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心……”

　趙錯神色緊張地望著下方的一幕。

　明亮的峽谷之中，他家長姐立於諸多龍族之間，如星沙中的明月。

　他現在擔心的，就是趙賞心會蘇醒什麽記憶，進而不再認同趙大小姐這個身份。

　“他們是用下面的陣法召喚了你姊。”

　楚別枝低聲說道。

　小公爺也注意到了谷中的祭壇。

　讓他寬慰的就是長姐大人不是在清醒狀態下過來。

　“這些異族似乎對我姐特別恭敬。”

　趙賊盯著下方的死寂。

　他此時也打量了一遍那二十多名龍族。

　人形態的他們大多是中年的樣貌，男女各半，其中一名年輕的黑發龍女明顯是頭。

　“這個龍女的氣息和執刑司中的龍四王子很像，是龍族的公主吧?他們盯著我姐又不說話是何意。”

　趙錯對身旁的小國師說道，他的眼神幾乎定格在了下方，已經按捺不住了。

　“這個女子應是龍族主宮龍王的第三女，在南疆頗有名氣，她叫時靜。”

　國師大人說了一句。

　趙賊現在對龍公主沒有興致。

　峽谷中的龍女加起來也比不上長姐大人的發絲。

　“我姐還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嗎?”

　他握緊拳頭又松開。

　“龍族在谷中刻下的法陣在逐漸失去威能。”

　楚別枝說了句，他們目光下那名似乎叫做時靜的龍族公主動了，面色鄭重地向面前的賞心走去。

　趙錯的神情變得不安，不過也沒有出聲，他相信小別枝會在危險時及時出手。

　“龍族當代主宮之王第三女時靜拜見殿下。”

　龍族公主行禮的姿態帶著明顯的試探。

　趙賞心混沌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明。

　她臉色蒼白的看著眼前一切。

　“你長姐太冷靜了，好像是明白了什麽事，不太妙呢。”

　小國師道，趙大小姐此時雖然面無血色，但是並未表露疑問的她對如今的事並非一無所知。

　“我覺得應該沒事了……”

　趙小賊低語。

　他心裡已經是松了口氣了。

　只要長姐大人沒變，在龍族與他之間，肯定是不會猶豫的。

　“這個龍女是在向我姐問安?我聽不懂他們的話，國師大人您有辦法嗎?”

　趙錯不太好意思地說道，這個時候才疏學淺的弊端就暴露了，看來他此生要盡力讓天下生靈都說人話。

　楚別枝沒什麽反應，抬起玉手在他額頭戳了下，指尖靈光一閃。

　小公爺頓時感覺有人在自己耳邊實時翻譯龍語。

　“殿下已經明白了吧?”

　龍族的三公主低著頭說道。

　“我族正處在最艱難的時候，正如您二十年前從真龍淵出世之時，一切都在受異族掌控。”

　趙大將軍真誠地認為，如果一定要用簡短的幾句話來解釋“晦澀”這個詞，那麽時靜殿下是做到了的。

　‘真龍淵?這不是龍四王子提到過的那口井嗎?龍族會在龍祭日將族員的血淌入其中……’

　他仔細琢磨著龍女的話，按照她的說法，他的長姐並不是什麽龍族的王室?

　“我聽不懂你的話。”

　趙賞心開口了。

　她出聲的同時也後退了半步。

　令人著迷的琉璃色豎瞳在她眼中流轉。

　“還請殿下與我等回族，龍族迫切地需要您，您的身份要是在大虞曝光就危險了。”

　龍女時靜用沉穩的語氣說道。

　“我是要回去了。”

　趙大小姐在欣喜之前又搖了下頭。

　“不過我不是和你們走，而是要回項京，龍族莫要再牽扯我了。”

　她說罷就要轉身，龍公主在這時變了臉色，像是吃了一驚的將她叫住。

　“殿下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您莫非還沒有找回記憶?”

