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河岸,兩道身影並肩而坐。
流水潺潺,兩影滌蕩。
身穿青袍的韓牧野一手捉著魚竿,目光盯著前方水面上的浮漂,一邊低聲講述自己這三年多來的經歷。
從萬妖秘境中的廝殺,天道的成形,到在虛空之中漂流。
基本上,韓牧野沒有隱瞞多少。
木婉坐在一旁聽著,面上神色不斷變幻,因那慘烈的廝殺而緊張,也為那新生的世界欣喜。
到聽韓牧野說在虛空之中漂流,各種異獸來截殺,又是不覺握緊拳頭。
虛空世界空蕩無垠,煉化霸下神獸之軀的韓牧野遇到了各種各樣強大異獸。
有的身形不比霸下神獸小多少,如同一片州陸,直接撞過來。
有的小如蚊蠅,卻能在虛空中掀起萬裡罡風。
還有能擾亂心神,擅長神魂攻擊的強橫異獸,悄然前來搶奪霸下身軀。
光怪陸離的世界,洶湧澎湃的星河,孤寂與危險,木婉坐在那,雙目之中透出迷離之色。
這才是修行啊……
聽著韓牧野講述,她的心中生出一種渴望。
要是能有一日,走出這一方世界,去看看璀璨星河,還有那九重天地的仙源界域,蒼茫無盡的莽荒世界,那該多好。
“所以,現在韓師兄你還沒有完全煉化那神獸之軀,需要閉關修行?”
轉頭看向韓牧野,木婉低聲道:“那,那伱要趕緊回劍閣閉關的。”
再見韓牧野,她無比歡喜。
但韓牧野現在修習還沒有穩固,煉化神獸身軀還需要時間,她不能打擾。
聽到她的話,韓牧野搖搖頭,輕笑道:“閉關倒是不用,現在我是肉身力量與修為和心境不能匹配,需要掌控其中契合。”
煉化神獸之軀,陡然提升的肉身力量恐怖到極點。
韓牧野暫時還無法適應這種力量,需要慢慢磨礪。
而神獸之軀煉化過程中,那種血脈力量帶來的神魂與心境衝擊,讓韓牧野不得不小心應對。
上古神獸,就算是相對平和的霸下,血脈之中也充斥暴虐與凶殘。
虛空之中廝殺,韓牧野又沾染了不少血腥。
現在的他,心底就仿佛無盡熔岩在翻騰,一旦壓不住,就可能會整個噴發,連他一起灼燒成灰燼。
“那師兄現在怎麽辦?”木婉輕聲問道。
韓牧野的修行,她感覺自己完全幫不上忙。
“我現在全力煉化神獸之軀,一時也無法動用什麽力量,就研習丹道,做個丹師吧。”
看向木婉,韓牧野微笑道:“我們可以結伴前往中州,沿途采藥煉丹,感悟天地之道。”
結伴往中州。
木婉目中透出晶亮,面上透出紅暈,咬著唇,低聲道:“這對師兄的修行有幫助嗎?”
韓牧野點點頭。
木婉面上綻放笑容:“好,那我與師兄結伴往中州去。”
聽到她答應,韓牧野也是露出笑意。
此時,水面上的浮漂輕輕一震,往下沉去。
韓牧野抖手一提魚竿。
“啪——”
魚竿竿柄處碎裂成粉。
看著掌心粉碎的粉末,河面上順水飄蕩的半截魚竿,韓牧野苦笑搖頭。
一旁的木婉掩面低笑。
……
玄陽衛大營之外,錢一鳴送韓牧野和木婉離開。
按照韓牧野說的,他們會橫穿南荒,進入中州。
木婉的修為雖然已經到築基,但明顯身上毫無煞氣,身形也沒有修過武道功法的矯健樣子。
韓牧野現在也是一副凡人模樣。
錢一鳴看著韓牧野,他的目光掃過木婉,低聲道:“韓兄,真不用我派人護送?”
韓牧野笑著搖搖頭。
見他如此,錢一鳴隻好作罷,然後輕歎道:“恨不能與韓兄你好好戰一場。”
“沒事,你要願意,現在就打也成。”韓牧野淡淡開口。
錢一鳴面上一僵,不遠處的幾位軍將都將臉轉過去。
韓牧野從界外歸來時候,錢一鳴欣喜迎接,喝了一會酒,然後,稍微比試了一下拳腳。
稍微。
就是喝到盡興時候,碰杯。
錢一鳴被直接碰飛了。
按照韓牧野說的,現在他很難控制自身力量。
錢一鳴信。
現在他要是跟韓牧野比試,十有八九會被一拳砸死。
或者兩拳。
看著韓牧野和木婉離開,錢一鳴的面上神色慢慢化為鄭重。
“文相親自交待,一定不能得罪韓牧野,是因為他在秘地之中得到了難以想象的好處嗎?”
