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反應在榮毅郡主李青檀的身上,可謂是貼切至極。
她身為恆王的掌上明珠,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寶物堆山珍奇似海,但她沒有資質。
她天資聰穎,擁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敬月宗與令德書院的藏書密庫任她往來,三教高人隨她解惑,但她沒有資質。
她練得一身精妙劍術,尋常男子非其一合之敵,更是兼領一支三百人的青凰衛,履歷功勳,獲封榮毅,但她沒有資質。
她父親恆王是知命大宗師,外公在世時,亦是聞名江湖聲傳朝野的知命大宗師,母妃姨娘兄長表妹,同樣在武道路上各有建樹,但唯獨她沒有資質。
資質!
這千把人才能出現一個的可用資質,不知讓多少英才抱憾終身,難施抱負。
也正是見過太多太多的落寞之人,莫老頭才許下,叫世間人人能習武處處可登仙的宏願,卻也偏偏因為這無法以肉眼辨別的小小資質,把莫老頭禍害的家破人亡聲名掃地,堂堂文宗半聖最後只能黯然落幕。
原主安長生為了資質,甘願同意莫老頭的改命格物,若是換做李青檀,她同樣會毫不猶豫的接受那十死無生的元符植入,生長在王侯世家的她,最是能夠感到世間薄涼,沒有資質沒有武功,很多大事,連參與的資格都沒有,父王長兄每次都說是為了她好,但李青檀若是貪生怕死,就不會懇求實際上是她二大爺的鴻武陛下,賜封與女兒家絕然不配的榮毅封號。
這是第幾個了?
坐在天字雅間的李青檀,突然沒了精明頭腦,實際上在此之前,她已經聽過十三位後天覺醒者,親口傳授己身經驗,料想安長生的覺醒經歷,定與前人大差不差,但她仍然希冀從這第十四個故事之中,為自己找到一些啟發。
白易沙知道自家外甥女的心病,素來健談的便宜東家,破天荒的選擇閉口不談,指點鼓勵勸說安慰之類的話,以前說的太多了,自己都快聽出繭子,更何況是李青檀?
看著眼底愈發幽暗的李青檀,白易沙擔心她有朝一日會因此瘋魔,進而走上誰都不願看到的那條邪路。
“害人呐!不知道我那便宜夥計,能否繼承老魔頭的遺願,真能找到人人都可後天覺醒的辦法……”
白易沙默默念叨著安長生,安長生跟著就被張掌櫃送入雅間房門,白易沙在左、宮衣老嫗在右,榮毅郡主李青檀坐於大門對面,三人面無表情眉眼肅穆,情景像極了三堂會審。
如果外邊正好下雨,那安長生恐怕會情不自禁的唱一句,氣氛不太融洽。
見正主到來,李青檀立刻恢復清明,明媚一笑,示意安長生不必緊張,她只是來聽個故事,想知道為何天道會做出“吃得苦中苦”的評價。
安長生不知該從何說起,白易沙便笑稱那就從開頭往下說。
說得越多,越容易出現疏漏,但白易沙認為,這是一個讓安長生編織保護傘的絕好機會,有落凰城的貴人作保,以後說不定能省去很多麻煩事。
安長生點了點頭,稍作思量便開始自述生平,實際上,他也早就想對原主經歷,做一次完整總結,好讓自己徹底融入其中。
一個令人聽之落淚的故事,就這麽平鋪直敘的開始了——
原主安長生,乃是大夏河東省大原府桃溪縣人士,自小便命途多舛,唯一值得稱道的,便是剛出生時,村裡來了個雲遊道士,被村民們央求著給一幫孩子看相,
看看能否挑出幾個修武修道的苗子。 但有資質者,本就千裡挑一,村子攏共兩百號人,結果可想而知。
不過意外的是,還在繈褓中的安長生,沒有資質,卻有一身不錯的根骨,叫那位道士連著歎了幾聲可惜。
感應天地元氣的能力,被稱為“資質”,而利用天地元氣的效率,才叫做“根骨”。
沒有資質,根骨再好也沒用,吸收不了天地元氣,就無法踏上超人路一步躍入龍門中,再想脫離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社會主流,便基本只能指望頭頂有顆文曲星,或者背後有個財神爺。
安長生的父母,喜憂參半,道士也頗為遺憾,他此次下山,本就是為了尋找修道仙苗,超然資質與奇佳根骨缺一不可,走了三省數府近百州縣,均未得償所願,唯一能看過眼的安長生,也只有一半堪堪達標。
說到這裡,李青檀忽而眉眼一動,向宮衣老嫗低聲問道:“十七年前尋找修道仙苗的雲遊道士,榕嬤嬤,會不會是……”
宮衣老嫗輕輕點頭,證實了李青檀的猜測。
安長生既驚訝容嬤嬤的名字,又好奇雲遊道士的身份,可惜李青檀沒有解釋的想法,示意安長生繼續往下說。
可惡的謎語人!
安長生腹誹一聲,只能繼續自述——
念著和安家人還算有緣,道士離開前便提議給孩子起名“長生”,希冀未來能有轉機,覺醒傳聞中的後天資質,安家人對此自是感恩戴德,更是將安長生照顧得無微不至,從沒把他餓著凍著,還省吃儉用為孩子開蒙讀書。
然而好運卻沒能降臨安家。
在安長生十歲的時候,九邊大亂兵鋒乍起,坐擁九邊之首大原府與北線重鎮太同府的河東省,首當其衝,恆王調兵親臨邊關,自然導致內防空虛,被鎮壓多年的河東江湖,在紅蓮魔教的挑唆之下,猛然翻身,一眾凶惡武夫乘機作亂,平頭百姓被迫遭殃,安家所在的小山村, 並非世外桃源,桃溪縣城也裝不下來自四面八方的難民洪流。
情急之下,安父安母只能托付鎮上私塾的齊先生,帶著安長生去桃溪縣城避難。
事後,桃溪縣城躲過屠戮,安家人所在的山村,卻是毀於一旦,父母屍首不見蹤影,安長生直接成了孤兒,齊先生見他可憐,便將其收養,定居於縣城之中,無償輔導安長生課業,幫著他一連通過縣試府試成為童生。
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幾年,齊先生的身子骨就撐不住了,沒幾天撒手人寰,先生的幾個兒子,倒也沒把安長生趕出家門,但各種供應肯定要打折扣,而且隨著安長生年歲增長,體格增強,家裡的髒活累活漸漸都壓到他的肩頭,這下子更沒時間去讀書溫習,課業拉下不少,周圍人都勸他不要再異想天開,靠身體賣一把苦力氣,總不至於餓死。
只是心有所執的安長生不肯放棄,拿著好不容易攢下的一些積蓄,跑去大原府參加院試,然後不出意外的,未能如願考取秀才出身,心灰意冷的他,在返程途中,見翠峰山景色不錯,偶然興起,想去觀景散心,結果又好死不死的被一夥匪患擄走。
不幸中的萬幸,山匪見安長生體格不錯,竟然沒下殺手,而是叫他和一眾被擄上山的落難百姓,賣苦力建山寨,平日裡照舊沒少挨打,稍不留意挨一鞭子,皮開肉綻都是輕的。
正是由於經歷如此坎坷,原主才毅然接受莫宗的血腥格物。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原主一命嗚呼,接下來就是屬於地球安長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