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劉嬸兒對何子恩閉門不見這回事,她回家鬱悶了兩天,多年不下廚的白詩絹親手下廚給女兒做了幾頓飯,卻沒得到一點反饋,何子恩只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閉門謝客。
正在出差的何然也趕了回來。
洛都大雨傾盆,厚重的雲層蓋在整座城上,航班停飛,火車晚點,整個薩南州車站堵成了一鍋粥,來接車的司機被困在兩個路口之外根本靠進不了車站,司機的電話快被何然打爆了。
何然在下車之前有預料到薩南州車站會一團糟,卻沒想到竟然混亂到這種地步,便利店的傘賣完了,一些小販正在兜售整張的塑料膜,不少人買來裹在身上衝進雨裡。
在車站裡左等右等等不來司機,何然找到一個賣塑料膜的小販。
這種聚乙烯塑料膜平時是按斤賣的,何然公司的平價服裝產品在進入遠洋貨輪之前會用這種膜做防水,此時竟然賣到三十一張。
何然買了一張卻沒包在頭上,而是撕成兩份把一半包在行李箱上,另一半再裁開分包在腳上。淋著雨徒步回家了。
白詩絹正坐在書房處理文件,一抬頭看見水鬼一樣的人站在門口,被嚇得‘啊’的一聲靠在椅背上,兩人對視良久,白詩絹緩緩從椅子站起來,壓低嗓門說:
“你從哪回來的!司機沒接到你嗎!”
何然倒是沒介意自己一身的髒汙,只是一邊脫衣服一邊把手裡的行李箱塞給白詩絹嘴裡嘟囔著:“快看一眼裡邊濕了沒?”
白詩絹打開行李箱,幾件衣服底下放著一個書本大小的紙包。
“剛好在向海洲碰見那個畫家,就子恩喜歡的那位,請他幫忙畫了一副。”何然說。
這幅畫拿在手裡還有股酸溜溜的水彩味道,這是水彩畫並未徹底晾乾就經過密封運輸,才會散發出的味道,這副小畫描繪了一個草地上的人形,上半部分用漸變藍色畫出深邃的畫面,看上去像是夜空,下半部分用乾枯的黃色勾勒出一片草地,雜亂的草地上站著一個人形,這人形看上去像男人,也有點像女孩,女孩臉上表情微妙。
“這畫太意識流了,你趕緊拿去給孩子看看吧,幾天我一句話都沒跟她搭上。”白詩絹把手裡的話往何然面前一扔。
何然衝了個熱水澡,換好衣服來敲何子恩的門,房間裡靜悄悄的。
“子恩,爸爸進來了啊。”何然說著就開門。
門竟然沒鎖,輕易把門推開,何然有種失去把握的空洞感,他似乎已經知道門後邊是什麽了。
何子恩房間裡空蕩蕩的,書房跟臥室也沒人。
何然把畫擺在何子恩書桌上,那副畫著一堆眼睛的畫正掛在書桌正上方。
“人呢?”白詩絹過來看著空蕩蕩的房間,腳下一軟,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何然趕緊過來扶她,修長的手在白詩絹背後輕輕撫摸著,說:“沒事的,孩子就是出去散散心。”
。。。
。。。
醫院裡,何子恩正在照顧馬二福,自從劉嬸兒去療養院之後,馬二福這裡就只有幾個護工輪流照顧,他似乎還不知道馬隆輝出了什麽事,何子恩本想在他這裡了解點東西,可是馬二福因為長時間不好好進食,越來越虛弱,現在已經連何子恩都不記得了。
如果不是看見馬二福,何子恩永遠也想象不到人竟然能瘦到這種程度,他的牙齒外突,嘴唇已經萎縮到包不住牙齦,兩個鼻孔在臉上遠遠看上去像是一段枯木上鑽出來的兩個大洞。
本來指望在馬二福這裡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可是看馬二福的這副樣子,何子恩的情緒更低落了,她坐在馬二福枕邊,糾結了許久,還是拿起那隻枯樹枝一樣的手,曾經何子恩的一切都由他們夫妻兩個打理,如今一個被關進精神病院,一個燈盡油枯,男友失蹤,自己失憶,從小生活到大的房子裡鬧起怪物,連自己的身世都成了一個謎, 何子恩對這個暑假厭惡透頂,在家裡看上去一切都沒變,但是何子恩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辭別馬二福,何子恩開車回家,大雨天,天色黑的很早,洛都市區裡路況很差,到處都有積水,地面的劃線也很不明顯,搖搖晃晃開了半個小時才走出市區,進入懷山郊區之後路況好了很多,地面經過連日雨水的衝刷看上去整潔油亮,甚至連路燈的光線都乾淨了很多。
空氣能見度也變得越來越好,車子走到懷山半山腰,環山公路的走向變得緩和起來,只是有些路邊還是不高不矮的懸崖,雖然只有尋常圍牆那麽高,但是從這裡摔下去也夠嗆,何子恩放緩了車速,一邊慢慢經過這段險路,一邊悠閑的看著山腳下雨夜的洛都。
不遠處的城區蓋在朦朧的雨幕之下,燈火通明,碎鑽閃爍,何子恩打開窗戶讓雨絲進來一些,走過一個拐彎,遠遠地看見一個打傘的身影正在上山。
何子恩關上車窗,控制好車速準備經過這個怪人,這人看上去體態臃腫,穿著一身黑衣,打著一把紅傘,看上去有些詭異,何子恩略微加速,駛過這人旁邊時,她看清這人穿的竟然是厚厚的皮草,傘擋不住的地方已經被雨水淋濕,烏黑油亮的毛發連成一片,映著些許黃色的燈光。
一直到走過這人面前,只見被雨傘遮蓋的部分露出來,何子恩腦袋裡轟的一聲,這哪是人?
這是一頭打著傘在走路的黑山羊!
黑山羊用冷淡的眼神看了何子恩一眼,丟掉傘四腳著地,一躍鑽進了山路旁的樹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