“送我們離開之後,那莽荒遺地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雙目之中透出精光,錢一鳴面上露出羨慕之色:“肉身力量強到以他的神魂之力都無法控制,當真是難以想象的收獲啊……”
他自身也是以肉身力量見長,卻連韓牧野不經意一碰都受不住,可見韓牧野肉身力量之強橫,已經到多可怕地步。
“嘿嘿,這下好玩了,”錢一鳴裂開嘴,樂道:“孤男寡女同行,這家夥又無法收束力量,怕是碰都不敢碰那小丫頭。”
……
韓牧野與木婉倒沒有真的孤男寡女同行,反而是大隊人馬一起往中州去。
在拜訪了鳳援將軍蕭月璃和高長恭之後,韓牧野他們倆隨蕭家的商隊一起到中州。
“牧公子,前方是紹園嶺,曾是妖族青虎族群駐地,現在是一部分留下的虎族和部分南遷的人族一起管理。”
商隊領隊的蕭礎是蕭家老人,算是蕭月璃的族叔。
當然,與嫡出的蕭月璃相比,蕭礎身份差太多,只能領著商隊往返中州和南荒,為家族聚財。
自來戰爭都是伴隨暴富的。
蕭家也好,錢一鳴身後家族也罷,還有好幾家商隊,都是在南荒與中州這場綿延大戰中,發了橫財。
從遷徙人族到各種物產的收斂,除了軍資不敢動,其他的,哪樣沒有豐厚油水?
蕭礎低聲給韓牧野和木婉介紹馬上要去的紹園嶺有什麽出產,身後商隊中不少人看向韓牧野,面上神色不忿。
韓牧野化名牧野,是個初學的丹師,木婉則是他的師妹。
之所以與商隊同行,是因為牧野乃是高長恭的遠房親戚。
高長恭這個人,竟然將自家小姐拿下,就這麽不明不白的在一起。
據說皇城蕭家長輩都此事很有微詞。
只是蕭月璃現在身在軍中,便是給那些蕭家老人幾個膽子,也不敢來軍中尋事的。
反正族中是說了,只要高長恭跟蕭月璃回中州,就給他好看。
這高長恭也是個狠人,就窩在軍中,讓那些看著不爽的蕭家人毫無辦法。
現在見到高長恭的遠方親戚,恨屋及烏,當然眼神裡都是刀子。
只有蕭礎作為蕭月璃的族叔,他的權勢都來自蕭月璃,自然不會像那些尋常子弟一樣,反而對韓牧野很是殷勤。
玄陽衛和赤焰軍已經攻佔南荒近半疆土,南荒各族大多退守。
因為錢一鳴以十年不戰為條件換取進入萬妖秘境的機會,他出秘境後,也確實沒有再率領大軍作戰。
這三年時間裡,一方面中州大量遷徙人族過來,一方面將治下的各個妖族族群分化,進行各種儒道教化。
另一邊,妖族則松散的多。
天狐歸來,只是出面安撫一下各族,就消失不見。
妖族各族有的開始遷往西疆,有的固守自家族群駐地。
那些回歸的精英倒是快速成長,讓族群實力大大提升。
這就是妖族,血脈習性各不相同,不可能真的萬妖一心。
便是莽荒那些妖族都做不到,何況南荒這地方?
