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周勃的大軍出現在了姑戚縣的時候,城池大門還是緊
閉著的。
城外的痕跡顯示,這裡爆發過很多慘烈的戰鬥,而城牆上的旗幟和緊閉著的大門則是顯示,這裡依舊是被漢軍掌控在手裡。
跟隨周勃前來的將士們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姑戚周圍的土地都變了顏色,呈現出了一種別樣的黝黑,血跡在土地上凝固,雖然經過了清理,可那濃鬱的血腥味依舊是令人感到不安,周圍的樹林被砍伐殆盡,隻留下光禿禿的樹樁,這下樹林有的是被漢軍自己砍掉的,是為了避免敵人藏匿在這裡,阻擋視線,也是為了防止他們就地建造攻城器械。
勾奴人跟其他的胡人不同,其他胡人攻城是騎馬,而勾奴人在騎射之外,還會運用攻城器械,他們部族內的匠人也不少,尤其是稽粥上位之後,匠人的地位不斷的提升,有專門跟隨大軍,為軍隊製造軍械的匠人。
其余的樹林,大概是被匈奴人砍去了,用以製作各種攻城器械。
那灰黑色的土地,光禿禿的原野,讓姑戚城看起來是那
般的蕭瑟。
周勃傲然的坐在戰車上,戰車緩緩逼近了城池,城牆上的守車並不多,周勃抬頭望去,基本上能看到的將士身上都帶著傷,傷痕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看向周勃
的眼神,帶著一股憤恨,冷冷的盯著他猛看。
周勃的臉色頓時頓時就冷了下來,他抬起頭來,同樣冷酷的盯著這些人,在周勃的逼視下,他們不得已轉移了視
線。
“太尉前來!速速開門!”甲士大吼道。
可城門還是被沒有被打開,氣氛頓時有些寂靜,周勃的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甲士再次質問道:“你們是要謀反嗎?!”
在這句質問之後,城門方才緩緩被打開。
周勃的將士們魚貫而入,走進了城內,城門兩側站著的士車們,用長矛來支撐著身體,看向他們的眼神裡充滿了敵意,周勃麾下的這些將士們,每個人的馬匹上都掛著血淋淋的首級,這些還不是尋常的首級,都是些勾奴將領的首級,不過,他們也相當的疲憊,精神狀態跟城內的士卒相比,也好不到哪裡去。
當周勃的戰車駛入城內後,他快步從戰車上跳了下來,滿身的沉重的甲胄絲毫不影響他的動作,他帶著幾個親兵,朝著城牆走去,剛走到了城牆邊上,兩個甲士便擋住了他的去路。
周勃皺了皺眉頭,“欒布呢?”
“欒公不在此處,來布正在城內養傷。”
“欒布不在…你們便想要謀反嗎?我是河西太尉,你們怎敢攔我?”
“我們並非河西之兵。”
“那你們是哪裡的兵?”
“北軍!”“呵,讓開!”
甲士無動於衷,完全不聽從周勃的命令,就在周勃將手放在劍柄上的時候,一個人影忽然出現,“他們是我的兵。”…
出現的人影正是周亞夫,他此刻也是皺起了眉頭,那模樣簡直與周勃一模一樣,說不是親生的都沒人信。
“大王讓你來的?”
“對。”
“絳侯貪圖軍功,險些失城…這件事,我一定會告知大
王。”
“等城失了再說吧!”
