點錢，他們就會為你指路，最開始，布魯斯不熟悉道路的時候，正是他們幫了大忙。

  那個報童看上去年齡不大，有這一張圓圓的臉，這在哥譚標志著他是個相當有本事的孩子，只有活夠多，賺的錢夠多，才能吃得好，臉上的嬰兒肥才不會因為餓肚子而消失掉。

  布魯斯的嘴唇有些顫抖，手也有些抖，腳步也有些邁不開，主要是因為冷和虛弱，還有一部分原因是胃疼。

  布魯斯給了報童十美分，那個圓臉的報童上下打壓了他一下，恍然大悟一樣的說：“哦，我知道你在找什麽了，來，你跟我來，我帶你過去！”

  布魯斯跟著抱團，往一條偏僻的小巷裡走，他並不害怕這個報童會坑他，因為他的手上拎著一把長槍，還有充足的子彈，這是他現在唯一的底氣的來源。

  七拐八拐的走過小巷，又順著一條地窖走下去，再走上來，他們終於來到了一間地下室，還沒等進去，布魯斯就聞到了一股非常可怕的味道。

  剛聞的時候，覺得像是濃烈的煙味，仔細聞，有一股菜裡面香油的味道，但是比那更油膩，光是聞著這種味道，就覺得鼻腔裡面被油糊上了，而等到尾調的時候，還帶著一股嘔吐味。

  布魯斯太清楚這股味道是什麽了，每次去抓康斯坦丁，他那身昂貴的蝙蝠裝，就會染上這樣的味道，然後被他丟到垃圾桶裡。

  他轉身想走，可立刻有一個老人攔住了他說：“嘿，很少有小雞崽往這裡介紹客人，你怎麽了？說說吧。”

  “不，我想來的不是這裡。”布魯斯非常堅決的要走，可是那個老人一直纏著他，他說：“我看得出來，你現在非常難受，肯定是因為最近沒貨了吧？”

  “這也正常，最近十二家族查的比較嚴，車上都不允許夾帶貨品了，你常去的那一家要是倒閉了，完全可以來我這裡，我敢保證，不會有人比我的貨更好了。”

  “來嘗嘗這個。”老人把一個煙卷塞到了布魯斯的手裡說：“我剛剛才卷的，保證新鮮，別擔心，孩子，只要抽上一口，痛苦就會離你而去了。”

  布魯斯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那個煙卷，轉頭看向那個老人問：“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害人？你知不知道這玩意其實是……”

  “是什麽？”老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撓了撓頭說：“不就是大麻嗎？”

  說著，他上下打量了布魯斯一眼說：“哦，你是大學生吧？我懂，我懂，你們不習慣直接抽煙卷，你等一下……”

  說著老人走回地下室門口的櫃台旁，從櫃子裡拿出來了一盒雪茄，打開盒子，指著裡面，對布魯斯說：“我都說了，別人那裡可不會有我這樣的好貨，你來對地方了，小子。”

  “這是之前勞倫斯家族走私雪茄剩下的殘次品，我把它們拆開，然後重新卷好了煙葉，我放的料很足，你在市面上絕對買不到這種好貨。”

  “你帶雪茄剪了嗎？要是沒帶的話，我可以借你，不過，你也可以在我這裡買一把，雖然沒有他們那種斷頭台式的那麽專業，但剪點普通貨也夠用了。”

  布魯斯推開了他手裡的盒子說：“不，我不是想來這裡，我要去找醫生。”

  那個老人有些驚訝的看著他說：“我就是醫生，你還要去哪裡？”

  “你是醫生？？！！”布魯斯提高聲調說：“那你還向別人推銷毒品？？！

  “毒品？”那個老人似乎是對這個單詞有些不熟悉，他笑了笑說：“我們這一般不這麽叫，這就是我們這裡的藥，止疼效果一流，你試試就知道了。”

  老人又把那個盒子推給布魯斯，說：“不管你是哪裡難受，只要來上一支，就能安穩的睡著了。”

  “你瘋了。”布魯斯說：“這東西會成癮，吸多了會記憶力減退，四肢抽搐乃至誘發癲癇，長期吸食會導致不孕不育，如果劑量過大，可能會導致休克或死亡。”

  那個老人把盒子拿了回來，看著布魯斯說：“是的，大麻煙卷會導致休克或死亡，那疼痛就不會嗎？”

  說完老人走到了地下室的門邊，把門打開，布魯斯看到，門裡面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堆人，有拿著煙卷的，有拿著水煙槍的，還有拿著煙鬥的，此時，房間裡煙霧繚繞，那種可怕的臭味，讓布魯斯不自覺的後退了兩步。

  “你以為他們為什麽會來這？”那個老人說：“他們總不可能是有錢沒處花，非得來買我的貨吧？”

  “我這裡不接待那些找樂子的人，你要是一天抽一支，那不如去旁邊那家夜總會，還會有美人給你卷煙，我這裡可是醫院，沒病不要來找我。”

  老人說的很認真，認真到讓布魯斯感覺到荒謬，他說：“你這裡是醫院？？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當然，如果沒病，是不會來這裡的，這個……我們都叫他老犛牛……”老人指了一下，房間裡躺著的一個大胡子，他說：“他應該是肺有點問題，呃……有可能是感染，也有可能是癌症，因為咳嗽的太厲害又很疼，所以才來我這裡治療。”

  “這個，小皮納特，前段時間他從腳手架上摔了下來，骨頭斷了，他沒錢去接，但是半夜疼的睡不著覺，所以就來我這裡呆了兩天，就好了，最近睡得很香。”

  “還有這個，我們都叫她東街寡婦，她的兒子因為淋了雨感染夭折了，她哭了好幾天都不好，只能來我這裡找點藥，現在已經好多了，白天都能出去幹活了。”

  老人又走了回來，看著布魯斯，溝壑縱橫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說：“我看，你的症狀不是很重，又十分年輕，一天抽上兩支，一個禮拜，保準能好。”

  布魯斯有些愣愣的看著他說：“這裡的醫生都是這樣嗎？你們給人開的藥就是毒品？”

  那個老人轉身把盒子放回了桌子上，他說：“看得出來，你不是這裡的人，你要是就想嘗個新鮮的話，還是離開吧。”

  布魯斯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麽他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但那個老人卻看著他，露出了一個有些生澀的笑容，雖然在笑，但看起來卻像哭。

  布魯斯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哭，但他從來沒有見過哥譚人的眼淚。

  最後那個老人說：
  “這是我們能找到的唯一的藥，讓我們死也死的舒服點，如果你還有地方可去，那就盡快離開這裡。”

  “如果你真的已經無處可去了，我勸你，還是先把病治好，否則，下場只會更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