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敕令仿佛蘊涵著天地至理，直擊貂長生的靈魂，那張沉寂在靈台的白色符召，突然發出微微白光。

　貂長生福至心靈，明白了這是什麽東西，神道符召！

　神品令吏，洗滌神體， 神力微弱，掌握數種通用神術，妖力修煉速度加快……

　一股股傳承記憶從神道符召中湧出，將它弄得暈頭轉向，加上神力洗練身體帶來的痛苦和舒坦，貂長生的心神已經無力再關注外界。

　等它再度清醒時，泥塑的土地神像已經恢復尋常，一點也看不出，不久前有一位真神的神念降臨。

　貂長生面色變換， 迷茫、喜悅、堅定，它明白了，從此它就是神庭的妖族傳道使。

　這不是背叛妖族，而是帶領同族們脫離苦海，看看妖國內的混亂，哪裡有一點大族文明的樣子，貂長生一邊說服自己一邊朝著神像再次跪拜。

　它在神體洗練的過程中，還隱隱記得神君留下的提醒。

　“今後能在神庭走到什麽位置，就看你能在妖族內能傳播多少信仰。”

　一千名妖族信徒，即可升任司吏，掌握更多的神術， 擁有更強的神力。

　一萬名妖族信徒，則直升從九品神官，真正成為神靈， 哪怕是在神庭也算得上是有身份地位了。

　貂長生看到自己清晰的晉升獎勵條件， 不由得捏緊了爪子， 第一步，先成神，再去神庭拜見神君！

　神術，風動！

　清風卷動之間，貂長生身體變得輕盈，隨後向牛妖群棲息的地方趕去，好兄弟的信仰當然要一致。

　牛蠻妖將要是看到貂長生，一定會很驚訝，怎麽一天不見，你就成為妖將了。

　妖族傳道使這個神職，是陳堯初創，所以類似肥地令吏、降雨令吏、送子令吏等神吏的專屬神術還沒開發。

　於是，陳堯就結合妖族本身的特點，給貂長生在妖力修為的增長上，給了一些加持。

　在貂長生煉化神道符召，踏上神道之路後，

就意味著它從此便是妖族中的天才。

　可能比不上妖皇帝涿還有那些天妖的資質，但普通妖王的修煉速度，大概也就它這樣。

　貂長生飛縱之中， 似乎感受到某種相似，但卻又有些不一樣的氣息， 只是它找了找什麽都沒發現。

　等它走後，幾個渾身彌漫著純正陰氣的“鬼影”在道路旁現身，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拎著純黑鎖鏈，身後跟著一些掙扎不動的陰魂。

　不用說，這幾個“鬼影”正是地府鬼差，現在是在執行公務。

　領頭鬼差是個司吏，後面幾個手下都是普通鬼差，可能實力也就比普通妖兵強點。

　但他們無論是神通還是手上的兵器，都是針對魂體，一個妖將級別的妖魂也打不過手持捆鬼索的鬼差。

　“司官，這位是上面神庭的?怎麽是頭妖，可真是稀奇了，無論是神界還是地府，還從沒有妖族得受陰職神職吧。”一個鬼差忍不住開口問道。

　也只有神庭的令吏，才有可能察覺到一位司吏鬼差的隱藏，畢竟現在有種說法，神官見陰官，要高半級到一級。

　“放屁，神君可是一視同仁，你這話入得我們幾人的耳朵沒事，但要是被神庭的那些山神、水神知道了，你就等著被穿小鞋吧。”司吏鬼差一巴掌拍在問話鬼差的頭上，讓他說話注意點。

　不過某種程度上也沒錯，妖族分為廣義上的妖族和狹義上的妖族。

　元衍界各地山林中，成精成妖的萬靈，就是廣義上的妖，如郎陵山脈的古榕樹未成神之前便是妖。

　當然，天生天養的那種不算，如極其稀少的先天神靈，神界中感應降生的火神水神，這種你能說他是妖?

