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7章 高塔爭奪戰（十九）

  巨大的中央礦山，宛如一張深淵之口，不斷吞噬著敢於進入的惡魔士兵，所有的先頭部隊進入中央礦山之後，都沒有了任何聲音，甚至連傳訊的人員都未能如約歸來，這讓腐心將軍有些摸不著頭腦。

  其實，他自己也從來沒有深入過中央礦山，那根本就不是一個將軍該乾的活，手下的偵察兵從來沒將注意力放在礦場之中，因為那裡並沒有士兵，與其去礦場當中轉悠，摸清地形，不如去周圍提防邊境線上的部隊。

  先頭部隊沒有起到效果，腐心將軍也不可能就此放棄，就算沒有打敗裡面的敵人，也起碼應該撤退出來，此時，他還沒有想到全軍覆沒的可能。

  於是，他又派出了一支隊伍，這一次的進攻，沒有遭遇太強的防守抵抗，惡魔士兵們非常順利的攻進了大門，進入了甬道，然後遇上了和之前一模一樣的情況。

  而因為腐心將軍並未能針對礦洞中的環境做出任何應對的策略，第二支部隊和第一支部隊一樣，消失在了礦山的深處。

  到了這個時候，腐心將軍終於發現了不對，他覺得，或許是對面埋藏了什麽非常強大的陷阱，既然有可能是其他的惡魔領主搞事，那這種技術手段並非不可能出現，只要隨便往礦場裡藏幾個魔法師就行。

  於是，他暫緩了攻勢，開始和自己手下的幕僚團隊以及魔法師們研究，到底是什麽樣的魔法陷阱，能夠讓他栽進去兩支隊伍。

  攻勢暫緩，礦山當中的礦工奴隸們也終於得以松了一口氣，他們將之前殺死掉的惡魔士兵，扔進了最底層的熔岩海中，而當蝙蝠俠宣布休整之後，第一個找過來的就是十分興奮的六角。

  “天呐！我真不敢相信！我們居然真的打敗了這些凶神惡煞的惡魔士兵！？！！我以前想都不敢想！！”六角又劈裡啪啦的說了一大堆的感歎詞，蝙蝠俠坐在篝火的對面，靜靜的看著他，很快，他開口問道：
  “你不再是奴隸了，那麽接下來，你想幹什麽？”

  六角愣了一下，然後反問道：“什麽叫做，接下來我想幹什麽？我能幹什麽？我當然是繼續挖礦啊！”

  “你真的喜歡挖礦嗎？除了挖礦，你就沒有什麽別的事情想做了嗎？”

  “可我一直都在挖礦。”六角揮舞了一下自己的觸手，似乎是覺得非常費解，他說：“什麽叫做喜歡做的事？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應該挖礦？我應該去幹點別的？可我也不會乾別的呀！”

  ”你知道嗎？六角，外面的世界其實很大，你所生長的這片礦場，並不是全部，荒蕪大陸也不是全部，就連地獄，也只是宇宙當中的一片區域而已。”蝙蝠俠的聲音帶著一些遙遠的悵寥，他開口說道：
  ”你難道不想去看看嗎？去看看礦場之外有什麽、地獄之外有什麽，那裡的其他生命都是怎樣生活的？”

  “可是，他們怎麽生活，關我什麽事？”六角的語氣更加不解了，他說：“我只是影藤半生的怪物，所有的影怪都是在惡魔領主手底下挖礦……”

  “而且，你讓我離開礦山看看，可是現在礦山裡還都是腐心將軍的軍隊呢，你想推翻他，當上新的礦場主人，還得把其他六座山全部統一起來，這可難著呢！”

  “誰說我要成為礦場的新主人？”蝙蝠俠看著六角問道，這下六角是徹底愣住了，他問：“你不想統治礦場，那你為什麽要和腐心將軍打仗？”