　賞心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她踏空而起就要向不遠的京城而去。

　不過就在這時，一名藏身於綠袍中的存在攔住了她的去路，風雲忽變！

　“這個藏頭露尾之輩是聖境。”

　楚別枝對趙錯說道。

　“他若是與我長姐打起來了，還請您審勢出手，我長姐能贏我們就不露面。”

　趙小公爺此時已經是完全不慌了，他的心思也活絡了起來，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的情景。

　“先放殿下離去吧。”

　時靜突然說道。

　她一語打斷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綠袍聖者聽到她的話後一聲不吭地隱去身形。

　“殿下，您回去冷靜思量一番，我們之後再與您聯系。”

　“不要再來見我了。”

　趙賞心說罷後就已經消失在了半空中。

　趙賊終於放心，眯著眼睛的看著下方的眾多龍族，面露猶豫。

　不用說，眼前就是潛逃的龍族第二批使團，此時讓國師大人出手一定能將他們全部拿下。

　“此地還在紫荊星之下，我現在動手吧，免得再讓他們逃了。”

　楚別枝握住了一柄長劍。

　“少安勿躁。”

　趙錯抬手示意她莫急。

　“龍族的三公主不是說了嗎?他們不會走的，我也再觀望一會吧。”

　趙小公爺不緊不慢地說道，他不認為龍族只是想帶走賞心，一定還有與之相對應的謀劃。

　這個時靜公主方才說了他的長姐還沒有找回記憶。

　他們距離真相還是太遠了。

　“你家的大小姐似乎也還是一知半解的樣子。”

　國師大人收起了劍，淡然地看著下方峽谷中的龍族離去，轉頭瞥了眼身側的少年。

　“萬一龍族讓你姊想起了什麽事，她的選擇說不定就會與今天完全相反，你要做好準備了。”

　“我家賞心才不會倒向異族。”

　趙賊確信的道。

　“好了。”

　楚國師不想和他爭論。

　“離天明還有幾個時辰，我們回去睡覺吧，走。”

　她拉著趙錯就原路返回鄭國公府。

　“您要和我一起休息?”

　小公爺眨了下眼睛。

　“你去抱著焰兒或者別的什麽女人吧。”

　楚別枝冷笑了一聲，帶著他踏過了高牆，四周景色如流水般後退。

　“我哪有什麽可以隨便共寢而眠的紅顏知己啊?”

　趙賊把玩著她的溫軟玉手。

　楚國師不想搭理這個可恨的小賊。

　睜眼說瞎話，他房裡正躺著一個千嬌百媚的婦人，卻在這裡說的好像不近女色。

　“國師大人現在的成熟模樣雖然更美，但是最愛您幼小時的樣子，抱在懷中就像一隻小奶貓。”

　他忽然說出了大不敬的話。

　“哼。”

　小別枝的臉色變得不自然了。

　“你怎麽做到將自己的不堪像炫耀一樣道出的?”

　“我可要強調一點，對於別的年幼小娘我沒有念頭，我喜歡比我大上幾歲的。”

　趙錯一本正經地說道。

　“少貧嘴了。”

　楚別枝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你回去之後要如何?直接向趙賞心攤牌嗎?還是說你打算讓她臥底龍族?”

　“我還在考慮呢，以我長姐的實力，其實也可以。”

　小公爺點了下頭。

　他覺得龍族可能已經勾結了永照帝。

　畢竟小族不可能與大虞抗衡，必須要向他們其中一方靠攏，所以絕不能大意。

　“你現在就要去見趙賞心?”

　“正是。”

　趙賊點了下頭。

　他覺得姐姐大人現在也是懵的。

　對於自身時龍族這一件事，她肯定沒有什麽心理準備，方才的鎮定應該是想起了什麽事。

　“你先去看一眼焰兒吧，她說不定又醒了，見你不在身邊她會急的。”

　楚國師在鄭國公府上空停下。

　“您是想我去陪焰兒?”

　趙錯可不好騙。

　國師大人肯定能感知到焰夫人是否驚醒。

　她之所以說這話，是想讓他不要忽略了焰兒，真是師徒情深。

　“我可疼焰兒了，一直舍不得把她吃到嘴裡，這個笨蛋總是叫嚷著怕疼。”

　趙小公爺理解了小別枝的意思後說道。

　她一下子又不出聲了。

　趙小賊反應更快。

　“我對您也是同樣的……”

　他的話被楚國師無情截斷。

　“你把事情辦好，不要讓龍族鬧出什麽事來，本座會看著你的。”

　國師大人話語未落就已經隨霧氣散去，趙錯這時已經站在臥室門前了，他自覺地放輕了腳步。

　佳人的美夢他自然不會打攪，從門縫看了一會熟睡的焰兒後，他就向賞心的臥室而去。

　他走在小徑上，好遠之外就看見了長姐的閨房一片漆黑，大小姐回來就睡了?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賞心此時正獨坐在黑暗中。

　她睜著失焦的雙眸，好似從琉璃中折散的斑斕色彩在晃動，時明時暗。

　忽然之間，她好像感受到了什麽地向門口看去，迷離好久的雙目終於恢復了神采。

　“錯兒是說了要過來，不過現在已經晚了太多了吧?不能……”

　趙賞心輕咬下唇。

　她俯身解下繡鞋後躺在了床上。

　大小姐此時是雲裡霧裡的，她其實根本就沒有想什麽事，龍族的公主怎麽就叫她“殿下”?

