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維睜開眼,注視著夏夏落回到他身邊,捧起它轉著圈檢查了一遍遍,又把它放回到空中。夏維轉身回車裡拿出背包,跨在肩頭,衝著薇夏說:“走,咱們沿著牆角走,看看有什麽發現。”
薇夏倒是也沒拒絕,指指車,問夏維:“要把你小T叔叔留在這裡嗎?”
夏維看看牆外茂密的樹林,車輛勢必是開不進去,說:“反正這廢棄的公路上也沒有人。”邊說邊扒開灌木叢邊的樹枝,邁步走了進去,然後回身向薇夏招了招手。
如果只是她一個人,薇夏絕對不會進去,她心裡有一道安全的防線,但是現在,她覺得自己不能不去,雖然這一進去,就像是把自己安全防線踩在了腳下,便嘀咕道:“你都做什麽準備了?咱們還能安全回來吧?”
“這個世界哪有那麽多危險啊!咱們3個小時進去,3個小時出來。不會待太久,我可不想被我媽發現。”
越往深處走,地面越潮濕,地面上不知積攢了多少年的落葉,踩上去很有彈性,只是感覺每一腳都能踩出水來。左邊是混凝土牆,牆後如死寂般沉默無聲,不知會有什麽,右邊是深林,雖然往深處望去,交錯的樹木像是一堵更厚的牆,不知會有什麽藏在其中。陽光穿過樹冠上枝葉的空隙一束束打下來,偶爾的鳥鳴聲,引著兩個人不知不覺走進了叢林深處,與混凝土牆漸行漸遠。
剛開始,林間還能時不時傳來兩個人的對話聲,但不久後,兩人的注意力已經緊張到完全用在了自己的聽覺和視覺上。夏維越走越快,薇夏時不時踩在泥裡踉蹌一步,但已無暇顧及,時刻緊緊地跟著他。只有兩顆小金球,安安靜靜、悠悠哉哉,飄在空中,跟在二人身後。
忽然,夏維站住身,低著頭走路的薇夏來不及反應,撞到他身後,神經本來就緊繃的薇夏被嚇一跳,她大巴掌已經招呼到夏維的後背上:“你嚇死我了,幹嘛突然停下來。”雖然被嚇到了,但薇夏還是很刻意地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夏維在嘴邊豎起了食指,示意薇夏不要說話,然後以更低的聲音悄聲說道:“我剛才看見前面樹林裡,好像有黑影跑過去了。”
“什麽黑影,你看清了嗎?”
“應該沒錯,我隱約還能聽到他踩在落葉上的腳步聲,你聽……”夏維話說一半,示意薇夏仔細聽聽。
兩個人保持沉默,順著森林深處望去,豎著耳朵,似乎確實發現在不遠處,隱隱約約傳來踏在落葉上的腳步聲。
“聽見了嗎?”夏維壓低聲音。
“嗯,好像有好多腳步聲。”
倆人迅速在身邊找了一顆粗壯的大樹,顫顫巍巍地躲在後面,偷偷從樹乾兩側,伸出半個頭,望向林子深處。然而,林子裡卻忽然再次寂靜下來。
兩人的心跳剛剛平穩,卻突然聽到身後三四個腳步聲,然後便緊緊地停在了他們身後。兩個人已經緊張到無法動彈,根本不敢回頭。隱約感覺有什麽東西正在伸向自己,夏維向左轉頭,他看見一隻又黑又髒的大手馬上就要搭在他的肩頭,他下意識地一哆嗦,向前邁一步想要躲開,但腿一軟,沒站穩,坐在了地上。
薇夏或許是余光裡看到這隻突如其來的手臂,“啊”地一聲大喊,頭也不回地就要往前跑,但此時自己的小臂已經被抓住,無法掙脫掉,她腿也一軟,順勢盤腿坐到地上。
兩個人壯著膽子抬頭往上看去,只見一男、一女兩個老人,穿著破爛,
站在大樹邊。 越是恐懼,夏維越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盯著兩人的臉。他在那憔悴的臉上,沒有看到邪惡,沒有看到貪婪,甚至沒有看到一點的攻擊性,如果一定要形容他看到那張臉的感覺,夏維隻想到一個詞,哀傷。
老人俯下身子,伸手要拉夏維起來,眼睛裡微微閃爍出一絲絲期待,見夏維愣在那裡沒伸手,便又站起身,問道:“你們剛從裡面逃出來嗎?”
“不,我們還沒進去。”夏維望著老人,老老實實地回答。
老人彎下腰,握住夏維的手腕,一把拉起夏維,明顯帶著惋惜和生氣地說道:“你們還想進去?”
