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劍光起!
洛無恙手中劍撕破虛空,直接斬向韓牧野脖頸。
此一劍毫不拖泥帶水,劍光直來直去,當真是個好劍術!
韓牧野面上露出一絲讚許之意。
這是他在中州看到的第一位出劍的劍客,雖然這一劍是斬向他自己的。
這不影響他對這一劍的評價。
快狠穩,力與氣合,劍與身合,中州劍修,手段不凡。
看韓牧野神色,洛無恙嘴角翹起。
果然是個沒見過修行界殺伐的儒生。
真當這殺人的劍,沒有你的嘴利?
劍修近身,斬一個牙尖嘴利的儒生,不需吹灰之力!
立在韓牧野身側的林深一步上前,手中劍一劍橫斬。
“轟——”
百丈劍光炸裂而現,洛無恙面色巨變,飛身急退,但身形退的沒有劍光快,與劍光一撞,轟然崩碎。
一劍,地境強者洛無恙,無了。
劍嘯聲如山崩海嘯,滾落潮湧,引動方圓十裡雲氣流轉,天上地下,一片動蕩。
林深雙目之中透出晶亮,手握劍柄,身上的劍意凝成衝霄長劍,靜懸百丈。
這一劍,斬出了半步天境的氣勢!
中州天地之力強盛,靈氣濃鬱,林深施展劍招時候,引動的天地之力完全超出他的想象。
這一劍,真是暢快!
引天地之力如洪流,一劍動山河,這才是劍修手段!
一劍斬地境,剩下十幾位洪城劍宗弟子驚慌後退。
一位頭戴紫色金蓮道冠的五旬道人上前一步,目光緊盯林深。
“原來是已經凝結劍骨的大劍修。”
他身上一股凌厲劍意升起,結丹修士特有的束縛天地力量湧動。
“如此劍修,怎能給人做隨從護衛?”
“你來我洪城劍宗吧,殺人之事一筆勾銷,我外事堂還缺個執事。”
道人背著手,面色澹然,似乎林深絕對不會拒絕他的話。
洪城劍宗即將凌駕三郡修行界之上,統禦數十萬裡山河。
便是三郡儒道鎮守,也會給洪城劍宗面子。
對於那些崇尚苦學清修的儒道修行者來說,只要修行界不是大亂,就沒必要管。
是洪城劍宗獨佔三郡,還是分出三五十個小宗門相互爭奪,他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要供奉不少就成。
反正,這中州是儒道的中州。
孔朝德轉頭看向林深。
從西疆道中州,見識過中州繁華,當知曉三郡一統的劍修宗門,是何等強橫。
如果真投身此洪城劍宗,未來成就,絕對比在西疆九玄山上強得多。
怎麽選?
孔朝德看向韓牧野。
韓牧野面上神色毫無變化。
自家公子就這麽篤定,林深不會叛變?
“轟——”
林深的大劍,做出了選擇。
劍光,斬落。
拔劍千萬,裂石摧山。
劍光化為滾滾傾覆的山壁,一劍劈下,石碎山崩。
力劍與意劍的結合,引動天地之力隨身。
金黃的土屬性靈氣翻湧,如金甲般籠罩在林深身外。
此一刻,揮劍的林深,彷若大地的寵兒。
“好劍修!”
洪城劍宗那出聲的道人一聲高喝,手中劍光引著與林深手中劍撞在一起。
然後,他就口中吐血,斜著飛了出去。
“快結陣,這家夥好厲害!”老道慌亂高呼。
那些洪城劍宗劍修弟子連忙手中劍氣相引,結成一座劍氣翻湧的劍陣,擋住林深的劍光。
大劍劈在劍陣上,每劈一劍,就讓那數十位地境劍修面上一紅。
這是劍道力量太盛,難以招架,
引動氣血湧動的跡象。“擋住!”
“快發訊號!”
“快求援!”
道道劍光升起。
遠處,有破空轟鳴聲傳來。
一道道如流星般劍光,劃破天際。
“公子,不如先退回錦川城?”看著那飛遁而至的劍光,孔朝德低聲開口。
那劍光之烈,起碼半步天境。
林深雖強,絕擋不住這等強者。
“退?”韓牧野抬手,掌中,玉白的折扇輕輕展開,然後“刷”一聲合上。
“中州儒道號稱鎮壓氣運,此等局面也會退?”
