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武說道:“當將軍,不是只靠勇敢就行的,固然勇猛已經足夠擔任一軍將領,但是沒有大局觀會給你的同僚帶來很多麻煩。懂嗎?”
呂蒙被陳武連著教訓幾句,有些不好意思,年輕人還是好面子,嘴巴很硬,似乎越是不讀書就越淳樸簡單,這樣簡單的性格很容易自以為的成為街溜子的狀態。雖然簡單,似乎也純粹,但是還是很討人厭的。
“讀書,讀書,當初沒有書的時候,人是怎麽活的呢?放心吧,孫將軍和你都勸我讀書,我又怎麽會不讀書呢?現在大戰在即,打完這一場仗,我就去讀書。不過,畢竟我是要當將軍,不是做博士,我找人打聽了霍去病,他百戰百勝原來也是不讀兵書的。”
陳武被呂蒙的嘴硬逗笑了,“你算什麽,也配提霍去病?當今天下雖然豪傑並起,論及兵法,遍觀群星璀璨,未有如韓信,霍去病者。”
陳武又感歎道:“那樣的人好似生而知之者,只有別人學習他們的份,他們又哪裡需要學習別人的兵法呢?”
“你我不過是凡夫俗子,仗著時勢憑借武勇立足,但是這樣是走不遠的,只有勤習兵法,才不辜負上天賜予的亂世良機。”
陳武說著說著就跑題,也許識的字的人大都這樣,說著說著就容易引發感慨。陳武當年拿著名刺毛遂自薦的時候就渴望的東西,如今有這樣的感慨也正常不過。
呂蒙卻催促道:“子烈,別說這些了,我已經誠懇受教了,快告訴我都督的打算吧。”
陳武也不再廢話。
“都督此次命令我等於長江之上,大張旗鼓打草驚蛇,自然是為了引起劉備的反應。至於都督想要得到什麽結果,我雖然不確定,但是既然不打算掩人耳目,自然是故意給劉備以準備的時間。”
“如今我們廬江、丹陽都是剛剛平定,人心未曾歸附,本來無力再發兵豫章,如今既然來了,且這樣的部署,理應是害怕劉備做大,不以攻城略地為目的,隻引得劉備前來廝殺,消滅其主力,削弱其人力。”
“而不允許現在過度挑釁,自然是軍士未經訓練,忠心未固,先一邊引得劉備主力集結,一邊訓練士卒,若過度挑釁,則可能引發混戰,我軍中人心不固之兵馬則會成為破綻,一觸即潰,牽一發而動全身。大大不利。”
呂蒙卻問道:“可這般做法雖然堂堂正正的大戰,傷亡一定不小。何不換一地佯攻,我們在此總攻偷襲。或者直接偃旗息鼓,攻其不備,減少傷亡,擴大戰果?”
陳武搖頭道:“我不知都督之計,只有猜測。”
“偷襲雖然得利,但是卻難以實現目標,消耗敵軍數量太少。攻下了城池反而會拖累我們。另外廬江郡與丹陽郡本身是叛郡,如今雖然收復,但是還需要清洗,戰場上去洗一洗,我們也乾淨,剩下的軍隊也是精兵。畢竟,現在的底盤沒有那麽大,養這麽多普通的兵馬也是浪費。”
呂蒙聽了陳武的猜測覺得陳武說的頭頭是道,開始湧現對於讀書的衝動。
但又問了一句,“我一直認為都督志向遠大,不保存實力,損兵折將豈不不利於征戰天下?”
陳武沉吟了一下,說道:“都督雖然志向遠大,如今卻不得不保守。若劉玄德沒有到大江之南,即便是江東六郡八十一縣全部反叛,也只需要慢慢清理,揚州並沒有什麽英雄人物可以真的統合全局,這是穩固的基業,自然可以窺探天下,滿足都督將主公抬上侯位的志向。
” 周瑜的想法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孫權如今被朝廷封的一雜號將軍,從父親和兄弟的手裡繼承的也不過是一個太守的名頭,雖然真實實力要大一些。
但是大家都是對待孫權,無論是稱呼將軍還是稱呼主公,都是用對待將軍和太守的禮儀對待,周瑜用王侯那樣隆重的禮儀就太明顯了。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啊。
陳武又道:“可如今揚州來了劉備,短短半年多就已經分了揚州三分,取了交州全域。雖然陷入交州之貧,不如江北繁華,但其實已經可以與我們分庭抗禮。江東再也不是穩固的孫家的後院。如今都督不肯聽從張昭程普的,非要立刻對劉備用兵,就是要趕快打敗劉備,給孫家留下一個穩固的基業。”
“可除了都督之外,有多少人是有那麽大志向的呢?如果劉備沒來,江東一統揚州,交州,再窺伺荊州,自然得隴望蜀,大家那個時候說不定都想作從龍之臣,可如今咱們的主公不過一區區太守,天下比其勢大者,不知凡幾,誰會有咱們都督那麽大的想法呢?”
