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落凰城的別稱由來,是有人看到有一隻鳳凰落入恆王府中,而那隻鳳凰的落腳所在,便是落凰園。
從白易沙的口中,安長生得知這並非傳說,只是站在落凰園的門口向內望去,卻根本看不到鳳凰,只有普普通通的庭院景致,如此落差,給安長生的感覺,儼然是恆王第二。
“不是說鳳凰棲梧桐麽?這院子裡就是些花花草草,半棵樹都沒看到啊……”
安長生腹誹了一句,便聽有一側腳步傳來,同時有人朗聲笑道:
“白堂主,別來無恙啊!”
“蔣總兵,風采依舊!”
紅蓮無量使,蔣元正!
安長生眉頭一挑,看向來人,馬關總兵並未披甲戴盔,穿得猶如一名富家翁,但沙場養出的雄渾煞氣根本遮擋不住,任誰看了都能瞧出蔣元正的真實身份,而跟在蔣元正身側的次子蔣梁,卻完全是瘦弱書生的形象,年紀也不大,一身的書生氣,比安長生這個假書生要正宗得多。
蔣元正注意到了安長生:“這位便是白堂主的得意弟子?”
白易沙笑道:“不錯,長生,還不快行禮?”
“長生見過蔣大人!”安長生旋即抱拳,表現得亦是滴水不漏。
“嗯,在馬關的時候,本將便屢屢聽過你的大名!後天覺醒也就罷了,竟然還是天道上賞,那句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當真說盡了人間至理!更難得的是,你不僅天資出眾,在觀月問心一鳴驚人,更是才情無雙,於鹿鳴宴中力壓一眾儒門士子,文武雙全莫過於此!”
頭一次被人使了勁的誇,安長生竟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蔣大人過獎了!”
“謙虛是好事,太過謙虛就是你的不對了!梁兒對你的兩首大作讚不絕口,你們都是青年人,多認識認識!”
聽到父親發話,蔣梁對安長生含蓄一笑,看得出性格是有些靦腆的,誠心實意的拱手問道:“未能在鹿鳴宴中,親眼見證安兄風采,實屬憾事!蔣梁已知那首功效非凡的定韻詩,名喚《竹石》,那麽另一首振聾發聵的大作又喚作何名?還請安兄務必解惑!”
既然你誠心實意的發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
見蔣梁如此認真,安長生腦袋裡沒來由的飄出這句經典名言,他略作思索,說道:“沒有名字,如果非要取一個,就叫《覺醒》吧!”
安長生自作主張的給龔自珍的《己亥雜詩》重新命名,覺醒二字便是貫穿全詩的精神主旨,也寄托了他自己的一些希冀。
“覺醒……”
這下不僅是蔣梁,連白易沙和蔣元正都琢磨出了一些味道,可就在這時,遠方傳來一聲冷嘲熱諷:
“好大的口氣!僅憑一首短詩就能實現後天覺醒,那王爺何必為郡主殿下,三上棲霞山,四入終佛寺?”
眾人循聲望去,便看到一行人在榕嬤嬤的帶領下,邁步行來,方才說話的,是一位桀驁青年,用排除法都能知道,這家夥就是想吃天鵝肉的嶽平之,而他對安長生的嘲弄,其實完全是說給旁邊的郡主聽的。
恆王府今日總共擺了四桌家宴,多出的一桌屬於女眷,恆王妃和郡主殿下一起招待蔣元正與嶽群的夫人。
世子殿下與小世子則並未露面,為了避免出現意外。
“平之,不得無禮,安長生終究是宗主真傳,不看僧面看佛面,以後說話客氣點!”
嶽群身著湛藍錦衣,一臉斯文,說出的話,卻夾雜著陰陽怪氣,令安長生立刻意識到,圓臉東家為何對此人深惡痛絕了。
這對父子確實不太招人喜歡!
嶽平之哼了一聲,仍不打算把安長生放在眼裡,斬月門的創立初衷是“匡扶正統”,重塑敬月歪風,安長生這個宗主真傳在他看來,便是叛逆中的叛逆,若非落凰城和敬月宗同氣連枝,嶽平之還能說得更難聽。
“王妃,郡主,實不相瞞,平之得到一門秘術可催發資質後天覺醒,今日便借元文盛會將此等秘術推演成型,定可化解郡主憂心!”嶽平之信誓旦旦的說道,仿佛困擾了莫老頭半輩子的難題,能在他手裡迎刃而解一般。
在場的多數人都當他在胡編亂造,為了求得郡主傾心,無所不用其極。
然而與大師傅長相酷似,多了幾分雍容華貴的王妃,不得不急忙問道:“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平之怎敢欺瞞王妃與郡主殿下?”
