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應該快回來了。”竹子凝視著窗外，幾秒鍾後，她轉過身對薇夏說:“別看你媽媽平時很佛系，看似一切都順其自然，那是沒遇到值得她‘拚命’的事。有時候，她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認準的事，就會死鬥到底。”

　　“媽媽，你是說，樂文阿姨腦子裡可能有線蟲?”夏維半信半疑地問，可話音剛落，後腦杓上就挨了一巴掌。

　　“難怪你智商不行，你腦子裡填滿了亂七八糟的想法！”薇夏剛剛落下的手，又抬起來，準備再給他腦門來一下。

　　“如果說，真有‘線蟲’，那就有兩條，一條是他的畫兒，另一條就是……”話說了一半，竹子微笑地盯著薇夏，這個瞪圓眼睛的小姑娘似乎找到了答案。

　　“她今天，肯定不是為了我。我現在好端端地在這裡。”薇夏忽然看了看身邊若無其事的夏維，繼續說道:“不過，跟這個家夥在一起，我媽確實也該擔心、擔心我。”

　　“哦?”竹子覺得有故事。

　　這下可把夏維緊張壞了，腦子飛轉，想著如何岔開話題，或者找到合適的說辭。

　　“他幾乎每天早晨，都要敲我的門，但隻敲3聲。阿姨，你知道嗎?這讓我一天都不痛快。”薇夏眯著眼睛，斜瞟了一眼夏維，又故作委屈地看著竹子。

　　“你怎麽越長大越討厭呢?”竹子拉住夏維的耳朵，略帶懲戒地說。

　　就在同時，在夏維腦子裡，響起了薇夏的聲音:“你最好老實點，不要想著跟胖阿米去那裡，不然，我的腦子可不是隨時都能想到借口，幫你打圓場。”

　　“你不挑起這個事，我媽又怎麽會問?”夏維可不傻，他才不領情。不過，這種從小就活在她陰影下的感覺，很熟悉。還有那張熟悉的、善變的面孔，在所有人面前都是聰明、善良、單純、需要保護的形象，似乎只有夏維才能看到她的真面目。

　　“哎呦，我們好像意見不太一致?”薇夏不再和他在腦中溝通，轉而當著竹子面略微大聲地問道。口氣裡就是赤裸裸的威脅，這是薇夏慣用的伎倆，因為每次都起作用。

　　“什麽意見不意見的，樂文阿姨好像回來了，我去樓上迎一迎。”夏維沒有底氣地打著岔，轉身跑開了。

　　屋裡留下竹子和薇夏倆人。

　　“阿姨，是媽媽的畫出什麽問題了嗎?”

　　“你還記得10天前，你媽媽的畫展嗎?”

　　薇夏點點頭。

　　“她一直反對，將藝術作品般到虛擬世界，那樣就破壞了藝術作品的唯一性。”竹子說。

　　“而且，無論模仿地多像，都將失去應該有的自然的質感，失去了創作者在畫作上留下的，只有面對面才能感受到的信息。我聽媽媽說過。”

　　“一向反對做虛擬畫展的她，居然要主動和自己的‘堅持’背道而馳，她挑選出自己最有代表性的10幅作品，做了高精度的虛擬化複製，以此策劃了全球同步畫展。”

　　“這個事我知道，媽媽說，她要做一件全球轟動的大事。”

　　“是的。這次畫展全球同步展覽，但只有30分鍾，而且完全免費，任何人都可以接入到她的虛擬畫廊裡。你知道，當天有多少人同時觀摩嗎?”竹子的聲音越說越大。

　　“多少人?”夏維突然冒出頭來，好奇地問道。他壓根沒上樓，一直躲在門口偷偷聽著。

　　而此時，薇夏的思緒，已經飛回到10天前——虛擬畫展的那天。

　　那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上午，

十點左右，樂文拉著薇夏來到自己的工作室——一個大且空蕩的廢舊倉庫。兩人一進門，在倉庫頂部中央，由西向東快速地亮起了一盞盞燈。大廳四周都是水泥牆，完全沒有窗戶，圍繞著四面斑駁的水泥牆，掛著一圈鋼梁，梁下有的地方有鋼柱，有的地方留下了鋼柱被取走後的印記，到處都是過往作為倉庫時的痕跡。　　偌大的空間被中央那排燈照得如白晝一般，燈的正下方立著十個正方形金屬展示框，兩人多高，每個框內都有一幅繪畫作品。展示框前，各架設著一台機器，正對著畫作。畫作正前方的牆根下，一個球形攝像機器人安靜地臥在基座上。

　　她們沒有在畫框前停留，徑直走到西北角的一個破舊的小房間前，房門上掛著一把打開的老式鎖頭。樂文右手搭在薇夏的肩膀上，俯下身子，嚴肅卻和藹地說:“還記得這把鎖嗎?”