  蝙蝠俠停頓了一下，就像是不知道從哪說起一樣，但之後，他還是緩緩的開口說道：“我知道，可能你的種族祖祖輩輩都是這樣過來的，你們為礦場領主打工，而不收取任何酬勞，他們以暴力驅使你們，讓你們感到畏懼，而不得不工作。”

  ”你們在這裡，也得不到任何的公平，生死全由別人決定，可你在感到畏懼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想過，這一切本不合理？”

  “在恐懼死亡的時候，你有沒有後悔過，你之前沒有抗爭，所以現在只能讓別人生殺予奪？”

  這幾個問題讓六角沉默了很久，似乎是覺得，這些哲學思考，對於一個新生兒來說，的確是有些難了，蝙蝠俠並沒有繼續為難六角，他站了起來，打算去找梭蛇魔的長老談談，可就在這個時候，六角開口說道：
  “所以，你反抗腐心將軍，是因為害怕他殺死你？可是你只要好好乾活……”

  ”你之前不是在好好乾活嗎？”蝙蝠俠回頭低聲說：“那群監工不是依然下達了一個無法完成的命令，然後要把你們扔進岩漿裡嗎？”

  “在把決定自己生死的權柄交給其他人的時候，你就應該明白，掌握有這種權力的人，不會有憐憫之心，也不會制定一個真正公平的規則。”

  “因為只要他隨時能夠殺死你們，那就能夠隨時推翻所有規則，如果你不想死，就必須反抗，拿回這種權力，自由的第一步，就是創造一個能夠憑借自己的能力活命的機會。”

  六角沒有再說話，就像陷入了沉思，蝙蝠俠轉身離開，他找到了梭蛇魔的長老，而此時，這位長老也在找他。

  梭蛇魔的長老露出了一個恭維的笑容，他說：“大人，您戰勝了強大的複興將軍，拿下了中央礦山，或許不久之後，就可以拿下整個礦場，我從來沒有見過像您一樣智慧的惡魔領主……”

  說完，梭蛇魔長老彎下腰，他蜷縮著蛇尾，降低自己的姿態，用手指按住眉心的中央，低著頭對蝙蝠俠說：“您將是梭蛇一族複興的希望，我們希望能夠追隨您，建立偉大的功業……”

  蝙蝠俠看著他，然後問：梭蛇魔一族是怎麽回事？你又是怎麽回事？”

  梭蛇魔的長老沒有起身，只是語調平緩的說：“原來，您已經看出來了，我們與礦場中的其他奴隸不同，梭蛇魔曾經並不是弱小的種族，相反的，我們也曾經追隨彼列比下征戰沙場。”

  “在彼列陛下仍然是惡魔王子的那個年代，梭蛇魔一族就把注壓在了他的身上，古老的梭蛇魔首領對彼列宣布效忠，伴隨他一路征戰，最後取得了輝煌的戰果，首領也受封，成為邊境領土的公爵，就如現在的阿斯特羅大公一樣。”

  “可是這個時候，一位叫做達斯的美杜莎，魅惑了彼列陛下，成為了新國的皇后。”

  梭蛇魔長老露出了一個怨恨的表情，咬著牙說：“這位惡毒的皇后，為了扶持她的族人，要把同樣是蛇魔類型的梭蛇魔，徹底清除出去。”

  “她親手炮製了一出陰謀，讓彼列陛下對忠誠的梭蛇魔首領產生了疑心，最後，梭蛇魔的首領被彼列陛下殺死，所有梭蛇魔都被貶為奴隸，身中不能使用魔法的詛咒。”

  “而一個原本的魔法種族，失去了賴以生存的魔法力量之後，光靠肉體力量，完全無法與其他強大的惡魔抗衡，梭蛇魔只能主動退入礦山之內，因為只有成為奴隸，我們才有活下去的生路……，
  說完，他再次壓低身體，用卑微的語氣對蝙蝠俠說：“我在祖輩留下來的典籍當中，曾得以一窺祖先的榮光，您的風采，與年輕的彼列陛下別無二致，請您帶領我們，打下一片新的疆土！”

