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悟性再好,也不是什麽都會。
比如這打掃衛生,比如修木架子。
韓牧野將被褥往桌台前一放,又將帶的些吃食放下,踱著步子上樓去。
他準備明日讓曾大牛將二樓也打掃出來。
曾大牛轉頭剛準備躬身施禮時候,韓牧野已經上樓去了。
桌台上冒著香氣的熱食,還有嶄新的被褥,都讓曾大牛有些不知所措。
他走上前,使勁擦擦自己的手,然後小心摸一下那被褥。
不管是水寨還是小木舟上,他都沒睡過這樣的軟被褥。
家裡唯一一床還能保暖的被褥,是婆娘帶剛十個月大娃娃睡的。
“這就是,做大仙的仆役嗎?”曾大牛眼中透出光彩來。
此時,另外一座離著螢火島三千多裡的海島上,一座七層紅色八角樓的一層位置,一位穿著血色長袍的中年將一張卷軸和一個小玉盒遞給面前黑衣青年。
“這是三百靈珠,十日之內,拿此人腦袋回來。”
黑衣青年點頭,接過玉盒,展開卷軸,見其上是一位身穿白袍的青年劍修樣子。
“三百靈珠的劍修,常管事這一次大方啊。”青年咧嘴笑一聲,將卷軸收起,轉身就走。
看他離去,那常管事背著手,轉頭往樓上去,邊走邊嘀咕:“三萬靈珠殺個劍修,我奪命樓殺個人,要這般麻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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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時候,曾大牛將店鋪中四處打掃乾淨,來修補門窗木架的工匠也來了,修剪了玉蘭樹,二樓的光線好了不少。
站在窗前,可以看街上的行人。
等下午時候,韓牧野拿了一塊靈石交給曾大牛。
他自己早已不需要吃食物,以靈氣溫養身軀,熬煉氣血就可以。
曾大牛這個凡人卻是要吃飯的。
一塊靈石,可以換成島上凡人之間通用的玉貝一千枚,一枚就能曾大牛吃一頓飽飯。
曾大牛本舍不得花靈石,被韓牧野瞪一眼,方才小心的拿了靈石去換玉貝,然後買了最便宜的食物帶回來。
韓牧野立在木架前,伸手握住一柄劍器,輕輕拔出。
凡器,因為長時間沒有保養,已經有些鏽蝕。
主要海島之地,氣候潮濕。
這劍器用的靈材還不錯,打造手段也純熟。
一絲劍氣透入劍身,韓牧野看到打造劍器的過程。
“宏雲鑄劍廬。”
這是萬裡外海島上一家煉器工坊中出產的劍器。
不止是煉器坊,碎星島上,還有其他丹坊和符籙繪製之地,都是一兩位大家,領著自家的學徒弟子,再招些人來,慢慢做大。
劍氣在長劍之中流轉,長久沒有保養的劍身震鳴,其上有道道流光閃耀。
韓牧野松開劍柄,任這一絲劍氣在劍身裡流轉。
現在他不缺劍氣,這道劍氣直接灌注在長劍裡,讓長劍能夠恢復如初,甚至還更精致鋒利。
木架上總共也就ba3柄長短劍器,韓牧野都探查過。
其中有三柄是有些故事的,乃是碎星島劍修佩劍。
這佩劍怎麽來的,劍主人在何處,可想而知。
從這些佩劍中,韓牧野也知道了不少碎星島上隱秘。
或者說,碎星島的規矩。
碎星島是自由交易之地,大勢力在這裡建立駐地,與無盡天尊交易。
無盡天尊,就是無盡海的主人。
韓牧野從沒有想過,能讓天地輪回與因果之力消融,能溟滅無數星辰世界的無盡海,竟然有主人。
那這位無盡天尊要強到什麽程度?