　狹義上的妖，就是指妖國內部的妖族，他們有自己的國度體系，有部分傳承自成一體。

　“司官，別管那神庭令吏了，說不定是哪位大神給它派下了任務。這個戰場的那些妖魂可不好抓，再不快點我們趕不上定南關的任務了，您能不能成為入品陰官可就看這次！”一個鬼差是領頭司吏的心腹，見他們還在討論，有些急了。

　“媽的，都是你們這些小兔崽子分心，還不給我去找，現在才抓了一半，抓不完任務指標你們等著瞧！”司吏一聽心腹的提醒，馬上動了起來。

　一眾鬼差見老大生氣，乾事馬上利索起來，使用鬼差的鎖魂神通，開始尋找起土城周邊零散的陰魂。

　不是所有經歷大戰後的生靈，都能有陰魂存世，血氣、煞氣、陽氣都對陰魂有克制傷害之效，普通人在種環境中死去，往往陰魂還沒離體就會支離破碎。

　但像妖兵、武者這種已經踏入超凡之道的生靈，就算生前經歷大戰，死後大多數保持陰魂存世七天以上不成問題，七日之劫對他們來說不是必死之劫。

　不過，除非修行再上一層，不然這些陰魂長期存在於陽世，很容易就會失去神智，變得迷茫，最後也在稀裡糊塗中魂飛魄散。

　鬼差乾起活來，可不會偷懶，一是因為地府的任務，二是他們這樣做對地府是有好處的，地府重建越快，他們鬼差陰兵的實力就更強。

　到後面地府更加完善，初期有貢獻的鬼差就會得到地府意志的青睞，陰職的品階升一升不是很輕松嗎?