  “你希望我成為新的惡魔領主？”蝙蝠俠問道。

  “是的，大人，您有這樣的潛力，只要能夠拿下礦場，腐心將軍的地盤和軍隊，足夠您發展自己的勢力了，如果你能為梭蛇魔解除詛咒，我們一定會全力效忠於您……”

  蝙蝠俠看到了梭蛇魔長老臉上縱橫的溝壑，這讓他想起了另一個人，就是那位，在他停留在貧民窟的時候，想要把毒品當做藥物賣給他的老人。

  蝙蝠俠發現，這樣的底層人物，尤其是底層的老年人，他們的表情和神色之間，總是帶有一種慣常的卑微和討好，那種諂媚的神色並不是故意偽裝出來的，而是已經深深的刻入了他們的靈魂當中。

  現在，這位老年的惡魔，把他當做了救世主，希望他能夠帶領梭蛇魔一族重歸輝煌，可是蝙蝠俠總覺得，這有哪裡不對，一種古怪的感覺圍繞著他。

  蝙蝠俠不可能對惡魔有任何的同情，他現在所做的所有事，都只是為了透過惡魔，來看人類。

  這其實是兩種非常相似的種族，都有同樣的智慧、相同的習性和社會，而這裡唯一與人類社會不同的是，作為人類的蝙蝠俠，在這裡所做的一切，都不必顧及後果，這是他可以大展身手的試煉場。

  如果按照劇本，蝙蝠俠知道，他應該接受梭蛇魔的效忠，然後利用這群明顯比其他惡魔更聰明的種族，去統領其他的惡魔，將戰術繼續深化下去，打造一個更為高效的戰爭體系，然後一步一步的取得勝利。

  他加冕為新王，獲得廣袤的領土，而要維護這樣的領土，就必須打造強大的軍隊，而要打造強大的軍隊，就不能少了裝備，想要堅實的盔甲，就需要熔煉礦物，而想要有足夠的礦物，就必須得有人采礦。

  有人是將軍，有人是奴隸，那麽奴隸的生死依舊會掌握在將軍的手上，在無盡循環的王朝宿命之中，這一切都是無解的死局。

  可對蝙蝠俠自己而言，他來到這裡是為了當個惡魔領主嗎？他要地獄的領地有什麽用？

  的確，一統地獄的宏大勝利，將會被雕刻成勳章，放棄他的收藏室，或許，也能成為他將來對付某些前往人界的惡魔的殺手鐧，可僅僅是這樣，就足夠了嗎？
  蝙蝠俠在這群飽受壓迫的惡魔奴隸身上，看到了哥譚苦難深重的底層人民。

  他們從出生到成長，都被束縛在一片小小的土地之上，從來沒有見過外面的天空，他們甚至不知道反抗為何物，甚至不知道命運還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蝙蝠俠站了出來，於是，他們就把他當做救世主，覺得他一定能成為強大的國王，但這只會讓他們驚歎，然後繼續任命的接受統治，日複一日。

  這樣的生活對他們來說很差嗎？其實也並非如此，他們什麽都不知道，也就幾乎無所求，沒有欲望，就沒有痛苦。

  可蝙蝠俠更願意把這稱之為麻木，他們的無知不是自己的選擇，而是世道不公的產物，而他領著這樣一群麻木的人，打贏一場又一場仗，最終得到的，只是另一個不公的世道。

  蝙蝠俠突然發現，如果他還把自己當成救世主，也要求所有人把他當成救世主，那事情不會有任何的改變，誰來當國王，都無法改變身處底層的民眾的狀況。

  可如果沒有救世主，那他們還能靠誰呢？
  在戰爭停息的間隙，蝙蝠俠開始思考一些更為深入的問題。

  但是就如哥譚一樣，勝利和安寧只是暫時的，事情永遠都會向著壞的方向滑落，然後無可遏止地，滑向深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