聽到韓牧野的話,孔朝德搖搖頭,低聲道:“儒道修行者若不得天地權柄,單憑浩然氣修為,並不比劍修強橫,甚至——”
他頓了頓,輕聲道:“儒道手段,多在招引天地之力為戰,揮毫點墨,詩詞成兵,都借助天地之力。”
“所以儒道苦學,才有十年寒窗,金榜題名之說。”
“無天地之力為權柄的儒道修士,當真不敵同階靈道修行者。”
看向韓牧野,孔朝德有些遺憾道:“公子你若是能成進士官,這洪城劍宗便是再強盛幾分,也不敢向你出手。”
這就是中州武道的弊端。
也不能說是弊端。
觀閱皇族典籍,韓牧野知道,中州之盛,皆在皇城。
有皇城書院鎮壓,有儒道至聖坐鎮,中州,就不會真亂。
中州天地權柄,被儒道收走,然後分發四處,需要皇朝親授,才能有鎮壓一方之力。
這樣的好處,當然是中州儒道獨大。
君權天授,儒道掌之。
但如此做壞處也很明顯。
中州儒道,隻培養精英。
鎮壓天下的儒道大修,九成九都是出身皇城書院,文相門下。
東方書這樣的,哪怕是修成儒道大師境,也因為意見不合,只能在山野教書,三十年培養不出一位成才弟子。
中州千千萬萬儒道修行者,白首苦讀,終究是蹉跎無奈何。
“中州儒道,呵呵。”韓牧野雙目之中,有璀璨星光閃現,一聲長笑,天地震蕩!
這一刻,方圓萬裡,風雲變幻!
一股獨屬於儒道宗師的蓬勃力量,滔天而起!
“中州儒道千千萬,寒窗苦讀,窮經皓首,不得進士官,終究一捧黃土。”
“儒道不能偉力加諸於己身,修行又有何用?”
聲音再起,方圓萬裡,震耳欲聾。
遠隔十多萬裡外的白鹿山上,正與幾位青袍文士對坐論學的東方書渾身一震,站起身來。
“東方先生,怎麽了?”幾位青袍文士也站起身,紛紛開口。
白鹿山上四句治學至理一出,方圓千裡儒道修行者紛至遝來。
東方書悟透儒道至理,晉為宗師,若是願意,可直入皇城為官。
但東方書言自己代掌白鹿山書院,秉承書院山長之志,廣開學門,有教無類。
一位宗師願在白鹿山建書院,對於周圍的儒道修行者來說,這是天大的好事。
只是所有人實在想不通,東方書這等儒道宗師,隻願代掌書院,而山長另有其人。
這位山長,到底是誰?
有人猜是那留下四句至理名言,落款為韓牧的大儒。
只是這位韓牧大儒,也不知現在身在何方?
“儒道宗師之力,引天地之力相隨,這,”看著天際流雲變幻,東方書目中透出晶亮神光:“定是山長出手!”
山長!
白鹿山書院山長!
“諸位,且為老夫護法,我要神魂出竅,前去助戰。”東方書低喝一身,抬手一招,四副畫卷落在身周,將他身軀護住。
然後有掌中一根青色墨筆握住,身形一頓,頭頂,白袍大袖,峨冠玉帶的凝實神魂軀體展現。
儒道宗師,神魂出竅,瞬息可遁萬裡。
白鹿山上,一團青色靈光飛出,托著東方書騰雲而去。
“白鹿山上,竟有兩位宗師?”直到東方書神魂飛離,一位穿著青袍的老者低聲開口。
宗師,皇城之外無宗師,世間儒道修行者,修行到一定境地,只能去皇城求學。
今日,這白鹿山上兩位宗師集聚,那往後,白鹿山定然成中州皇城之外,第一聖地!
“我吳樂安願入白鹿山書院,便是做個最普通教習也甘願。”另一邊,已有人低呼出聲。
“教習?我曹成自知學識低下,不敢奢望教習,做個灑掃的幫工便成。”
“曹兄,我與你一起,前後山包圓了。”
白鹿山上議論熱切,神魂出竅的東方書瞬息萬裡,不過片刻,已看見前方衝天的浩然氣。
果然是韓牧!