“諸如程普老將軍等人,輔佐咱們主公成為劉表、劉璋那樣的人不就夠了嗎?現如今,咱們都督也不得不做兩手準備了。”
“依照咱們如今半個揚州是養不活這麽多軍隊的,放在消耗劉備的戰場上是兩全其美。若能打敗劉備,再征召普通士卒再輕松不過。若打不贏劉備,養活這些留下來的精兵,也足以自保,若一味貪圖人多勢眾,不知取舍,將來必生內亂。禍起於蕭牆之內,江東危險,則會滿盤皆輸。”
陳武一番解釋,另呂蒙心悅誠服,有見識和沒見識的就是不一樣。
吳下阿蒙只知道拚殺於一地,陳武已經著眼於全局。
至於陳武都能看出來的事情,江東人才濟濟,到底有多少人看不出來呢?恐怕不多。
而基本上在政治的上層,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為什麽還是聽從周瑜的指揮,盡力效忠於孫權呢?
自然是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如果周瑜的謀算成功,大家都是功臣。
如果周瑜的謀算失敗,大不了另投明主,反正他們不是領頭的,大刀看砍不到他們頭上。
呂蒙誠懇的向陳武表達了敬意和謝意。
“謹受教,今日才知我等雖然同列,卻不可同日而語,公之遠見卓識,阿蒙實在欽佩。”
陳武卻韜光養晦不肯承認什麽。
拉著呂蒙的手在哪裡叮囑。
“我不過胡言亂語而已,子明聽聽就好,莫要當真,每個人都有不同想法,子明以後還是不要這樣刨根問底,莫要讓人為難。”
呂蒙聽出來陳武的意思,當即表示道:“子烈放心,今日之事,絕不外泄。”
夜早已經過了三更,本來疲倦的兩人一番深入交談也沒有了困意。
呂蒙聽了這麽大的一盤棋,心裡熱氣翻騰,反而精神煥發。
與陳武客套一番,就要回營。
臨走之前,見陳武桌上一排竹簡,心血來潮。
暗想:“今日方知天下之勢,不讀書好似睜眼瞎。只知道讀書不易,不知道子烈肯不肯費心教授我。”
於是呂蒙走上前,撈了一把竹簡就揣在懷裡,二話不說,背對陳武。
然後就要往外跑。
陳武正納悶,你偷我書幹嘛,也不是什麽寶貴的東西,他哪裡知道呂蒙怕找不到真傳,陳武自己看的一定是有用的。
可這書對於陳武雖然不寶貴,但是自己正看到一半,呂蒙突然當著自己的面要偷走,這條件反射的要阻止。
“子明,你偷我書幹嘛?”
話音未落,呂蒙幾乎要跑出去了。
陳武扯住呂蒙衣袖,呂蒙奮力一甩,邊掙脫,邊說道:“偷?讀書人的事,能叫偷嗎?”
“竊,竊書不能算偷。”
然後就是一堆聽不清的話回蕩在夜空之下,陳武無奈的看著呂蒙逃之夭夭了。
大江之上難的的寂靜。
今天徘徊在長江之上的小船終於找到了機會。
連夜摸著黑,出沒於波濤之中,冒險穿越長江。
“沒想到今夜這麽順利啊!”