想來十年之期一到,大戰再起,恐怕南荒就真的要徹底淪陷。
至於錢一鳴會不會再引著大軍,將戰火燒到西疆,那就看他有沒有這個膽子了。
韓牧野倒是有點期待。
越過山嶺,前方村寨便出現在眼前。
一片片的草棚子,其中圍攏些木屋和土石堆砌的房子。
南荒妖族大部分的衣食住行還是不講究,這與奢華厚重的中州,形成無比巨大的反差。
商隊前行,村寨之中有幾道身影奔來。
領頭的是五旬左右身穿儒衫的老童生,還有一位身形高壯,頭臉生著斑紋的青虎族人。
這青虎族血脈也算是強大,初生的族人就有初入培元的力量。
只是這樣的血脈傳承艱難,族群都是不大。
也正是如此,這裡的青虎族才在其他大族敗退時候,選擇留在紹園嶺。
錢一鳴的大軍對於南荒妖族並沒有趕盡殺絕,很多都是讓其駐守原地。
不過中州會安排不少人族遷徙,與這些族群雜居。
想來以儒道教化之功,數十上百年後,這些族群也會被同化。
來迎接商隊的老童生叫周樸,在中州時候蹉跎半生也只是個童生,響應皇朝號召,率領一些鄉民來了南荒,做了族群鎮守。
也算是有了一分權柄,可凝聚人望。
能得到人望,這才是許多中州儒道修行者願意來南荒的原因。
“蕭掌櫃,你們要的靈藥已經備下,還請諸位到寨子裡歇息歇息。”
周樸拱著手,笑著開口。
他身旁的虎族大漢也是拱手,只是沉默不語。
商隊總共百余人,除了韓牧野和木婉,還有七八位蕭家後輩歷練子弟,剩下的都是夥計和護衛。
四十多輛靈駒拖拽的大車上,有一半已經裝滿。
不只是蕭家商隊這般,其他商隊大多也是這樣。
除非是真正寶物,需要動用大修士以儲物之寶隨身攜帶運送,其他的尋常商貨,都是商隊運轉。
這樣可以鍛煉後輩,又能慢慢聚攏人脈。
商隊這幾十大車商貨看著多,但不是什麽真正價值高的寶物,還不夠出動一位天境大修士的耗損補貼。
韓氏商行平時除非運送珍貴丹藥,否則一般也是大隊的商隊。
蕭礎也沒有拒絕周樸的邀請,領著商隊到寨子外的大曬場扎營。
周樸他們又邀請蕭礎與一眾蕭家子弟去赴宴,蕭礎請韓牧野和木婉同行,不過韓牧野他們沒去。
他們兩人背著竹簍,提著藥鋤,在幾位青狐族人指點下,往山嶺上去尋藥。
青虎族駐地盛產的虎原草,年份長久的,其中藥力渾厚,能入數種七品丹中做輔藥。
商隊到紹園嶺,也主要是收購虎原草。
這靈藥在南荒十株才換一塊靈石,到了中州,一株都不止一塊靈石。
每次蕭家商隊過來,都會收個幾萬株虎原草。
這也是紹園嶺上青虎族的主要收入來源。
要不然此地的族群對於商隊也不會這麽客氣。
韓牧野和木婉背著竹簍,行到十裡之外,山林間已經不少虎原草。
只是這些大多年份比較淺,其中藥力不足。
“咦,這一株不錯,有二十年的藥力了。”韓牧野看向面前石崖上一株四葉八瓣,青杆二尺高的靈草,笑著開口。
他拿起藥鋤,輕輕一敲。
“轟——”
半丈高的石崖轟然碎裂。
那草藥,自然也跟著一起粉碎。
韓牧野張張嘴,面上露出一絲苦笑。
一旁的木婉笑出聲來。
“韓師兄,我來采藥,你幫我背著藥簍吧。”
將背上的藥簍遞給韓牧野,木婉往前走幾步,將另外一株比較茂盛的虎原草挖起來。
兩人一路前行,木婉時不時彎腰去采藥。
“這一株有一甲子年份哦,到中州能換三百靈石。”
“哇,百年的虎原草,發財了,小心小心,千萬別碰壞了葉子,這可是能值兩千靈石的。”
看著欣喜的木婉,韓牧野面露微笑。
現在的木婉隨便煉製一爐丹藥就能換取數十萬靈石,這些虎原草對她來說,真不算什麽。
但此時,在韓牧野看著,木婉依然還是當初在九玄山上丹堂煉丹換取靈石的模樣。
小財迷。
翻過一座山丘,兩人腳步頓住。
前方山坡上,有兩道身影。
兩人正在低聲交談,沒有發現韓牧野和木婉的到來。
“翠翠,你爺爺他們要是真的不同意我們在一起,那就算了吧,我,我,往後就離開紹園嶺。”
說話的是個青虎族青年,高高壯壯,面容憨厚,臉上神色透著幾分頹然。
他身側,穿著淡粉色衣裙的少女搖搖頭,瞪著眼睛:“紹大田,你敢始亂終棄?當初跟我滾草堆的時候怎麽不說算了?”
聽到少女的話,名叫紹大田的虎族青年神色一慌,忙道:“翠翠,我,我怎麽會那啥,我,我就是怕,他們說,我是虎族,你是人族,我們,我們不能……”
他的話還沒說完,名叫翠翠的少女伸手扯住紹大田的衣領:“大田,我們私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