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軍官對山羅所說，揚州戰場這邊也快分出勝負了，因為這段時間從前線退下的傷兵越來越多，代表戰事已經進行到最激烈的階段。

不過他們誰都沒想過這滅吳之戰，是勝是負，楚軍獲勝不是理所當然嗎?

楚王李隆自起兵以來，可曾有過敗績?

楚軍是天下強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每個楚人都有這種覺悟。

什麽是人心，什麽是大勢，都是一場場勝利打出來的。

阜陵周邊這一塊小小的平原上，吳楚雙方不知道打了多少場，吳軍不斷在後方版築城寨，以衛吳王阜陵行營，而楚軍則一往無前，日夜不停攻城拔寨。

慘烈的交戰一直持續到大雪降臨，楚軍方才停歇攻勢，可這時吳軍卻是一改守勢，甚至吳王徐聞的王旗大纛也出現在阜陵外的一座軍寨中。

說來，吳楚兩軍這段時間的傷亡都不小，吳軍丟掉了十三座城寨，三十萬軍卒只剩二十三萬。

楚軍初時二十萬大軍，後來陸續補充了將近十萬二線守備軍，激烈的攻城戰，也損失了四萬軍卒。

按理說，防守一方應該佔據優勢，但楚軍的戰力更強，還有大殺器神威砲摧城拔寨，所以損失遠小於吳軍。

神威砲轟一些堅城巨城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但臨時鑄造的堡寨卻是不堪一擊，平原地帶無險可守。

少有幾座築在山上的軍寨，神威砲很難運上去，但被楚軍的山地營騷擾偷襲，也沒堅持幾天。

當然，吳軍的丹陽精兵沒有動，楚軍的十萬禁軍也沒有動，這說明決戰之機未到。

興平九年十二月底，鵝毛大雪下個不停，李隆剛準備下令犒賞全軍，讓大家一起在軍營中過個年。

誰料，吳軍一部萬人，冒雪邀戰，前軍統帥李虎大怒，命令手下萬人出戰，結果不敵敗退。

事後一查，來者居然是吳軍的精銳丹陽兵，李隆得知，授權李虎出動禁軍。

如此血戰一場，這個年關方才安靜下來，可第二天，吳軍又接著挑釁，意圖不明。

一旦楚軍大舉出動，吳軍馬上就縮回城寨，憑借嚴寒的大雪天氣固守。

牆體結冰，堅硬程度上升了幾個檔次，神威砲也要持續轟擊一天到數天，才能破城。

大雪天氣，不是應該等雪停了再打嗎?你吳軍什麽意思，這樣不恤軍卒，不怕軍心不穩甚至譁變嗎?

吳軍中下層軍官不懂，楚軍也不懂，但李隆和內核幕僚哪裡不知道徐聞在玩什麽花樣。

楚軍大營中，一眾高層正在討論。

“妖國的動向如何，定南關守禦有問題嗎?”雖然早有準備，但畢竟是第一次迎戰妖軍，李隆還是需要詳細過問。

“回大王，此次妖國傾巢而出，兵分多路，一路攻入閔州，一路攻入昇州，另有一路大軍二十萬攻入交州直指定南關。定南關此時也已聚兵二十萬，其中有三萬精銳禁軍，論防禦必定無憂。”張定安恭敬匯報情況，但妖軍這一路的情況顯然沒說完。

李隆點了點頭，看向一旁端坐在的烏高遠，眼中探詢之意不言而喻。

烏高遠作為隨軍大祭酒，位高權重，甚至能左右大軍戰略，但他從來不會插手軍隊指揮，而是恪守本分，在很多時候都是隱形人。

在烏高遠的帶領下，隨軍廟祝們遵守軍法，在需要他們時才果斷出手，受神恩的楚卒不知道有多少。

所以在楚軍內部，隨軍廟祝們被尊重，不僅是他們所掌握的力量，更是因為他們的人品和智能。

“回楚王，神庭已下發神諭，召集多地廟祝坐鎮桂陽地界，

絕不會放過任何一頭妖獸進入腹地。而且昇州和閔州都有下界散仙，妖國天妖和妖皇不會出現在定南關，定南關可保無憂。”烏高遠知道李隆想問什麽，馬上給李隆吃了一顆定心丸。至於能否全殲妖軍，就得看具體形勢，但區區二十萬妖軍來襲，絕對不會讓李隆分心抽調大營軍隊回返支持。