孫乾有些虛浮的腳步終於腳踏實地落在了長江南岸。甩了甩被江水打濕的衣擺,感歎道。
過了長江本應該順流南下,可夜間行小舟還是危險,過了長江南岸,已經不再那麽迫切,可以放松一些了。
孫乾奉命出使,沒想到,過了長江,再回來可不好回了。
江東兵馬聲勢浩大,穿梭於長江之上,雖然其兵力並不足以布滿長江,把死河道。
但是其不停的穿梭,大江之上無遮無攔,孫乾無處可藏,只能等待夜間渡江。
可夜間一直巡邏的也不少,幸好今天不知怎的,敵人士氣低落,將領也不去管理,這才終於讓孫乾等到了時機。
他哪裡知道,因為隨便過河,江東被殺的士卒不在少數,越來越多的打擊積攢下來,造成的士氣低落,呂蒙也跑去找陳武排遣,這才給了孫乾機會。
三個武士保護孫乾,不是不派更多的人,廬江敵人太多,不適合招搖過市。
這幾個武士還有些擔心。
“孫先生,此地離敵營不遠,還是再走一走吧。”
武士勸道。
孫乾笑道:“過了長江,與敵營一江之隔,可離我們的地盤更近,老實休息,明日一早進城。”
孫乾懶洋洋的坐下,伸了個懶腰,還放肆的生了一堆火。
“在北岸蹲了幾天,終於過來了,這一次回去,我可得好好休息休息。”
孫乾的鎮定自若,讓武士也安靜了下來。
不安靜也沒辦法畢竟孫乾打定主意要休息,他們也只能乖乖聽話。
一夜一晃而過,三個武士盡職盡責輪流守了一夜火堆,警戒了一夜。
幸好並沒有什麽人發現他們。
第二天一早起來,雖然略微有些精神不振,但大抵還是過得去。
四個人重新上了小舟。
最後守夜的一個蜷縮在船尾養神休息。
另外兩個操縱船隻南下。
很快就朔流而上,到了柴桑縣。
經過盤查之後,柴桑縣宗預帶著趙統親自相迎。
原來都柴桑縣長徐盛投降之後,沒有讓他再回柴桑,就留在了彭澤縣趙雲手下聽用。
而宗預與趙雲共同隔著贛水把守入豫章的水道,互相照應。
宗預缺少一個衝鋒陷陣的先鋒,於是就把趙統撥來,兩人共同把守柴桑縣。
“公祐先生,你可算是回來了。我可日日夜夜等待你呢,生怕出了什麽事!”
宗預見到孫乾的到來也算是長出一口氣。
孫乾的秘密出使,自然不能大張旗鼓的宣揚,但是也需要沿途人的接應。
宗預和趙雲就一直在等待孫乾的回歸,也算是望眼欲穿了。
畢竟如今長江之上處處刀兵,敵軍聲勢浩大,容不得宗預不擔心啊!
孫乾笑呵呵拍著宗預的手,“放心,一切順利,一路上也算是有驚無險。”
宗預帶著孫乾回府衙內。
孫乾道:“從長江來確實被堵住了幾日,敵軍聲勢浩大,咱們可有什麽部署?”
宗預喝了口茶,不驕不躁,“關將軍已經帶兵北上,如今就駐扎在彭澤縣與子龍將軍合並一處,還有從荊州來的劉磐,三人在鄱陽湖中訓練水軍。”
“咱們的實力不比他們差!”
孫乾笑道:“江東小兒如此狂妄,蠻橫無理,屢屢侵犯我們,這次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孫乾的話讓趙統發笑。
這豫章四郡本來是奪取的人家的,現在埋怨孫權不老實本分。
果然這些出使的都要會說話才行。
宗預又道:“交州已經傳來消息,主公不日北上,眾將軍也漸漸撤出交州,準備北上作戰,只是不知道都是誰要來。”
“無論如何,咱們這陣容也已經非常壯觀了。看這些精兵強將,也就曹操能擺擺車馬了。”
“存初與孫賁兩兄弟總結的江東情報,其人多是小將,與我,與伯紀等人相仿,實不足為慮。”
“蔣欽凌操已死,周泰,韓當哪裡能抵禦咱們關將軍,很快還有翼德將軍,子龍將軍等人!”
宗預笑著說:“諸如黃老將軍,興霸將軍和李巨我都沒給他算嘞!”
“存初說周公瑾是個難得的奇才,可等士元先生和元直軍師北上,哪裡還能讓他翻起風浪!”
“我可是大大的樂觀啊!”
孫乾聽了也笑,但還是說:“戰場上瞬息萬變,還是不能大意!”
宗預卻笑道:“我們手下如今硬實力已經超過他們,對他們的情報也了如指掌,他們以為是在算計我們,卻不知我們早就打他們的主意!”
“我可不是大意,實在是咱們布局太早!我想,當初入豫章之時,存初應該就有收拾江東的想法!咱們準備了七八個月,周瑜卻以為自己現在開始布局還佔據先機,豈不是大謬!”
趙統也笑道:“確實不是驕兵,實在是咱們準備的太充分!我雖然不知道周瑜在打什麽主意,但是他如今卻正和我等之意,畢竟咱們不是倉促迎戰,實際上一直在做準備!”
孫乾也道:“隨他們去,他們越晚開戰,咱們準備越充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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