出言時,嶽平之的灼灼雙目,直視李青檀,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郡主殿下盡管依舊是初見時的男子扮相,身綢衫手玉扇、腰寶帶頭抹額,卻比恆王妃都要明豔,是場中最引人注目的女子,嶽平之的眼睛陷進去後快要拔不出來了。
不過李青檀卻突然看向安長生:“敢問安真傳,覺醒一名,可是出自真心?”
“不錯!”安長生重重點頭,受到《竹石》的啟發,他真覺得那句“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具有天道格物的研究價值,或許能補足逆天宏願所缺失的最後一環!
“嗯。”
郡主殿下若有所思,面色無悲無喜,誰也瞧不出她的真實想法。
嶽平之卻是急了,掃了安長生一眼,正想說些什麽,蔣元正便徑直打斷:“來!梁兒,快快見過王妃與郡主殿下,咱們不能壞了禮數!”
蔣梁暗自苦笑,父親分明在暗諷嶽氏父子喧賓奪主,但還是恭恭敬敬的問候行禮,安長生緊隨其後,白易沙便順勢介紹幾人,讓安長生認識了王妃景敬秋的同時,也分別見過遠道而來的兩位女眷。
嶽夫人一身勁裝,顯然是武藝在身,蔣夫人則是個普通婦人,看著文文靜靜,想來蔣梁的靦腆性格,便是遺傳至此。
這一家人帶給安長生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錯,他不禁設想,如若人憎狗嫌的嶽家人才是紅蓮教徒就好了……
經過蔣元正的打擾,話題繞開了後天覺醒,改為今日的元文盛會。
恆王未至,王妃便是主人,對安長生、蔣梁和嶽平之說道:“想必三位俊彥已然對元文盛會多有了解,但本宮仍要強調一番!落凰秘境一年僅重陽一日,可供而立之下隨意出入,不過也隻限午時三刻後的一個時辰,時辰一到,你們便必須離開,縱然有王爺壓陣,也難以確保不會有意外發生!”
“是!”
三人齊聲應道。
安長生不禁看向中門大開的落凰園,他對元文盛會的了解,僅限於這就是字面意義上的“元文”盛會,幾乎無限量的提供元碎和元粹,也正是由於元文實在太多,所以在會上做出任何與元文相關的行動,都會引發元文反饋。
比如說穴竅築基、功法演練,自然還有神通施展!
形成於觀月問心、顯能與鹿鳴宴上的【一葉知秋】,簡直可以說就是為元文盛會而生的!
何況安長生擁有的神通不僅一個,和同輩比較神通數量,他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雖說功法什麽的,他目前會的不多,也就《觀月清心訣》第一層,《降世金剛》第一式,以及虎龜蛇基礎三套路,但神通永遠是功法的上位存在!
所以安長生才有十足信心,在元文盛會中力壓嶽平之。
而此刻,【金縷玉葉】便躺在他的懷裡,昨天找齊心遠拿到這枚天工奇物後,安長生便已經嘗試過催動神通展開推導,過程很順利,在修煉密室那樣的環境下,都能獲得比較不錯的推導速度,元文盛會的一個時辰,完全足夠他獲悉【金縷玉葉】的煉製方案,甚至還能有不少剩余時間,供他實施修煉計劃。
除此之外,安長生對元文盛會便沒有多少認知了,甚至落凰秘境都是第一次聽說,圓臉東家最近事情不少,很少與他見面,所以交代事情往往隻說重點,可不管安長生怎麽看,都沒覺得落凰園有啥特異之處,花花草草很是普通,景致比鹿鳴苑還要不如。
莫非存在特殊入口?
“本王來晚了,讓諸位久等!”
疑惑間,有聲音遙遙傳來,安長生下意識的投去視線,便頓時瞪大了眼睛。
沒辦法,不瞪大他怕裝不下來者的高大身形,此前在他見識過的所有人中,老頑童放山先生的個頭排第一,足有一丈高,煉體高手宗師孟雄排第二,八尺有余快兩米六,這便已經不是正常人能夠達到的高度了,可眼前這位,竟是比放山先生還要高出好幾頭,已然能稱得上是小型巨人。
而更讓安長生意外的是,對方居然自稱“本王”!