周勃揮了揮手,完金沒有理會周亞夫的意思,轉身就下了城,一旁的夏侯灶有些憤怒,罵道:“這老…”,大概是因為顧忌好兄弟的顏面,夏侯灶還是沒有說出後面那個狗字,周亞夫臉色冰冷,盯著周勃離去。
“少將軍太尉也是為了消滅匈奴人,這番太尉以不到一萬的軍隊斬首四萬余,斬獲物資無數,烏孫騎兵金軍覆滅…您不該如此問罪啊。”
周勃的副將沒有跟著周勃一同離開,笑呵呵的對周亞夫說道。
看到周亞夫不回話,此人也不生氣,只是笑著又拜,急匆匆的離開了這裡。
周勃能無視周亞夫,對來布顯然是不能如此的。周勃進城之後,最先就是過去拜訪來布。
與城內將士們普遍痛恨周勃的情緒不同,欒布的臉上看不出有什麽憤恨的情緒,在看到周勃的時候,他最先詢問的就是周勃那裡的戰況,周勃認真的告知了自己的斬獲,以及敵人的情況。
“好!太好了!我的將士們沒有白白死去,以一換百!”
來布激動的說著,可似乎又牽動了傷口,他叫了一聲,便齜牙咧嘴的又躺下來了。
周勃認真的說道:“我並非是不顧城內將士百姓的安危
…只是,不能錯過這次好機會,往後匈奴人就不敢如此冒進了,不狠狠收拾他們一次,河西永遠都不會有太平。
“太尉有自己的想法,我是理解的。”
兩人正聊著天,周亞夫便領著群賢來到了這裡,周亞夫拜見了來布,這些時日裡,來布一直都在養傷,兩人還沒有正式拜見過,欒布此刻臉色蒼白,可精神狀態卻好了很多,眾人坐在他的前方。
“太尉前來,是要給來公展示自己的勇武和功勳嗎?”夏侯灶不客氣的質問道。
周勃理都不理會他們,在他的眼裡,這些家夥們都只是一群乳臭未乾的娃娃,看到他不回答,夏侯灶冷冷的說道:
“大王曾說,我們外出征戰,是為了保家護國,是為了一方太平,可如今看來,有些人打仗就只是為了斬首,不顧其他。”
夏侯灶扯出了劉長,周勃就不能再無視他了,他反問
“不斬敵人的首級,如何庇護一方?”
夏侯灶少讀書,頓時回不上話來。
陳買看到他吃癟,便替他回答道“周公切斷敵人的糧道,卻又放任他們進攻糧倉,甚至還有驅趕之意,難道是想要他們攻破縣城,以糧草裹挾民眾,好讓您可以多斬幾個首級?”
周勃臉色大變,瞪大了雙眼,瞪著陳買,罵道:“血口噴人!”…
周勃也沒有想到,這乳臭未乾的豎子居然如此卑鄙險惡,這句話要是被劉長聽到了,那還了得??
陳買急忙露出惶恐的模樣來,說道:“請您不要動怒,是我做的不對…我這就向您請罪…”,他說著,一邊開始脫下甲胄,這舉動看的周勃心裡發毛,頓時站起身來,幾次捏緊了拳頭,憤恨的離開了這裡。
夏侯灶頓時忍不住的笑了起來,猛地拍了一下陳買的肩膀,“真不愧是你阿父的兒子啊!哈哈哈,你看給太尉嚇得…這本事也教教我唄…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
“好了!”
欒布皺著眉頭,不悅的訓斥道:“不許對太尉無禮!”
因為從小在來布身邊長大的緣故,這些家夥對欒布還是很客氣的,當他當作自己的長輩,因此欒布一聲呵斥,他們也就老實了,夏侯灶憤憤不平的說道:“來公啊,您不是學什麽復仇學派的,為什麽如此害怕他呢?他可是差點將一城的人都給害死啊。”
“我並非是懼怕他,他對河西,對大漢,都是有大功的。
“何況,如今戰事還沒有結束,不能弄得將相離心…
“哦,我明白了,來公的意思是,打完了再算帳?”
“那我們要不要準備囚車?”“你!!!”
欒布指著夏侯灶,傷口險些又裂開了,他無奈的抬起頭來,長歎了一聲,我這些年裡到底是撈了些什麽玩意啊。
來布留下了周亞夫,讓其他人先離開。
“亞夫啊…你要聽從你阿父的軍令…敵人還沒有被消滅,絕對不能出現內亂,你明白嗎?”