遠處,錦川城方向,一道道身影飛天而來。
兩道虛影,凌空靜懸。
一道青袍大袖,一道身穿黑甲。
“東方先生。”
見到東方書來,那兩道聲音微微拱手。
“蘇子展恭喜先生登臨宗師之境。”青袍大袖的身影,正是蜀西郡郡守蘇子展。
身為蜀西郡郡守,東方書晉級宗師時候鬧出那般大場面,他當然第一時間知道。
本以為東方書會閉關鞏固修為,沒想到會來此地。
東方書拱手還禮。
他是宗師,論修為比蘇子展高半籌。
只是他無天地權柄加身,論戰力,身在蜀西郡中,遠不如執掌蜀西郡天地權柄的蘇子展。
“東方先生,不知何日啟程往皇城,何某為你在錦川河上擺宴送行。”身穿黑甲的老者看向東方書,高聲說道。
何靖。
蜀西郡玄陽衛指揮使。
聽到他的話,東方書搖搖頭道:“我就在白鹿山上講學讀書,不會往皇城去。”
不去皇城?
蘇子展與何靖對視一眼。
一位宗師要在白鹿山上講學?
這對於蜀西郡來說,可是大好事。
“東方先生,今日出手這位宗師,你可認識?”
蘇子展看向東方書,輕聲開口。
也是奇了,離皇城無數萬裡的邊陲州郡蜀西,竟然一日有兩位儒道宗師出現。
此等盛況,便是中州腹地大郡也少有。
“那位出手之人,就是我白鹿山書院山長,韓牧先生。”東方書目光落在遠處升騰的浩然氣上,澹澹開口。
白鹿山書院,山長?
兩位宗師,齊聚白鹿山?
沒等蘇子展驚異開口,東方書身形一動,放聲高呼:“韓牧先生,東方書前來相助。”
儒道宗師,出竅神魂,一聲出,萬裡山河震動。
前方,原本連成一片的劍光頓住,然後又開始往前挺進。
“遇儒道宗師在前,劍光不歇,三萬劍修,就敢與宗師爭鋒?”蜀西郡玄陽衛指揮使何靖雙目之中透出精芒,沉聲道:“郡守大人,這等宗門,還能招引入蜀西?”
聽到他的話,蘇子展搖搖頭,低聲道:“天地大變在即,修行界當聚合力量,這是,文相的意思。”
文相。
何靖轉頭看向那劍光照徹的天穹,面色沉鬱。
修行界宗門在蜀西郡與儒道宗師相搏,此事傳出,他蜀西郡玄陽衛指揮使要被天下儒道唾罵萬年。
“沒有天地權柄在手,只希望這位名叫韓牧的宗師,能多些儒道爭鬥手段。”何靖緊握拳頭,低語一聲。
韓牧?
蘇子展眯起眼睛,看向那被浩然氣籠罩的地方。
他總覺得,這氣息,有些熟悉。
“東方書,且觀我一戰。”
就在此時,前方那浩然氣升騰之地,韓牧野的聲音傳來。
是他!
蘇子展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這位宗師,是他曾在西疆見過,那位被鷹揚所護的西疆劍修。
只是這才多久沒見,此人,已經是儒道宗師?
世間,真有此等神奇之事?
微一愣神,蘇子展將心底的猜測壓下去。
有大能,能元神不晦,轉世而重修。
這位當初被鷹揚所護。
難道?
不敢想。
“轟——”
前方,天際流雲被徹底斬開。一柄衝天巨劍虛影浮現。
三萬劍修列陣而來。
“中州儒道鎮壓天地大運,我劍道修行者以劍道補天道,以劍道修自身,百折不回。”
“吾輩劍修,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洪城劍宗,陣起紅塵,三萬年橫行中州西北,今日請宗師破陣。”
劍道大宗,與儒道宗師爭鋒!
天地浩蕩,聲傳萬裡,這一刻,錦川城中,無數人飛遁千裡而來。
錦川河上,百丈仙舟騰空而起。
“姐姐,那家夥,真是儒道宗師?”
仙舟頂層,雲緞郡主一臉好奇,低聲開口。
雲錦郡主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頭。
怪不得能做出那樣詩文,怪不得隨口點評,便讓人茅塞頓開。
宗師。
這與自己獨處一夜的,竟是儒道宗師!