難不成與我同桌用膳的恆王是假的?
可定睛一看,此人的面貌特征能夠與方才那位恆王殿下完全對上,只是前後兩位恆王的氣質,有著雲泥之別。
安長生疑惑不解,但場中眾人紛紛行禮,證明來人身份正是恆王。
雖說還是有些想不通,但安長生反而好受了很多,這才是傳說中的落凰城主該有的樣子,前面那位普通到無法言說,沒有分毫王者氣概,倒像是個過日子的落魄中年。
“想必愛妃已經向你們三人提前說過,元文盛會固然是推演功法的好去處,但切忌急功近利,【元凰】的脾氣可不算好,發起火來,本王都攔不住!”
恆王朗聲笑道,緊接著,虛空中傳來一聲銳利鳴叫,像是在抗議有人說自己壞話。
鏘!
不同於凡鳥的獨特高鳴,讓安長生頓時打了個激靈,他急忙看向落凰園,便正好目睹恆王揮手,於園門所在布下一道耀眼光門,通過光門影像,恰恰捕捉到有神異凰影一閃而逝!
恆王大笑一聲:“午時三刻已到,元凰去矣,你們三人快些就位!”
安長生和蔣梁領命便走,嶽平之卻對恆王問道:“王爺,若是小子能引發【破殼異象】,可否向王爺求取一物?”
“你先做到再說吧!”
恆王知道這家夥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根本不慣著,直接揮手把嶽平之掃入光門,順帶將安長生和蔣梁也送入了落凰秘境。
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安長生就發現自己出現於另一片天地,赤色天幕下,赫然矗立著一株頂天立地的偉岸梧桐,而他自己竟然站在一個球場大小的鳥巢當中!
更引人注目的是,一條猶如銀河的璀璨光緞,圍繞梧桐主乾盤旋而上,並在鳥巢周邊繞了個彎,令這條銀河光緞變得觸手可及。
安長生無需動用天眼通,便能近距離看到,光緞之中閃爍著大大小小的奪目光點,這分明就是元碎、元粹匯聚而成的元文銀河!
在無盡元文的環繞之下,安長生十分肯定,這條元文銀河還會存在更加高級的元符乃至元籙,或者銀河本身,就是一道大型元籙!
落凰秘境!
論震撼程度,潭心世界和書山幻境完全無法與之相比。
“要是能把元文銀河收入囊中,這一輩子都吃喝不愁……”
抬手觸摸點點“星光”,感受著濃鬱元氣環繞身周,安長生不由得開始做夢,實在是這一幕太過震動人心。另外他非常懷疑,這株偉岸梧桐可能是某種巨型奇物,與元凰伴生,共同主宰落凰秘境!
不遠處的蔣梁,由衷感慨道:“早就聽說河東河西的天道元文,有一半來自恆王府,今日親眼得見,才知所言非虛!”
“確實是十分壯觀!”安長生讚歎道。
“哼,你們不妨趁此機會多看幾眼,反正以後沒得看了!”
嶽平之的聲音隨即傳來,儼然以主人自居,安長生忍不住嗆聲道:“我見過狂的,沒見過你這麽狂的!”
“那是因為我有狂的資本!”
嶽平之是真的狂到沒邊了,神情桀驁:“敬月宗的及冠弟子,也就肖劍一人算個對手, 真以為你當了宗主真傳,便有資格與我同台?小子,多修煉幾天,再來指手畫腳吧!”
安長生的回答不卑不亢:“元文盛會比得又不是拳腳功夫,我正好也要教教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兩人之間的言語爭鋒,被落座落凰園的一行人看在眼裡,白易沙當即笑道:“我這夥計什麽都好,就是為人太過實誠,看不慣的便喜歡直言不諱,還請嶽堂主不要介懷!”
“白采買多慮了,老夫還不至於和一個黃口小兒斤斤計較!”
白易沙稱呼嶽群為“堂主”,嶽群便用“采買”予以回擊,這分別是二人昔日的身份。
“呵,嶽堂主真要不計較,就不會滿嘴的黃口小兒了,好歹也是做了門主的人,怎麽一點門主氣度都沒有?”
見得嶽氏父子放肆得不講道理,深知恆王心意的圓臉東家,便開始以激將法,試探嶽家人的倚仗究竟從何而來。
與此同時,落凰秘境中的三人正式開啟元文盛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