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行有十三四個人,男女老少都有,領頭的是個女人,身量纖纖,走近看一頭油膩烏黑的頭髮用同樣亂七八糟的發帶纏在頭上,前邊垂下來稀稀拉拉的劉海兒擋住半張臉,眼神比這下水道更深邃陰冷。
不知跑了多久,身後的摩托聲音漸漸小了,女人讓大家放慢速度,然後邊走邊清點人數。
看樣子在剛才的追擊裡,損失不少,一兩個失去親人或朋友的已經抽泣起來,只是身後尚有追兵,只能強忍悲痛,邊哭邊走。
看見半路加入的張希宇,女人朝身邊幾人使了個眼色,手指朝張希宇的方向點了一下,兩個彪形大漢瞬間圍了上來。
“想讓我們帶你出去,交一千銀幣。”
“我沒錢,我是被綁架進來的,你們送我出去沒準我還能找我朋友借來點。”張希宇說。
沒想到張希宇這話一出,就引來一片罵聲,嘰嘰喳喳,過於嘈雜,竟然聽不見一點具體的說辭,但是從隻言片語裡張希宇聽出來是這些逃亡者的責罵。
“不要跟著我們.......”
“我們特麽付了錢讓你白吃!”
“你這個小夥子這麽自私的的呀!”
“......都被殺了!”
“...耽誤....時間!”
“......自己留下好了呀!”
張希宇一時間被罵的插不上嘴,本來以為這麽長時間沒見過正常人類,再見面會因為同病相憐大家能聊得來,沒想到這些人過於正常,倒是讓張希宇不適應了。
他抬起雙手,聳聳肩示意投降——你們說了算,我不跟你們走,請吧諸位。
“你要去哪?”一個冷淡的聲音說,正是領頭的那個女人。
張希宇往旁邊蹲下,不抬頭看這些人,只是揮揮手示意我沒心情跟你們一起走。
“我認識你,最近巡警新配備的幾輛摩托車,是在羅瞎子的改裝店做出來的,交車的時候你站在羅文旁邊。”女人接著說。
張希宇抬頭看來一眼,這女人個子不高,巴掌小臉被亂糟糟的頭髮擋住一半,因為剛才的長跑,臉色緋紅,這個嬌小的女人身上別有一種說一不二的氣場,看得出在場那兩個膀大腰圓的男人是跟著她吃飯的。
改裝店裡不過製作了十幾台車,張希宇看了又看,也沒想起來什麽時候見過這個女人。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她是個地下巡警,這些原型車交車時只有巡防部門的人在場,其他人不會知道這件事。
“礦場。”張希宇簡短的說。
“走吧順道。”女人說。
這一聲更引起其他人的不滿,畢竟都是花了錢的,現在要免費讓人搭車,大家都很不滿意。
有幾個人甚至起哄喊著要退錢。
“不爽的現在過來我給你退全款。”女人補了一句,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退全款就意味著往後的路只能自己走,少了這個向導,在這無盡的黑暗裡可能會死無葬身之地。
張希宇一時半會還不太敢相信這裡會有如此純粹的好意,於是補了一句:“我沒錢給你。”
女人豪邁的笑笑:“我知道你沒錢,羅瞎子是你們那個區裡最狠的師傅,跟在他手下,包你連在這乾活有工資這件事都不知道。”
羅文的形象瞬間在張希宇眼裡幻滅,天天捧著一本書假裝自己還有視力,防止學徒出逃,原來是為了留下免費勞動力,甚至還誘導張希宇自殺,這個瞎子果然不是一般狠毒。
告別時的那份深情恐怕把他自己都騙過去了。 張希宇歎息,把手裡的手術刀片哢嚓掰成兩段,罷了,以後也不會再見,就當自己踩了一腳屎吧,眼下的事更重要,他問女人:“那你為什麽要幫我?”
女人哈哈大笑:“我不是幫你,給自己找點樂子罷了,你看看這群人的樣子!”
女人說著把手朝跟著自己逃亡的那些人一揮,柳葉般修長尖銳的指尖點在這些人臉上,聲音極大,帶著不加掩飾的鄙夷:“都特麽的到這地步了,還想分個三六九等,我今天就是要把路上撿的所有人帶出去,你們這群人渣不愛看立刻退錢走人。”
張希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剛還滿腹怨氣的逃亡者們現在都安靜了下來,剛才喊退錢那幾個更是惡狠狠地朝張希宇掃了一眼。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群畜生在想什麽,醜話說在前邊,這個少年安然無恙,行程繼續,這個少年少一根頭髮,行程取消——錢不退!把你們的狗眼都給我閉上!!”女人的訓斥回蕩在冷風嗖嗖的下水道裡,振聾發聵。
訓完話,爽了,女人從張希宇面前昂揚走過,目不斜視,仿佛身邊站著的只是一些石頭,她的兩個壯漢隨從緊隨其後。
突然發生了一件令張希宇恍惚起來的事情,這種事好像只在電影裡見過。
只見那兩個壯漢各自抬手打了個響指。
哢噠一聲。
兩個壯漢每人面前都憑空出現一盞紅燈籠,穩穩落在兩人手裡。
頓時昏暗的下水道亮堂許多。
張希宇看看身後那些人,雖然不滿,但是畢竟行程繼續了,也認命,排成兩隊跟著往前走,至於憑空出現的兩個燈籠,像是司空見慣一般,臉上沒有絲毫驚訝,只有不加掩飾的對張希宇的不滿。
這些人,是活人還是死人啊——張希宇腦子裡突然出現這個恐怖的假設——正常人類,能徒手變出燈籠?
紅燈籠的火光顫巍巍晃著,張希宇看的越來越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