　　“當然記得，那是我掛上去的。”

　　“還記得，它為什麽是打開著的嗎?”

　　“嗯。因為它只是一個象征，要鎖住的並不藏在門後而在我們的心裡，並且鑰匙也在我們自己的心裡。”薇夏記得很清楚。

　　“現在，媽媽請你打開它，希望你能在媽媽身邊，見證今天的大事。”

　　薇夏沒多考慮，摘下了鎖，輕輕把門推開。屋裡空間很小，五六步就能走到頭，最裡面的牆角放著一台老式的電腦機箱，旁邊的桌子上，有一個虛擬現實的頭盔，雖然舊，但很乾淨。樂文端起頭盔，戴在了薇夏頭上，一邊調整著位置，一邊說:“這是你第一次登錄自己的帳號，你先熟悉熟悉。雖然你的同學很早就開始用了，但我相信，等待不會讓你錯過什麽，反而會有所收獲。”

　　“這話聽上去很有哲理，但具體會得到什麽呢?又很難想明白。”薇夏整了整頭盔，一邊不經意地回應著，一邊熟練地穿戴起其他的設備。

　　樂文覺得很吃驚，問道:“你怎麽會……”

　　“我身邊的同學們都在做的事，我又怎麽可能會不知道嘛?”對薇夏來說，她早就已經沒有了好奇，一方面，這些事情每天都發生在身邊，雖然自己沒有親身經歷，但道聽途說、耳濡目染，足以了解這個被自己鎖起來的“禁忌”;另一方面，自己已經決定要先塵封住的東西，心裡也就不怎麽掛念了。

　　樂文雖然有些許吃驚，不過今天的重點是大廳裡那10幅要展出畫，其他的事都可以往後放，所以她沒再糾結，繼續說道:“你先自己體驗下，一會我們在畫展裡見。”說完，拍了拍頭盔，轉身離開小屋。

　　第一次登陸到自己的帳號內，在眼前無盡的黑暗中出現一行歡迎致辭:歡迎你開啟新的世界。伴隨著耳邊響起的音樂聲，一個女孩的三維形象出現在了眼前，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薇夏試著伸手過去，卻觸摸不到。女孩的右側是一系列的選項，用來調整眼前這個女孩的外貌形象、衣著打扮。

　　薇夏試著換了換髮型、發色，隨意調整下眼睛的大小或鼻子的位置等等，然後她注意到女孩腳下一個很小的選項:使用自己的外貌形象。對，這才是她想要的。她的朋友、同學們中絕大多數人都曾炫耀過自己設定的虛擬形象，有些形象不拘泥於人類，有些價格不菲，但一段時間後，他們還是換回了自己的形象，他們更希望以真面目示人。當然，也有人一直套在自己設定的形象中， 時間久了，新的形象似乎也取代了他原先在人們腦中的印象。

　　對薇夏來說，保持自己原來的樣子，是她唯一的選項，她原本就非常滿意自己的身材、長相，何況她對於“自己”這個概念的理解遠遠不止於形象，那些內在的東西才是她更在意，也更願意展示的“自己”。

　　她點擊“使用自己形象”的選項後，頭盔內，從上往下亮起一圈圈的光環，3秒鍾後，眼前女孩的形象，已經完全變成了薇夏。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她覺得像自己，但是仍然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的感覺。然後她隨便挑了身免費的服飾，迫不及待地點擊上方的“進入世界”按鈕，頃刻間在黑色的深空中快速出現大量無規則的彩色光點，如浩瀚宇宙中的星空點點，而視線中也同步出現一個倒計時，5，4，3……無論向哪個方向轉頭，倒計時的數字都穩穩地懸浮在視線的正中央。隨著倒計時即將結束，那些彩色的光點越來越多，填滿了眼前，最終形成了另一個世界。

　　原以為自己會突然出現在一個奇幻的地方，沒想到，她眼前居然是那個倉庫——媽媽的工作室，不同的是，她此時站在了倉庫的門外。她推門想進去，門沒動，卻出現了兩個綠色光形成的文字選項:遊客參觀入口&內部人員入口。在“遊客參觀入口”選項的下方，有一行紅色的文字提醒:目前通道過於擁擠，正在排隊中，預計需要15分鍾。

　　薇夏環視周圍，但根本沒有擁擠的人群。她在“內部人員入口”的光圈上點了一下，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