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外界府城的熱鬧氛圍正相反,潭心世界分外幽冷。
月、夜、浪、風,物物皆冷。
讓身為及冠武人的凌意,忍不住瑟瑟發抖,在進入鏡月潭前,她已經通過詠月道歌平複大半心緒,但觀月問心會將所思所想放大無數,凌意越是觀月,便越是不得平靜。
白易沙之前擔心,安長生會受旁人連續問心成功所影響,結果卻是凌意應驗了他的說法。
連續八次驚濤駭浪,徹底攪得凌意六神無主,即便此時風浪暫緩,想要利用殘余月華攬月而歸,可能性已然微乎其微。
凌意捫心自問,對蘇寒的情愫早已隨時間淡去,只是過往種種被突然翻出,反而變得記憶猶新,凌意無法理解,蘇寒明明沒有沉寂,為何還要坐視她遠嫁上清劍宗?
視線由空中圓月落向蘇寒背影,凌意很想知道答案,但她不敢開口。
然而蘇寒仿佛有看破人心之能,突然說道:
“姑娘,曾記得初見之時,蘇寒說過我是天生浪子,注定漂泊,不會因一人守一城,你劫後余生心緒不定並未聽進去,我便沒再重複。你身負獨特氣運,本應命終而立,我救不了你,呂大俠卻可以,何況你們二人自幼相識,正是為了救你,他才潛心修道鑽研天命,我蘇寒怎可橫刀奪愛?”
這是一個青梅竹馬不敵天降的老套故事,蘇寒本人太過耀眼,再加上陰差陽錯,救過凌意的命,結果感恩被她當做愛慕,自此心田深種。
那獨特氣運具有非凡之能,本質為天道異物,連蘇寒都不得不認真對待,沒能展現浪子本色直接斷了這份錯愛。
結果一拖再拖,不到兩月就拖出了問題,那氣運異物竟然開始對蘇寒產生影響,愈發不能隨意處置。
蘇大帳房何等人物,斷不會做害人不利己的事情,於是他假借氣意半廢,順水推舟的讓呂大俠把凌意帶去上清劍宗,這才為自己解了圍,同時也避免氣運暴走貽害萬千。
而今上清劍宗已經將那氣運異物移出凌意體內,蘇寒便決定對她明說,徹底做個了斷。
“救命之恩蒙蔽了你的心意,短暫接觸也未能讓你及時發現這一真相,原以為,七年時間足夠化解一切,沒曾想那氣運害人不淺,惑人心性也就罷了,致使你仍心無所定。”
蘇寒微微一頓,運足氣力,發動攝魂音功:“姑娘,該醒醒了!!”
哢嚓!
仿佛有頑石破碎,叫凌意頭腦一松。
一直困擾著凌意的沉積鬱氣,突然間消散大半,沒有主見的性格缺點,也在這時又一次發揮了正面作用,凌意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對蘇寒一直是感激遠大過愛慕。
盡管還是有些困惑殘余,卻不再妨礙凌意突然煥發女劍仙的凌厲本色,只是看了蘇寒一眼,便立刻開始觀月問心,鬱氣掃除所產生的輕松暢快,成為莫大助力,讓問心過程變得順利無比。
不消片刻,凌意頭頂便有元氣漩渦一飛衝天,引來第九朵天道祥雲。
【明心照性,氣意通明!賞!天道下賞!】
固然只是天道下賞,卻預示著凌意完全擺脫了鬱氣困擾,氣意躍入而立境界,終於令修行重回正軌。
凌意緩緩起身,朝蘇寒背影遙遙一拜,倘若蘇大帳房存有半點歹意,便不會有今日之凌意。
“多謝。”
“客氣。”
蘇寒擺了擺手,自始至終不曾回頭。
他從來都當凌意是個朋友,
幫襯一把何必言謝? 當潭心世界只剩他一人之後,蘇寒閉起了眼睛,不再凝望圓月,其實早在肖劍木豎成功之前,他便已經可以開啟問心,拖到現在,不過是為襄助凌意,而今心願已了,也是時候完全掌握結拜大哥的一雙遺物了。
……
“凌意!”
雲霞子喜不自禁,呼喚重新現身的親傳弟子。
盡管天道下賞比不了肖劍木豎,氣意通明的意義,卻更讓雲霞子倍感欣喜。
“心結已解,前路無礙,老頭我合該說聲恭喜恭喜。”
老將軍率先出言,能夠看到後輩有所長進,老人家格外開心,即便凌意並非敬月弟子。
一眾等著吃瓜的高官宗師沒能瞧去笑話,倒也不以為意,天道祥雲多多益善,今年這收成,就算遵循取一放一的原則,也能給與會者每人分一條雲氣金縷,於是同樣向上清劍宗送去祝賀。
雲霄子代妻子弟子抱拳致謝,心情愉悅,來自眾人的善意,至少能讓他們在大原府城的生活,獲得一個不錯開端。
“凌意,你和蘇寒……”雲霞子悄悄詢問弟子。
凌意一臉釋然:“夫君說得沒錯, 蘇公子乃人中君子,經過他的開解,弟子已然解脫,日後會好好相夫教子潛心修道的。”
“好!這就好!”
雲霞子如釋重負,為弟子由衷歡喜,而就在這時,一聲驚呼突然響起。
“快看!”
位於潭心的蘇寒殘影,出現一道漩渦。
見證蘇寒擊敗袁慎,得知清江龍君留有遺物,眾人便毫不懷疑蘇寒會問心成功,只是他們依舊未能料到,這道殘影漩渦,於瞬息間席卷了整個鏡月潭,漩渦之中不僅湧動華光,甚至能隱隱看到一條金龍在怒吼飛騰。
白易沙蹭的站起,滿眼動容:“老大!”
正常來講,就算引發天道上賞也不會出現龍影異象,答案只能是,蘇寒果真掌握了他們結拜大哥遺留的那對龍眸異物!
老將軍、恆王世子、郡主殿下與大儒孫仲,立時肅然,蘇寒當初被廢是真,否則以他的秉性,斷不會在大原府城蟄伏七年,今日脫胎換骨,恐怕勢頭更勝巔峰,他們很是期待,紅蓮余孽能否經得住來自蘇大帳房的瘋狂報復。
觀禮台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耐心等待最終結果。
終於,當湧動華光積蓄至極,龍影異象幾欲飛天。
潭心世界的蘇寒陡然睜眼,雙目金光迸發,宛若龍瞳,與此同時鏡月潭上,耀眼華光直衝而起,化作撐天巨柱,龍影異象繞柱而上猶如蟠龍,略過九朵祥雲撞入更高夜空,生生撞出了一朵分外巨大的天道祥雲,霞光玄紋當即為天道做評——
【明心本命,畫龍點睛!賞!天道上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