薇夏也被拉起來,她躲在夏維身後,拽著他的胳膊,顯然還沒回過神兒來。
“我們就想進去看看,沒別的意思,不去也行。”夏維能感覺到對面兩人的情緒波動,並不想刺激到他們,免得發生什麽不可預測的事。
“你們不是想進去嗎?來,跟我來。”老頭一把抓起夏維的手腕,不由分說,就要走。
薇夏有點被嚇壞了,死死拽著著夏維另一條胳膊,帶著哭腔喊到:“我們不去了,不去了,我們本來也不想去,你放開我們。”
話音未落,旁邊的老太太一把抓起薇夏的手,雖然語氣溫和些,但仍然感覺到不可以拒絕地說:“來,跟我們走。”
雖然看起來是老年人,但沒想到還挺有勁兒。夏維更沒想到,他們會以這種方式到牆裡看看。就這樣,四個人拉拉扯扯,向樹林深處走去,而兩顆金球跟在後面,腰線上閃爍著紅白相間的光。
走了幾分鍾,夏維突然反應過來,本以為是要進牆裡,怎麽現在卻往森林裡走?他看著已經嚇哭的薇夏,心裡覺得實在對不起她,想伸手拉她,又被老頭拽著往前走。他覺得進了林子裡,可能比進那牆裡,更危險。
“讓我拉著她,我們跟你們走。”夏維忽然間不知哪裡來的力量,從老人有力的手中掙脫出來,故作鎮定地說:“放開她,她會跟我走的。”
老太太看看老頭,松了手。薇夏兩步就躥到夏維身邊,緊緊地摟著他的胳膊,淚水依然不斷從眼中湧出。
夏維突然發現身後的夏夏,才意識到還有兩個小家夥的存在,也許這是他倆逃走的機會。
“夏夏,快救救我們。”
“你需要我做些什麽?”夏維馬上得到了夏夏的回應。
夏維反倒被問住了,這兩個人雖然正在限制他們的自由,但並沒有傷害他們。他摸不準這個時候,要不要使用什麽暴力的手段。但身邊就有兩個幫手,必須得讓他們做點什麽。
“你能把他倆控制住嗎?”
“你是說,控制他們的身體還是意識?”
“我哪兒有功夫跟你掰扯這個。”夏維馬上就要急眼了:“他抓著我的手,我們走不了了。當然是讓你控制他們的身體啊!”
“我們不能接觸他的身體,沒有辦法實施控制。”
“為什麽不能?我要求你現在就去。”
“不能執行這個命令,與他們的身體接觸,需要被他們主動要求或者獲得他們的允許。”夏夏的回答,非常嚴謹,但現在聽起來,冷冰冰的。
越往裡走,樹木越是高大,越少的陽光能夠穿過樹冠落在地面,繚繞的霧氣忽遠忽近,忽升忽落。夏維一手拉著薇夏,一手被老頭拉著,望著夏夏,卻指揮不了它,剛剛看到希望,就這麽沒了。
“那你還能做點什麽?讓他們放我們走。”
“需要我報警嗎?”
夏夏的建議,不是沒有考慮過,但被夏維排除了。一來,他覺得目前的狀況,看起來好像沒到要報警的程度;二來,報警就意味著今天這冒險的行動,也藏不住了。
“得了,你還是傻傻地跟著吧。”
不準備跑了,夏維也就沉下心來,跟著兩個老人繼續往林子深處走去。他握緊薇夏的手, 輕聲說道:“有我在,沒事哈,都在掌握之中。”薇夏看了他一眼,這無力的安慰對她現在來說,聊勝於無。
十分鍾後,幾個人放慢了腳步。前方的林子裡隱約出現十幾個人影,緩慢地在林間移動,兩兩一組似乎在搬著什麽東西。繼續向前,十幾個用樹枝、帆布、大小顏色不一的輕鋼板湊成的“窩棚”,錯落散布在林間,夏維跟著老頭,拉著薇夏,走進窩棚區。那些穿著破破爛爛的人們,個個行動緩慢,有人鑽出來,有人鑽進去,有人靠在窩棚外,有的人坐在地上的木樁上,旁邊生著火,煮著東西,而眼睛癡呆般地看著圍牆的方向。越走近,發現人多了起來,“窩棚”也多了起來,粗略估計得有幾十個“窩棚”,林間忽隱忽現,不知還有多少人。
“老姚,你找到他們了?”坐在木樁上那個目光呆滯的人,突然站起身,湊了上來。
“沒找到他們,找到兩個傻子。”兩個老人垂著頭,沒抬眼看他,應付了一句,繼續往前走。
那人顯然對新來的“兩個傻子”沒什麽興趣,又坐回到木樁上,開始攪和起鍋裡的東西。
這四個人,加上身後兩個金球,從一個個垂頭喪氣的人身邊經過,有的抬起頭看兩眼,有的人依然呆呆地望著南面。
橫躺在地上的樹樁前,兩個老人停下腳步,指著樹樁,說:“坐那兒先歇會兒。”
心裡的恐懼,再加上確實也走了很遠,兩個人聽話地並排坐在木樁上。兩個老人與他們隔開兩個身位的距離,也坐在木樁上,便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