　‘還是不要讓錯兒知道這事兒了……我是異族恐怕會招他嫌棄。’

　賞心在心中傷心。

　說起來可能多少顯得草率。

　她現在最擔心的是不被寶貝弟弟接受。

　“我現在就是趙家的人。”

　趙賞心堅定自己。

　“咯吱……”

　開門的細微動靜傳來。

　趙大小姐將半睜的美目自然地合上。

　她感覺此時的身體有點兒陌生，眼睛變得好亮，不過還能壓回去。

　‘賞心姐不可能經歷了這事還能心安入睡吧?’

　趙錯推門而入。

　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榻上安睡的美人。

　不過他可以確信，長姐大人就是在裝睡，可能是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說吧。

　“錯兒見我穿著衣裳，一定會來解的吧?等一會可不能被他發現我沒睡。”

　賞心在心中自語，她聽著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只能盡力地穩住心神。

　她今晚之所以合衣睡，就是因為趙賊說了要來，不然就穿肚兜了。

　反正她是做不到解開衣服等著壞東西欺負。

　‘這家夥是要做什麽呢?’

　趙賞心忽然一怔。

　她感知到了趙錯坐在了床邊。

　不過，他並沒有躺下來，而是輕撫著她的臉頰。

　‘錯兒難道一直都喜歡在我睡著的時候胡來?’

　趙大小姐感覺臉開始發燙了。

　不過她倒不會為此生氣。

　雖然這不太好。

　“小……大龍女一回來就睡了啊?”

　趙小公爺帶著笑意的聲音忽然在房內傳開。

　賞心在愣了一下後頓感心涼。

　她白著臉睜眼看去。

　“錯兒……”

　趙賞心眸光躍動地看著床邊少年。

　“我不是說了會盯著您的嗎?你半夜還出城，我當然要跟隨。”

　趙賊對著長姐大人露出了溫和笑容，見她好似驚慌，又抬手將之湧入懷中。

　“我方才與國師大人連大祭酒也叫上了，生怕您會被擄走，還好沒事。”

　他輕拍著趙大小姐的美背。

　“你都知道……”

　賞心抬眸望著他的面龐。

　她晃動的心此時也勉強平複了。

　不過突然的心神失守讓她露出了豎瞳。

　“賞心姐的眼睛好像東宮中的那枚五色琉璃。”

　趙錯望著她熠熠生輝的美眸，忍不住在她的眉心間吻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不該如此。

　“你怎麽可以輕薄於我……”

　趙賞心微惱。

　她紅著臉小心地推開了小公爺的臉。

　平日裡他們是親近，可動嘴還是第一次呀！三歲之後就沒有什麽出格舉動了。

　“我們還是來談之後該怎麽辦吧。”

　趙賊好似無事的輕聲道。

　“嗯……”

　趙大小姐垂下了視線。

　“我也是到現在才知道自己和龍族有關系，錯兒你既然看到了今夜城外的事，就已經知道我了解的所有事了。”

　“無論您是異族還是什麽人，我們都是一家人，所以您心裡不要有什麽想法。”

　趙錯看出了長姐心中的思慮。

　“我自然也是這樣想的。”

　賞心抬起手抱住了他的腰。

　她這會也已經穩住了身為長姐的風度。

　然而今晚的事她也無法輕易接受， 不過可以明確一點，她不認為自己是龍族。

　“錯兒，你之前既然請來了國師與大祭酒，為何不直接把他們拿下?”

　趙賞心抬起頭與小公爺對視。

　事實就是，就算出城的事沒有被發現，她也會在之後坦白。

　畢竟她是趙家的養女，與鄭國公府乃至大虞綁在一架車上，不可能放任異族作亂而不報。

　“我想再觀望一下，那位龍族的公主不是說了還會與您聯系嗎?這是一個機會。”

　趙賊說到這裡又是一臉嚴肅的道:

　“不入龍穴……焉得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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