　……

　除開趕路的時間，近二十萬妖軍已經攻了定南關整整五天，而大雪也下了整整五天。

　楚國留守的文武百官在國都南郊，舉行了盛大的祭祀儀式，祈禱城隍神君能庇護楚國，祈禱冬晴。

　朝廷要求各地官府自行祭拜城隍，務必發動所有的信徒、民眾，此次雪災妖災，非人力所能抗衡。

　或許是楚國百姓萬眾一心的虔誠祈禱起了作用，十二月十日，楚國大部分地區的大雪都已經停歇。

　此時的定南關外的附近荒原，已經堆滿了冰雕，基本上都是妖獸。

　二十萬妖軍，裡面真正的妖族可能就五萬，其余全是沒通靈智的炮灰妖獸。

　山羅是定南關守軍的一員，戶籍是郎陵郡，呃，他這個戶籍才擁有短短幾年。

　因為他是郎陵山脈中的獠人，遵循古榕山神的旨意，接受山下官府的編戶齊民。

　初時，官府給他們一家四口分了田，協助修建了住所。

　可他們都不適應種田生活，即使官府派員悉心指導，家裡的田地打理的依舊不成樣子。

　要不是古榕山神的頭人，城隍神君庇佑，田裡的糧食也長成了不少，這才勉強能供他們一家活下去。

　後來山羅妻子懷孕，一生就是兩個兒子，這可怎麽辦，光靠種地養不活了。

　那底層青壯男人在楚國幹什麽最掙錢?相信多年征戰下來，楚民們都會給出同一個答案，從軍。

　於是山羅就加入了當地的民兵隊，本來作為獠人的他可以加入山地營，但山地營的要求太嚴格，一年很難有幾個休沐期。

　不過山羅的身體素質，和常年打獵養成的一手箭術，讓他在民兵隊伍中也是混得如魚得水。

　只要是郡、縣一級組織的民兵會操，山羅永遠是表現最出色的那幾個，後面不論是守備軍還是禁軍，都曾邀請過他。

　但為了方便照顧家人，山羅都拒絕了更好軍隊的邀請，在他看來，當民兵的補貼，已經夠了。

　只是在參加了幾次大軍征召後，山羅的想法又發生了細微的變化，他有些不滿足隻養活妻兒老小，他有了更大的欲望。

　當山裡的獠人時，窮困潦倒，根本不會考慮除溫飽之外的其它事情。

　可下了山，融入夏人文化，山羅知道了什麽叫興旺家業，出人頭地。

　在幾次被征發為隨軍的輔兵後，山羅更知道了什麽叫立功，光宗耀祖、國士無雙……

　只要立下足夠大的功績，一個大頭兵也能成為貴族，比如國士爵位。

　成為國士，山羅的兩個兒子就能獲得蔭庇，將來不管是從軍，還是讀書做官，都會一路綠燈。

　為此，每次縣鄉要征發民兵，山羅都會搶著去。

　最近的攻吳戰事，征發民兵，縣裡因為山羅應征的次數太多，還不準他參加。

　本來山羅以為沒機會了，結果妖國趁著楚國主力在外，居然趁機偷襲桂陽郡，試圖衝入楚國腹地洗掠。

　妖軍來勢洶洶，朝廷召集各地兵馬南下，當然也少不了作為預備役存在的民兵。

　殺妖獸?能比野獸強到哪去，山羅這個老獵手沒有畏懼，他第一批支援到定南關。

　妖軍萬妖也不是鐵打的，需要休息進食，於是每天的攻防中都會有一段時間的停歇，這個時間也是雙方默認的休戰期。

　妖軍會放仆從妖獸去大荒中覓食捕獵，定南關的楚軍則是會出城燒毀獸屍，不然一直不清理，遲早會蓋過城牆。

　定南關是按照抵禦大荒中獸潮而建築，不僅城牆材料是一等一的青石磚，就連高度也超過十五米，比大虞洛都的城牆都還要高。

　但就算是這麽高的城牆，也可能會被數量龐大的妖獸給壘上來，到那時失去城牆的高度依托，定南關失守也是必然。

　妖軍高層不是沒想阻止楚軍焚燒，可它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每一次攻城後留下小山堆般的獸屍化為灰燼，想廢物利用都不行。

　因為楚軍點的火不是木薪之火，而是用的火油，不然這麽低的溫度，光靠木薪很難燒完一堆堆的獸屍。

　長江安慶水戰，楚國水師大敗吳國水師，作為奇兵的噴火船可是大功。

　所以李隆下令蜀地的油田全力開采，這不吳國戰場還沒怎麽用上，火油儲備先用在了定南關。

　妖軍為了在攻城時，楚軍能少一些火油防守，也只能任其焚燒。

　只是妖軍高層也不明白，楚軍的火油、滾石、檑木還有那數百架床弩是哪來的，火油用不完，特製弩箭用不完嗎?

　很快，出城清掃隊的軍士們回來了，他們抬著幾百具不成樣子的人類屍體，那是上一波攻防中犧牲的楚卒。

　城門處嚴陣以待的重甲步兵，緩緩將城門關上，門外是熊熊烈火，再厚實的雪層也會在火海中消融。

　這種焚燒的行為一多，整個定南關周邊的積雪早融光了，甚至顯出原本大荒的底色，偶有幾株不知春冬的椿、松發出新芽。

　“咻！”一支羽箭從城頭一角射出，精準命中了一支想要飛躍城關的飛行妖獸，它們很喜歡趁這個時候偷摸行事。

　妖獸落入火海，砸出幾朵火花，旋即化為灰燼，甚至沒人看清那是何種妖獸，鷹、梟、雕，亦或是燕、雀、鴿。

　“好神射，山羅給你記一次妖兵級斬獲。”負責這段城牆的軍紀官一邊在冊子上寫了幾筆，一邊走過來對山羅誇讚道，飛行妖獸比普通妖獸難對付。

　“嘿嘿，可惜沒掉到城內，不然我們隊的兄弟都能加餐。”山羅摸摸頭，有些憨厚地說道。

　他混跡軍伍的時間久了，西南官話已經說得十分流暢，至於朝廷新發布的什麽大楚正音，他還沒來得及學。

　不過山羅已經決定，等這一戰結束，他就去找鄉小學的夫子學正音，自家娃已經在學說話了。

　前兩天，這定南關城牆上來了一批大人物，有的仙風道骨，有的則是精悍強壯，不用說這些都是高手。

　聽說裡面還有武院的教習和弟子， 山羅湊巧聽到了他們交流，那正音好聽悅耳，和他們這些鄉下人馬上就拉開了距離。

　山羅不甘心，他要光耀家門，他的兒孫也要像他們一樣。

　如此便又回到最開始的目標，立功成為國士，就能踏入那個門檻，山羅家也是名望之家。

　想到這，他又掏出郎陵山脈上產的煙葉，將其用薄紙卷好，給軍紀官用火折點上。

　軍紀官很喜歡山羅這樣憨厚的山人，就接受了山羅的好意，一吸一吐之間，好看的煙圈升起。

　“您看我還差多少功勞能換一個大功?”山羅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個不違紀，我給你看看，還差兩個中功和一個特殊貢獻。”軍紀官翻出冊子，計算一番說道。

　山羅還想繼續追問什麽是特殊貢獻，結果城下傳來十分嘈雜的聲音，蒼涼的號角，急促的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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