“哼，徐聞老兒錯估我大楚國力，他也不想想憑什麽吳國都能拉出五十萬大軍，我楚國地大物博人煙繁盛，難道比不上他?”李虎一臉傲然，對吳國聯合妖國頗為不恥。

“枉我古夏大地，歷代王朝皆是鎮壓妖族，和它們不共戴天。”

“是啊，昇州和閔州是擺在面前的肥肉，還非要跨越千裡之遙來攻我大楚，沒貓膩誰信。”

“徐聞無恥，聯合妖族……”不知怎麽，帳中一眾將校突然對準徐聞開炮。

“咳咳，沒證據的事不要亂說，我大楚崛起，妖國感受到壓力也是理所當然。”已經到任揚州宣撫使的閣臣溫敏博，連忙出來打住眾人談話。

他可是明白李隆的想法，打到最後，為了減少傷亡，快速安定吳國，肯定是要勸降的。

李隆知道這是一次殲滅妖軍的好機會，可他無法分身旁顧，只能相信李家乳虎李彥章能建功立業。

“越國的動向呢?九江郡北方是不是把斥候灑出去了，按理說佛兵該到側翼了才對。”定南關既然準備周全無憂，那接下來就只有彭城國和越國還可能出兵。

彭城大概率不用考慮，老王楊敬臥病在床，國內局勢動蕩，各大王子為了王位明爭暗鬥。

給吳越兩軍借道，甚至賣船給吳國都可以，但出兵是絕對不可能。

除非有哪個嫡子真大公無私，為了國家的將來派兵支持吳軍，可這樣一來沒有軍隊，爭位之事就不用想了。“我軍和吳軍在阜陵對峙，九江郡北部諸縣在局勢未明之前，不會投降，斥候難以深入。”張定安有些嘆息道。

“大王，神武軍整戈待發，必讓那些佛兵有來無回。”神武軍使王天武馬上站出來表態。

沒有確切消息，神武軍就只能藏身在大營中訓練，這樣有些被動。

就在這時，一隻紙鶴從帳外飛進，隨侍的異聞司指揮使齊長雲連忙從角落陰影處走出，接過紙鶴。

齊長雲到現在，也算發達了，作為第一個投靠陳堯的大虞異聞司之人，眼下已是大楚異聞司的指揮使。

他指尖冒出毫光，按照某種特定的規律，敲擊在在紙鶴之上，紙鶴確定密語，這才緩緩伸展成為一張發黃的信紙。

齊長雲只是稍稍看了一眼，隻覺事情過於重大，趕緊將紙上消息奉給李隆一覽。

李隆看過後，神色不變，將信紙丟入炭火堆中燒毀。

“佛兵已繞道浚遒縣，看來是想偷襲我軍後方。”

“浚遒縣，好位置，胃口真大。”張定安輕笑道，全然不在意的模樣。

其餘眾將也沒驚慌，因為他們早有預料，甚至專門用來對付佛兵的神武軍都已經磨合已久。

“王天武，這三萬佛兵就交給你了，一萬打三萬有沒有信心?”李隆看向身姿挺拔，血氣方剛的王天武說道。

神武軍是抽掉了三十萬楚軍中的精銳而組成，總共一萬人，人均實力都達到武道後天。

本來這支軍隊應該由李虎親自統帥，誰料李虎向李隆推薦了王天武這個後起之秀。

王天武崛起之勢正是從攻伐吳國開始，以前雖然在水師作為後輩水將，也頗為亮眼，但難立大功。

此次攻吳，先連俘兩大鬥艦，接著又深入敵後，焚燒吳軍轉運糧台，一大功一奇功直接讓他升為一軍軍使。

而後王天武率五千人四處挑戰，逼出丹陽兵迎戰，使楚軍參謀部確定吳國勾連其他勢力的謀劃。

“願立軍令狀，神武軍如果打不過佛兵，末將自羞愧而死。”王天武抱拳行軍禮，更是當著眾人的面立下軍令狀。

如此豪勇，令一些老將默默點頭，算是承認了這個新秀。

當然，這不是王天武逞能，而是神武軍給他的底氣，一支如龍的大軍。

越國佛兵為什麽強，因為他們全部採用佛門煉體之法，換算成武道，可以說人均鍛體以上。

其佛兵主帥袁中時，更是清淨寺出身的還俗弟子，一位新證得伏虎羅漢果位的大將，堪比武道大宗師。

這等人物還俗後就能擺脫和佛道的聯系?入世反而還讓他證得伏虎羅漢。

當初吳王徐聞曾不止一次就此質問過吳山宗，區區五萬佛兵，硬是擋住吳國五十萬大軍不能寸進，合理嗎?