碎星島上交易是受到保護的,沒人敢不遵守交易規矩。
但一旦出了海島范圍,在昏暗的無盡海上,那,生死就看自己實力了。
當然,碎星島上的規矩也是明面上的。
比如有些接髒活黑活的勢力,照樣過的很滋潤。
放回劍器之後,韓牧野又將自己收藏的長劍拿出一些,放在木架上。
禦景劍鋪要重新開張,怎麽也該多擺放些劍器。
韓牧野拿的這些劍不算很高端,與當初趙禦景帶走的劍等級差不多。
三柄上品靈器,五柄中品靈器,下品靈器和半靈器一共有十幾件。
有這些劍器,劍鋪才算能開張。
劍器擺上,頓時這店鋪裡模樣就變了。
淡淡的凌厲氣息在店鋪一層彌漫。
買了吃食回來的曾大牛剛進店鋪,就渾身一個哆嗦。
韓牧野轉頭看看,沉吟一下,上二樓,拿出筆墨紙硯,寫了些字,又畫了幾幅潑墨。
這些字畫之中摻雜些許浩然氣和劍氣,掛在店鋪裡,就能將店中的劍氣鎮壓。
當初九玄山上劍閣若是有這些,也不會有觀劍人被劍氣侵蝕,壽元斷絕的事情了。
讓曾大牛看鋪子,韓牧野到隔壁賈五的店裡。
賈五的店鋪專賣的是各種魚骨、魚鱗煉製的器具。
有那魚骨做成的短劍,還有長鞭,長槍。
魚鱗做成的鎧甲,還有各種小物件。
魚骨兵器不算多強,其中只有三兩件是靈器,大多是凡器或者是半靈器。
或許真正的寶貝,賈五不放在明面上。
別說,韓牧野來時候,看店中有不少人在挑選,賈五則是看一位短衫老者送來的魚骨。
見韓牧野來,賈五上前招呼。
韓牧野問何處有裝裱字畫的。
賈五回想一下,笑著道:“轉過街角的家具鋪子就可以裝裱,不過在碎星島上,可沒有多少轉修儒道的修行者。”
碎星島上的規矩,與儒道那修身養性,清靜無為有些不合,便是有修儒道的修行者來此,也大多不會駐留太久。
看到韓牧野腋下夾著一卷字畫,賈五笑著道:“當初趙兄弟在店裡時候,我就讓他把店鋪裝扮下,別那般劍氣繚繞,讓人不好親近。”
“你這做事風格,生意定然會比他好。”
韓牧野笑著點頭。
劍閣弟子其實對於生意好不好無所謂。
畢竟他們主要是在搜集劍器,將自己需要的留下,放在劍閣中珍藏。
好東西反正不會賣,怎麽可能生意好?
而評劍這業務,真上門的冤大頭也不多。
“韓掌櫃,你初來,我們商量今晚在前街的館子裡小宴給你接風。”
賈五笑著看向韓牧野:“都是左近的街坊鄰居,往後你常住的話,免不了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這倒也是。
“好,今晚我一定到場。”韓牧野拱手,然後走出賈五的鋪子。
將那些字畫送到家具店鋪,交待如何裝裱,又留下一塊靈石的定金後,韓牧野便回了劍鋪。
這些字畫要是在天玄皇城,價值起碼幾百萬靈石。
在這碎星島上,一塊靈石就能全裝裱了。
那家具店的老板看幾幅潑墨,還給韓牧野推薦店中出售的那些裝飾畫卷。
別說,那些畫卷比韓牧野的潑墨看上去喜慶多了。
“掌櫃,剛才有兩位客人要買劍,看過之後問價格,我不清楚,告訴他們等你回來。”
韓牧野回到自家劍鋪時候,曾大牛忙迎上來,小心開口。
上來就攪黃了生意,他心中忐忑難安。
聽到他的話,韓牧野擺擺手道:“往後有人來,我若不在,你就讓他留個名帖,不留的,就說等我回來再說。”
反正他又不是正經要做賣劍器的生意,愛買不買。
想到這,他又拿紙卷去木架邊,在每一柄劍器旁邊貼上標簽。
其上簡單介紹劍器品質,特性,還有價格。
反正不是真要賣,他將這些劍器價格按照玉劍當中的加了三成價格上去。
一柄凡器,便是一萬靈石。
幾柄半靈器長劍,他掛價五萬靈石。
上品靈器,每一柄都是八十萬靈石。
曾大牛不識字,韓牧野便大概將這些劍器的價格講一下。
若是遇到有人真要買,那就照著價格收靈石。
動輒幾萬幾十萬靈石的數字,讓曾大牛瞪大眼睛。
他腿腳有些哆嗦。
再大的風浪,再寒的天氣,他都沒這般緊張過。
自己以為不怎麽值錢的這些劍器,竟是如此珍貴?
