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到太史書庫的路上，陳啟仍舊想著老師在自己耳邊念叨的那句話。

多走動，上門拜訪，其意為何?

要說在今日之前老師盧植跟自己說這話，陳啟肯定覺得這是在讓自己送羊入虎口，來自老師的背刺又一次上演。

可問題是蔡邕蔡議郎那邊明顯主動將前事揭過去了，老師卻說出了這番話，難道蔡府上還有別的好處在等著自己?

做在榻上，陳啟脫下鞋襪雙腳泡在熱騰騰的水盆當中，一面保養著眼睛，一面思考著那句話。

偌大的蔡府別看面上風光，可實際上人家也是真的風光。

但蔡氏除開蔡邕蔡議郎之外，便只剩下一個蔡質了，而這位蔡邕的叔父，此前的下邳相，現在早就涼了。

可以說蔡府上下全靠蔡邕一個人撐著，往上數蔡家再沒什麽人能拿出手了。

在荊州的遠房親戚倒是混得不錯，可那時地方上的豪強，荊州蔡氏一族還沒資格打進洛陽官場當中，真要是到了京畿之地還指不定是誰幫助誰呢。

往下看看，貌似除開蔡家那兩位女君之外，也沒別的人了吧。

蔡邕夫人亡故便也沒有續弦，蔡府上僅有兒女而無子承嗣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老師讓自己走動總不可能是跟蔡邕親近，那還能剩下誰?

嘩啦啦一聲，陳啟瞬間驚醒差點沒把水盆給踹飛了。

瞪大了眼睛凝望空處，腦子裡卻是想著老師說的那番話，更加不敢確信自己的猜測。

滿打滿算的蔡府，除了蔡琰蔡文姬之外，還有誰需要自己走動，還有誰和自己有關！

好家夥！

陳啟仔細想了想便發現了華點，略作思忖後也沒發現答案，貌似就只有蔡琰這麽一個正確的選項了。

“老師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還要讓去蔡府求親?”

陳啟神色變化不定，實在是他發現這答案有些太讓人難以接受了點。

人家蔡議郎前腳才跟自己冰釋前嫌解開了矛盾，後腳自己就跑人家府上去挖牆根?

要不要這麽損！

哪個當爹的不心疼閨女，更別說蔡邕這樣只有女兒膝下無子的類型了。

雖然那天晚上有將女兒送出去聯姻的意思，可最起碼從表面上看，河東衛氏的確算得上是良配，除開衛仲道的真實情況不談，蔡衛兩家聯姻可以說是合則兩利的事情。

若非陳啟攪和了一陣，這會兒雙方家長怕是早就交換了生辰八字，蔡琰說不定都要準備啟程去河東衛家了。

就這樣的情況，老師還讓自己去招惹蔡琰，這不是上趕著送死嗎！

雖然當初晚宴之上自己是跳出來打了衛望的臉，也趁機在蔡琰面前刷了一波好感。

可那不是有任務在身，並非陳啟自己的本意。

現如今要說對蔡琰有什麽看法，陳啟依舊還是那句老話。

詩經衛風碩人了解一下?…

看法觀念沒變化，畢竟他也就只是見了蔡琰一面而已，初次印象就是這樣的。

雖然未見其人真容，但從蔡議郎的面貌上就能分析出來，蔡琰不說閉月羞花想來也是大家閨秀溫婉佳人。

可要說這樣就有個感情，就要娶人為妻，陳啟說來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多多少少有些別扭。

一見鍾情達不到，長久交往故而互生情緒還有可能，也許這就是多多走動的本意?

想著自己不懷好意的登門蔡府，人家蔡議郎還以為自己這後生晚輩識趣知禮，卻不知道自己是披著羊皮的狼，專門打著他閨女主意來的。

若被蔡邕發現了事情的真相，陳啟覺得自己就算再有兩層皮也不夠人家拔的，

到時候可能就不是被調到東觀校書，簡簡單單累你幾天就能說過去的。真不惜手段往死裡弄，就自己這小身板，連曹操那貨都打不過呢，難道還能打得過那些專業的打手不成。

到時候被拖到荒郊野外的還不是任人隨便宰割，剁成個百八十塊到處亂扔都不是沒有可能。

當然，這些只是陳啟設想的最壞結果。

蔡議郎詩書傳家應該做不出來這種慘絕人寰滅絕人性的事來吧，應該不能吧……

帶著三分肯定，三分懷疑，三分茫然還有一份困倦，陳啟躺在榻上很快便昏昏睡去。

第二天清晨更是盯著兩個黑眼圈出的門，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昨夜幹什麽事了呢。

什麽叫輾轉反側，什麽叫徹夜難眠。

陳啟這回算是真正體會到了。

托著有些疲憊的身子，打著哈欠來到東觀，在守門甲士莫名的神色注視下，驗過了他的牌符。

旁人異樣的目光陳啟這會兒根本就不在乎了，誰讓自己現在的狀態跟被榨幹了沒什麽區別呢，總不好真把事情和他們解釋一下吧。

倘若自己真這麽說了，怕是用不著蔡邕出手，老師盧植就得先一步大義滅親，將自己這個胡言亂語有辱師門的萬應該給人道毀滅了。

一路上各處校書郎見到陳啟都上前打著招呼，卻又各自嘴角抽搐的離去，遠遠的依稀間還能聽到幾聲大笑。

陳啟含糊的應付了這些家夥，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抽出昨天沒有處理完的竹簡攤開來。

這種沒有對照的古籍精校最是麻煩，你得結合現實理解著書人的用意，若是想法發生了偏差那意思可能就差著十萬八千裡了。

擱在昨日，陳啟這會兒早就一門心思的投入到校書上面去了，可今天不知怎麽，他是死活也集中不了精神，看著眼前這卷古籍隻覺得上面的文字自己一個也看不懂。

單拿出來任何一個字都那麽的熟悉，可整篇連在一起卻又仿佛變成了一卷其意不明的天書。

陳啟這會兒隻覺得文字飄飄忽忽仿佛在跳舞似的，在自己面前來回晃蕩十分的不安分。

飛快的晃晃腦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卻也只是看不見文字飄忽，依舊是不解其意。

陳啟無奈，值得暫且放下校書，轉而跑去打來一盆清水，將整個腦袋都浸在了裡面。

臨冬月份天氣轉冷，清水取自井中地下，又平添了三分涼氣。

陳啟一個猛子將頭扎了進去，登時就被涼意激了個寒顫，瞬間清醒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