吳山宗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吳山宗祖師仙人下界，給了一個佛界勢力所為這樣模稜兩可的答案。

其實想想也對，整個元衍界的文明之地，能傳佛道的佛土就一個越國，為了保住佛土，付出巨大代價也是值得。

不過王天武並不關心仙佛對於元衍界的爭奪，他隻想獲得勝利。

大敗三萬佛兵，不讓他們威脅主戰場，還有就是獲得越國能練出佛兵的隱秘。

據異聞司探查，越國佛寺掌握一種靈植的種植之法，能給佛兵補充血氣，這才撐起了吳國五萬佛兵的規模。

……

興平十年的新年，在吳楚戰場區域沒有什麽氣氛，幾乎每天都會發生戰鬥，而且規模越來越大。

吳軍走出軍寨，不顧損傷的對攻，令楚軍隻來得及接招，雙方也是打出了火氣。

在吳軍高層眼中，楚軍被這等攻勢壓迫，絕對難以再去考慮其它地方。

一月十日，大雪新停，阜陵城宰殺豬羊，犒賞全軍。

十一日，各處吳軍軍寨開始調動軍力，向中軍集合。

十二日，近二十萬吳軍在平原列陣，吳王徐聞在中軍升起王旗大纛，士氣大振。

徐聞已經得到伏虎羅漢袁中時的親筆回復，佛兵將於合適的時機，突襲楚軍後路。

此時，揚州南部的閔州、昇州遭到妖軍大掠的消息已經傳來，妖氛滔天，南海國、升龍國均已陷入崩潰境地，南海國黃虎的求援國書已經送到吳越兩國。

然而楚國定南關依舊沒有消息傳來，就仿佛被人特意阻絕了一樣，如果妖軍真的已經殺入荊州，為何楚軍沒有撤軍跡象?

按照徐聞的謀劃，最好的劇本是，妖軍攻入楚國迫使李隆撤軍，然後撤軍過程中，吳越兩國聯手夾擊，吃下急於回國的三十萬楚軍。

這樣一來，吳國不僅能收復失地，還有希望反攻入楚國本土，至於許下割讓半個豫章郡給越國的承諾，那時就不算數了。

徐聞對於楚軍沒有撤軍有些不安，怕有意外發生，可他的將軍和謀士，都認為是楚軍在虛張聲勢。

李隆肯定是怕軍士得知家鄉變故，動搖軍心，所以才封鎖消息。

五十多萬人擠在一塊狹小的平原地帶決戰，人來馬往，就算是數日積存的冰雪，也只能緩緩消融。

北風拂過，蕭瑟淒冷，為兩支大軍的肅殺之氣，更增添了幾分寒意。

今日過後，不知有多少人斬獲新功，封妻蔭子，又不知有多少人沉眠雪地，成為一具枯骨。

“楚國的兄弟們，你們家鄉正被妖獸肆虐，還不快回去保護妻兒！”

“你們快回家吧，我國大王有令，不得阻一人返鄉。”

“妖軍殘暴無道，食人無數，眼下桂陽郡已經淪陷了。”兩軍都是列陣相持，其中吳軍一個方陣，在幾個將校的帶領下對楚軍喊話。

甚至還在兩軍之間擺放了幾具妖屍，其目的就是要動搖楚軍之心，決戰之際軍卒有所顧及，如何能使出全力。

就在這攻心之計用出時，吳軍中軍氣運龍象顯化，凡是開了靈眼之人都能看到，一條四爪蛟龍從王旗大纛上爬出。

吳龍對著楚軍發出怒吼，似乎在挑釁，別看吳國丟失了九江郡，國勢飄搖，但氣運龍象依舊國運旺盛，底蘊不可小覷。

“此戰，為我大楚定鼎南方之戰，您看是不是鼓舞一下士氣?”一軍虞侯聽到楚軍的喊話，不由得眉頭一皺，對李隆進言道。

“我親自擂鼓助陣，莫非這幾日的妖獸大餐都是假的?”李隆輕輕一笑，攻心之計他可是用老了。

咚！咚咚！！咚咚咚！！！

李隆身披戎甲站上高台，親自敲響牛皮大鼓，鼓聲振奮人心，將他楚王的豪邁情緒傳達到每一個楚卒。

一條土黃色的四爪蛟龍直入高空，它體態矯健，龍爪雄勁，似奔湧在軍氣形成的雲霧波濤之中。

虎！虎！虎！

楚軍二十餘萬將士，齊吼虎字，伴隨著一聲龍吟響徹雲霄，楚龍的藐視姿態簡直視吳龍為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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