想到剛才差點開價三五塊靈石將劍器賣出去,他後背直冒冷汗。
韓牧野晚上出去,在前街的館子與賈五等人喝了一頓酒。
碎星島有的是海鮮,酒也不錯。
韓牧野言談見識廣博,讓聚會而來的這些店鋪老板掌櫃不由高看幾眼。
特別是他對丹道,煉器之道都有所涉獵的樣子,讓兩位開丹藥鋪子和煉器鋪子的掌櫃刮目相看。
一場宴席下來,好幾位店主都拉著韓牧野要單獨請他聊。
韓牧野一一答應了,然後借著天色晚,回自家店鋪。
此時已經半夜,前街上人已經不多。
到禦景劍鋪不遠處,可以看到曾大牛坐在店鋪前的石階上,店鋪門半掩著。
“道友,你跟我走了大半條街,這是要隨我到店中坐坐嗎?”
韓牧野立在大道中,忽然輕聲開口。
聽到他的話,他身後三丈外,身穿黑衣的青年面色不變,淡淡道:“我只是好奇,一個劍修,會在這開個破爛鋪子。”
“不過,我最喜歡殺的,就是劍修。”
“因為,我也是——”
青年話語未斷,手中一柄輕細長劍已經直接刺向韓牧野的後背。
三丈距離,出劍到長劍接近韓牧野後背三尺,只在一瞬間。
但這三尺,卻仿佛天涯。
青年瞪大眼睛,盯著自己的劍前行了一丈又一丈,卻怎麽也刺不進韓牧野後背三尺。
“這,這是,空間之力?”
青年面色蒼白,不死心的緊握劍柄,狠狠前壓。
“當——”
一柄不知何處斬下的長劍,將他手中劍挑飛。
韓牧野轉身抓住長劍,靈氣與劍氣灌注。
一幅幅畫面閃現在腦海。
“奪命樓的人?”
失去長劍的青年面色煞白,看著那長劍在韓牧野手中光暈流轉,瞪著眼睛不敢說話。
一劍挑了自己的劍,奪命樓的規矩,自己要以死相拚的。
可這樣的大劍修,自己就算是死衝,也沒有任何作用吧?
這等強者,是三百靈珠就能殺的?
韓牧野從細劍之中看到這青年的來歷,也看到奪命樓如何訓練殺手,還看到有人出價要買自己的命。
自己來碎星島才兩日,唯一得罪的就是朱無視和左天涯。
“我這條命,值多少靈珠?”
韓牧野有些玩味的看向青年。
青年名叫邵天一,也算是奪命樓中他們這一輩中精英。
那管事將任務交給他,算是重視了。
“三,三百靈珠……”邵天一一邊說著,一邊將隨身帶著的玉盒拿出。
韓牧野一笑。
真摳。
自己這等大劍修的命,隻值三百靈珠?
不過想一想,或許這其中是有中間商賺了差價。
想到自己在西疆九玄山上煉丹時候,宗門從中賺取差價那光景,韓牧野有些同情的看向邵天一。
也是個被剝削的。
“給我個不殺你的理由。”韓牧野手中細劍緩緩前指。
一股肅殺之氣瞬間將邵天一籠罩。
邵天一雙臂一顫,咬住牙關。
是保命還是丟命,就看現在自己說的話了。
做這髒活生意的,被逮住,當場取了性命,也不會有人管。
甚至奪命樓都不會派人來收屍,也不會派人報仇。
誰會為死人浪費精力?
對於這等大劍修來說,自己的死,也不過是碾死一隻螻蟻罷了。
要想不死……
“我,我若不死,奪命樓就不會有別人來殺你。”
邵天一緊盯韓牧野,咬著牙開口。
他在賭。
賭韓牧野這等大劍修來這小小螢火島上開店鋪,是不願麻煩纏身的。
奪命樓是三宮七閣十五樓之一,今日邵天一死了,後面還會有其他的殺手來。
他邵天一不死,這任務吊著,起碼一年半載是沒有別人來的。
韓牧野手上的劍意凝實,似乎要穿透邵天一的心胸。
這森寒力量,讓邵天一整個人手腳發麻。
他微微閉上眼睛,等待長劍刺入身軀。
自己完成任務,與同伴廝殺時候,每一次,是不是都這般樣子?