早知道這家夥是儒道宗師,自己怎麽也要……
“姐姐,你說,儒道宗師,能敗三萬劍修嗎?”雲緞有些緊張的看著咬唇攥拳的雲錦郡主。
姐姐好像很在意啊。
那濕,是真的?
儒道宗師,手中有天地權柄,便是三十萬劍修也是揮手可滅。
可無權柄在手,那,結果……
雲錦知道,勝不了。
“破陣?”
“劍修?”
韓牧野的聲音之中透著引天地之力動蕩的偉力。
一道青袍虛影在他頭頂凝結。
神魂出竅!
出竅神魂掌中一柄折扇展開,輕輕一招,韓牧野的身軀落在其中山河圖了。
那山河圖中,紫色雲氣飄蕩,近乎無邊無際。
他抬手,折扇化為一支墨筆。
“今日白鹿山書院韓牧在此,為天下儒修,開一通天大道!”
為天下儒修開通天大道!
此言一出,天地皆驚!
如此豪語,誰敢放言?
東方書也好,蘇子展也罷,那從錦川而來的無數修行者,不管是儒修還是靈修,或者修妖修魔,都是瞪大眼睛,死死盯著那手中墨筆落下的韓牧野。
到底什麽手段,能稱天下儒修的通天大道?
“嗡——”
一聲震鳴,墨筆之下,有劍吟傳出。
一行金色文字,破開虛空,光暈流轉。
“寶劍,鋒從,磨礪出——”
蘇子展低吟一聲,渾身戰栗。
一股森寒劍意,從那詩文上怦然而出!
這詩,有劍意!
“這是詩,還是劍?”
“以詩為劍,還是,以劍為詩?”
無數修行者驚呼。
那些儒道修行者看著天際金燦燦文字,都是皺起眉頭。
憑此一句,便敢說開通天大道?
只是念頭才起,韓牧野筆下又有文字現。
“梅花香自,苦寒來。”
前句磨劍待戰,後句以梅喻人!
天下儒修,誰不經寒窗苦學?
寒梅傲雪,心中之志堅而不墜。
以此之志,砥礪前行,磨劍以待!
心中有傲梅,手中有劍器!
君子,配劍而行!
這一刻,虛空之中,一位身穿白衣的虛影浮現。
那身影虛幻,只看出是白衣大袖,玉冠綸巾,腰間掛劍儒生樣子。
儒生一步踏出,身後劍光繚繞,金色浩然氣化為戰甲。
“黃沙百戰穿金甲——”
儒生手中長劍出鞘,森亮劍光,遠隔百裡,也讓人心中徹寒。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長劍在手,儒生一步踏入劍陣。
與他隨行的,是萬千劍光,衝天浩然氣。
以浩然氣為劍!
這一刻,無數儒修身上,浩然氣不受控制的奔湧。
一柄柄長劍,在半空之中具現。
“膝前讀書,陣前殺人,原來,這才是儒道真正的樣子!”有人高呼,抬手握住自己頭上那柄長劍。
“以詩為劍,當真是我儒道修行通天之徑?”蘇子展口中低語,轉頭,看向身後無數劍光。
那裡,有白首的童生,有青袍的秀才,有白衫的舉人,還有手托金印,執掌一方的進士官。
這一刻,他們所有人都是手中有劍。
書與劍,何須分的那麽清?
還怕持劍的手,磨出了繭子,提不得墨筆不成?
“此等以詩為劍之法若成,天下儒道修行者再不必苦求進士官,窮數十年之功,一事無成。”下方,仙舟之上,雲錦郡主緊握手掌,顫聲開口。
“他瘋了嗎?”何靖瞪大眼睛,看著那殺進劍陣的儒生虛影:“如此跟文相爭儒道氣運,不怕引來皇城書院鎮壓?”
聽到他的話,蘇子展搖搖頭:“文相何許人?怎麽會為這幾句化劍之詩就——”
他的話沒說完,忽然頓住,雙目死死盯住前方。
那裡,韓牧野出竅神魂揮手。
無數金光文字與紫色人望凝成一片!
“舉頭西北浮雲,倚天萬裡須長劍。”
“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寶劍暗如水,微紅濕餘血。”
“平明拂劍朝天去,薄暮垂鞭醉酒歸。”
“手提三尺龍泉劍,不斬奸邪誓不休。”
“劍氣縱橫三萬裡,一劍光寒十九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