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劍宗要在凌字輩和凝字輩的七位真傳弟子中,選取一名作為道子,當成未來宗主進行培養。
事關宗門傳承,馬虎不得。
兒子、弟子、弟子的兒子,皆已被納入七人人選,雲霄子和雲霞子這對神仙俠侶,也早已將道子之位,視作囊中物,結果突然間,最有希望的兒子和弟子,要展開私決,他們兩人如何能忍?
但此處並非上清劍宗,凌絕凌傲商定之後,便雙雙開始誦讀大洞真經,再想阻止,便是干擾祁月祭典,兩人縱是不惑宗師,也擔不下如此罪過。
這可如何是好?
手心手背都是肉,雲霄子和雲霞子已經顧不上被外人看去笑話,隻想終止這場鬧劇,便硬著頭皮向老將軍作出請示。
“寬心,老頭看這兩個娃子,不像是莽撞之人,天道難走,上清劍宗就算再出世,一下子遴選七位真傳競走天道,不見得就一定能決出心儀人選,若有人跳出桎梏,說不得就能變成遊魚,攪活了這潭死水,再者說,萬一兩人中能出一個,蘇寒那樣肩挑武道天道的絕世天驕,我看道子也就沒必要選了。”
老將軍笑呵呵的傳音安撫,知命大宗師的話,已然能夠觸及天命等玄之又玄的規則至理,雲霄子與雲霞子這才稍稍安心。
此時定心再看鏡月潭邊,卻是有了些許劍拔弩張的意味,凌絕凌傲在爭,兩人作為道宗弟子,又和明心寺的兩個沙彌,有著立場上的矛盾。
佛道之爭隨著天地元氣的出現,態勢愈烈,經常從以往的口水戰升級為拳腳實戰,木撇木捺齊聲誦讀心經之余,未免沒有與上清真傳一較高下的意思。
只是,揣著爭鋒之心,再去念誦道經佛經,便失去了寧靜久遠的意境,觀禮台上還好,站在四人身邊的安長生和小世子,可就辛苦了。
耳邊仿佛有一萬個蚊子嗡嗡作響,立刻招致安長生的頭昏腦脹劇烈發作。
一個普通人腦子裡塞了兩大三小五神通,安長生這些日子,其實過得非常辛苦,就像隨時拷著緊箍一樣,此時左耳道經右耳心經,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立體聲對他展開無死角的狂轟濫炸,竟是讓安長生有了頭疼欲裂的感覺。
小世子光棍一條,捂著耳朵跑遠了些,反正他用不著爭奪月華,也不想太早躍入潭水,心裡隻想看這四個道士和尚,究竟哪方道行更高。
安長生雖然也有一塊月華玉佩,但他並不想退,也不能退,既因為月華這東西向來是多多益善,也由於他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便宜東家和郡主殿下的囑托,已經讓他綁定在敬月宗這艘戰船之上,這一退,可能要付出巨大代價。
觀禮台上的眾人,都能一眼瞧出安長生的困境。
便宜東家忍不住給他捏一把汗,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摻和到佛道高徒的爭鬥裡,凡夫俗子向來討不到好。
恆王世子與郡主殿下微微皺眉,安長生如果連這一關都過不了,那麽之後的問心攬月,也就無需指望。
場間反而是大儒孫仲與郭洞明對安長生抱有相當信心,那天安長生深陷民憤圍剿的畫面,他們是親眼看過的,彼時安長生並未露怯,那麽今日應當亦有化險為夷的鎮定。
大多數敬月宗師與府城高官,其實都拿安長生當自己人看,就連和白易沙勢同水火的孟雄,都覺得安長生不能表現得太過差勁,否則他也要跟著丟臉。
大家同為敬月門人、大原府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孟雄要是連這點胸襟都沒有,哪裡能坐上宗師之位? 結果就是,高官宗師們的集體注視,形成猶如實質的龐大壓力,越發加重了安長生的困境。
被逼無奈之下,安長生索性也把旁人忘了個一乾二淨,兩隻手指堵著耳朵,閉起眼睛便開口出聲:“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和蘇寒一樣,安長生也選了這麽個老掉牙的經典名篇,但不同的是,安長生是唱出來的,對,就是鄧麗君、王菲那個調。
本來,他沒想這麽乾,是凌意的那首道歌給了他啟發,你蘇大帳房一句開頭都能引來大把月華,那我唱完整首水調歌頭,怎麽著也不能差到哪裡去吧?至於觀禮之人能否接受如此新潮的曲調,根本不重要,安長生只要能把自己感動了就行。
離家小半年,說不想家那鐵定是假話,常言道每逢佳節倍思親,這回逢的偏偏還是中秋,獨在異鄉的安長生,是真的忍不住想家了,這首明月幾時有,自然是唱得發於真心,源自肺腑。
“……不知天上宮闕, 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安長生真情流露,月華自然不吝賜予,勢頭比其余四人不差分毫,甚至猶有過之。
這一幕,叫凌絕凌傲木撇木捺都深感訝異,紛紛向他投來視線,沒想到安長生看著人高馬大,竟然能唱出如此哀婉的曲調,站在不遠處的小世子,甚至都跟著一起搖頭晃腦。
事實證明,好聽的東西,它就是好聽的,哪怕老人們欣賞不了,但在年輕群體中不乏受眾,況且連月華都予以肯定,他們還能說出個差來?
郡主殿下聽了都忍不住眼前一亮,對安長生有些刮目相看,本以為他就是個五大三粗的小雜役,隻懂吃苦,誰能料到,還藏著這麽一手?
看安長生左右不順眼的許姑娘,一時之間,甚至忘了父親帶來的煩惱。
倒是有老學究聽不下去,出言挑刺:“曲調輕浮,分明是青樓豔曲,不知偷學的哪家姑娘,竟然敢在夕月壇中唱出口,大不敬!”
聞言,老將軍立刻開口:“老頭我覺著挺有意思,快說說哪家青樓的曲兒,趕明兒我也聽聽去。”
“……”
聽知命大宗師親自為安長生站台,老學究漲紅了臉,哆嗦著嘴唇蹦不出詞兒,加之恆王世子、郡主殿下乃至大儒孫仲都面露悅色,再有人想道個不是,也要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
見此情形,便宜東家樂開了花,對著兩耳不聞身外事一心只顧唱小曲的安長生,暗自誇讚:“你小子這下真給東家長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