“倉啷——”
細微的長劍歸鞘聲傳來。
邵天一感覺手臂一震,再看時候,自己的細劍被韓牧野拋回劍鞘。
看著韓牧野轉身走回禦景劍鋪,邵天一輕舒一口氣,伸手擦額頭上的冷汗。
原來,自己也是怕死的啊……
他抬頭看向禦景劍鋪,臉上擠出一絲笑意,緩步走過去。
曾大牛剛準備關上店門時候,邵天一一把將門抵住。
“今日打烊了,要買劍——”曾大牛話沒說完,邵天一輕聲道:“兄弟,我是掌櫃新招的夥計。”
新夥計?
這巴掌大的店鋪,需要兩個夥計?
曾大牛想起自己將生意做黃了,又不識字,又沒有見過世面,還不是修行者,一時間心亂如麻。
難道,這差事要丟?
等他清醒時候,邵天一已經擠到店鋪中,將門關上栓好。
“兄弟,我叫邵天一,往後咱倆在一起搭夥啊。”
看向四周,目光落在剛鋪上的被褥上,邵天一開口道。
曾大牛撓撓頭,嘀咕道:“你可別嫌我打呼嚕……”
劍鋪二樓,韓牧野神念收回,抬手布下一道金色的陣盤,然後盤膝修行。
這個邵天一倒是有幾分精明,知道守在自己店中,不給奪命樓再派人來的機會。
陣盤金光籠罩,韓牧野身上蓬勃的靈氣翻湧。
他現在已經離著天境不遠,但天境之前的積累,還是不夠渾厚。
陸陽可是硬是壓製修為百年,到突破時候,一朝便入了元嬰九重的。
便是錢一鳴,也是壓製修為,一飛衝天。
可惜,百年道爭,韓牧野沒有太多時間壓製積累。
但他可以盡量讓自己的資糧更渾厚。
靈光流轉,他身周一顆顆丹藥化為虛無。
這些都是起碼六品的丹藥,品相也極為上乘,一顆就價值百萬靈石。
一次修行就耗費近千萬靈石,這種奢遮的事情,只有韓牧野做得出來。
店鋪中的生意曾大牛和邵天一負責,韓牧野每日只是下樓看一眼,便修行打坐。
碎星島的靈氣也算濃鬱,蘊含水靈氣,很適合修行。
曾大牛私下裡求邵天一傳他修行法門,可惜曾大牛似乎沒有修行資質,完全感應不到靈氣。
大半個月,時間,禦景劍鋪悄然開張,做了三筆生意。
一件凡器,賣了一萬靈石。
兩柄下品靈器,換了一袋靈珠,還有一些靈藥。
以物換物在碎星島上是可以的。
修行界中,多的是這般。
第三筆生意成了時候,韓牧野甩了一顆靈珠給曾大牛,讓他回家去探親一趟。
大半個月,這家夥夜裡有時候抱著邵天一樂著喊婆娘呢。
曾大牛歡天喜地的將靈珠藏在衣角,然後抱著自己攢下的其他一些準備帶回家的小物件,拔腿就跑。
這碎星島上,一顆靈珠價值一千靈石,光這顆靈珠,就足夠他們一大家過活一輩子。
“掌櫃,你不怕他再不回來了?”看著曾大牛撒腿跑走,邵天一轉頭看向韓牧野。
“你也可以走。”
韓牧野淡淡說道。
邵天一面上擠出一絲笑意。
自己,敢嗎?
下午時候,韓牧野面前陣法的光幕上金光閃動。
他收了陣盤,走下樓,邵天一忙上前。
“掌櫃,這人在店中看劍,又問能不能評劍。”
邵天一伸手指向站在一副字畫前的青袍老者,低聲開口。
此時,老者若有所覺,轉頭看向韓牧野,輕輕點頭一笑。
“你就是劍鋪的掌櫃?”
“你這字畫,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