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汙的范圍,被重新圈定。
長長的紅條,圍成一個圈,將方藍等人困在其中。
紅條之內,異象蔓延。
紅條之外,人心惶惶。
紅條,如天塹般,隔開生死之線,一步踏入就是萬劫不複!
可即使如此,卻仍有人,選擇站出來,直面那莫大的恐懼!
“夕隊長,我若意外身死,家裡人真能得到補貼嗎?”
開口說話,是一名雙腿發顫,戰戰兢兢的中年農婦。
她四肢粗壯,水桶腰,雙手都是繭子,一看就是常做農活的底層。
這樣的‘人才’,不出意外,在秋月村足以養活自己和一家人。
但……她還是選擇了當志願者。
沉默了下,夕隊長低頭回想起剛才看的志願者資料。
黃芬芬,農夫沈大勇之妻,膝下一子二女。
長子有習武之姿,但陽壽早衰。
次女剛剛成年,三女被賣於村子,成為流民奴婢,名為……沈小憐!
等夕隊長再抬頭時,已經點頭開口。
“放心,巡邏隊從不虧待志願者!十年陽壽,巡邏隊預備名額,我現在就可許諾於你。”
中年農婦身體微微顫抖,眼角有淚水湧現。
她說不來什麽漂亮話,只是不停地點頭。
“謝謝夕隊長!謝謝夕隊長!”
仿佛夕隊長的話給了中年婦女莫大的勇氣,盡管心中悲哀,但她還是抱起那面等人高的大鏡子,跨過紅條界限,一腳踏入夜汙范圍之中!
嘩啦啦!
她背後的人,瞬息全部散開,隻留下另一名志願者站在原地。
中年農婦是正面雙手抱著鏡子進入夜汙區,巨大鏡面反射的,是正後方的情況。
而此刻的正後方,赫然就只有單獨的志願者留在原地。
那名落單的瘦小志願者,坐在椅子上瑟瑟發抖,但還是瞪大眼睛,直視鏡面。
一秒兩秒三秒……
十多秒過去,坐在椅子上志願者仍然沒有反應。
眾人心中頓時松了口氣,夕隊長這時開口道。
“夜汙范圍無法通過鏡面范圍擴張,界限之外,安全!開始進入下一步試探!”
范圍外的那名志願者頓時如脫力般癱瘓在椅子上,渾身大汗淋淋,對過來幫忙帶走他的巡邏隊隊員露出虛弱討好的笑容。
雖說他做志願者,獲得的獎勵沒有農婦那麽豐厚,但危險性也不是一個檔次的。
落單志願者退下,口哨聲響起。
進入夜汙范圍的農婦,身體一僵,知道自己馬上要面臨真正的危險了。
“小憐,娘對不起你,下去後娘一定會好好疼你的!”
呼吸變得急促,她雙目有些發紅,咬牙將旋轉一百八十度,鏡面與自己的位置發生了變化。
這一刻,她背對那批感染者的同時,通過鏡面的反射,能夠看到那批感染者的情況!
場外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任誰都明白,關鍵的時刻來了!
就連一向淡定的一隊副隊長,那個木刀少年,都猛地站起,雙眼死死注視前方。
這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鏡面上。
而在鏡面之中,那些感染者早已大批四肢朝天的倒地,唯有一人,背對著鏡面,雙手微微顫抖,似乎手中抓著什麽東西。
不知聽到了動靜還是感覺到了什麽,那個本該看不見的家夥,突然一個轉身,
直面鏡子! 下一瞬,農婦隻覺一股寒意頓時從腳底直奔背脊!
那是一個怎樣的家夥!
雙眼眼眶空空蕩蕩,隱隱約約還想有一層淡淡的霧氣薄膜匯聚在眼眶。
眼眶中流著黑血,神色猙獰又恐慌,如荒野中受傷的孤狼,在做最後的垂死掙扎。
農婦第一時間就停住了動作,僵在了原地,大起都不敢喘息一下。
一秒,三秒,五秒……十秒!
在鏡子作為媒介的古怪對視中,雙方一動不動,持續了足足十多秒。
“成,成了?!”
“第一發就蒙中了!”
“鏡子,鏡子可以克制夜汙的感染![破環]的第一步走出去了!”
巡邏隊中有人忍不住發出了興奮的歡呼聲,夕隊長握緊的拳頭,也緩緩松開,神情放松了些許。
萬事開頭難,只要踏出了第一步,後續的[破環]就有操作空間。
眾人正這麽想著呢,卻見方藍後方的一具四肢朝天的感染者,像是聽到了動靜,突然一個歪頭,視線看向了鏡面。
就是這麽一眼。
嘩啦!
農婦的眼眶,黑血奔流而下!
歡呼聲,戛然而止。
動作僵住,農婦顫抖著手,摸向自己的雙眼,卻隻摸到空蕩蕩的黑眼眶。
她,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
雙手一松,鏡面跌落,砰的一聲碎了一地。
待她驚恐跌倒在地,手腳並用跌跌撞撞往紅條外跑的時候……在方藍的視線之中,那個與鏡面裡的農婦對視的感染者,肚皮位置,緩緩睜開了兩隻眼睛。
人的眼睛!
砰!
幾乎在肚皮人眼睜開的瞬間,農婦突然跌倒在地,身體像是被什麽力量強製扭曲一般,四肢發出咯吱聲響,被迫四肢朝天!
隨著農婦支支吾吾的掙扎兩下,身體就停止了顫抖, 只剩眼眶黑血流淌。
她,成了感染者的一員,閉環的一員!
而隨著農婦的感染,那個肚皮長出人眼的感染者,竟哞的一聲牛叫!
聲音擴散而開,周圍的感染者竟是全都跟著此起彼伏的響起牛叫聲。
在叫聲之中,所有人的肚皮開始如孕婦般大大的漲起,撐破衣服,長出母牛懷孕時才有的大肚子。
方藍驚恐地看著這一切,嚇得連忙捂住自己的肚子。
但詭異的是,在一大片四肢朝天的‘孕婦’中,只有他一人,站立在原地,什麽反應都沒有,與周圍的環境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唯有雙手抓著的那兩隻不停抖動的眼睛,告訴他,他也屬於閉環的一員。
眼前的一幕,讓巡邏隊所有人都懵了。
剛剛的興奮和歡呼,全都已經停止。
“鏡面反射計劃,失敗。開啟下一個方案,把水桶和志願者帶上來。”
直到夕隊長冰冷的聲音響起,他們才回過神來。
眾人開始忙碌起來,籌備第二個夜汙破環計劃,唯有木刀少年,重新坐回了位置上,雙目死死地盯著夕隊長。
“你這樣只會害死更多的人,到頭來誰也無法得救!放棄一小部分人,換取更多人的安全,這才是生存之道!是的,這才是生存之道……”
他像是在和夕隊長說,又像是在和自己說,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而在他們的前方,孤零零的方藍,驚恐的發現了一件事。
他無法發出人聲,只能發出……母牛叫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