“唯!”
“看好那些豎子,不要再讓他們去招惹太尉了…若是激怒了太尉,太尉可不會容忍…唉…大王應當派其他人前來的.
周亞夫平靜的說道:“除了我之外,大王還派了人,不過人還沒有到。”
“哦?誰要來?柴武還是張相如?
●●●●.●*
“你該當何罪???”
周勃憤怒的盯著面前的將軍秦同。
彭簡侯秦同,敦煌郡郡守,同時也是劉長給周勃安排的五大將之一,而這位將軍,此刻確實衣衫襤褸,披頭散發的跪在周勃的面前,他身上遍布著密密麻麻的傷口,看起來猙
獰可怖,沒有甲士扶持著,根本都無法起身。
“太尉…我擋不住啊…突圍的人太多了…我麾下不過四千余人…他們內外夾擊,我如何能攔得住他們?”
“沒用的東西!你哪怕再拖住他們一會,我都能生擒護塗!”
周勃之所以如此憤怒,就是因為秦同放走了護塗,也不能說是放走,是被對方給突圍出去了,周勃沒有拿到這個最大的人頭,心裡自然是無比的憤怒,可秦同也很委屈,他麾下士車不多,稽粥派來了援軍,雙方幾萬人夾擊,他能留下幾千屍體沒有全軍覆滅,就已經很不容易了,還要自己將護塗留下來?那你為什麽才給我那麽一點兵力呢?…
河西的兵力本來就不多,主力都在周勃這裡,其余地方的兵力很有限,周勃給他們下了死命令,必須要攔住敵人,誰敢放跑一個敵人,便按著軍法來處置。
“來人啊,拖下去斬首!”
周勃揮了揮手,秦同滿臉的驚愣,他悲憤的叫道:“尉!何不給與我一馬一刀,令我去誅殺稽粥呢?!”
“太尉人”
“放走了主將,確實是大罪,可秦將軍也是全力阻擋…沒能攔下,也是因為兵力不足,豈能因此而斬首呢?”
楊武起身說道,楊武是張掖郡守,同為五大將,也不忍看著同僚就這般被處置。周勃黑著臉,此刻的心情非常的不好,護塗居然在他的手裡逃脫了,這可是單於的親弟弟,是大漢的大敵啊,先前劫掠河西,就是此人為首。
“誰再求情,一並處置!”
“好,那就請太尉將我也處死了吧!”
楊武勃然大怒,雖說排名不如周勃,可畢競都是經歷過生死大戰的開國功臣,誰還沒有點脾氣呢?
陳買忽然板起臉,對著楊武訓斥道:“您怎麽能如此對待太尉呢?太尉生怕你們為了斬首而遭遇大難,特意給你們留下只夠自保的兵力,所有的苦戰都是自己承受了…您現在還這般謾罵太尉,難道是怕他處死你們後將軍功都佔為己有
嗎?!”
周勃發誓,他從未如此痛恨過一個人,就連他阿父,都不曾讓自己如此厭惡過。
他握緊了雙拳,深吸了一口氣。
“暫且押入囚車,再做打算!”“太尉英明!”
陳買俯身大拜,周勃瞥了他一眼,那種想刀人的眼神幾幾乎都快藏不住了,來布那廝嘴上說著不在意周勃的行為,實際上卻把陳買派到了周勃的身邊,說是幫著他記錄軍功和斬獲,免得他人說周勃弄虛作假。
然後,周勃就經歷了一段相當難志的歲月,這廝跟他阿父如出一轍,陰險毒辣,不過,他比他阿父差了很多,他阿父弄人是不動聲色的,這廝卻是將心裡的陰險完全表露了出來,絕對不隱藏,明晃晃的威脅,關鍵是周勃還不能對他怎
麽樣。
人家來記錄軍功,你把人給殺了,那其他人會怎麽想?你在軍功上弄虛作假,怕被查出,然後就殺了來記錄核實的
人??
便是沒有這層身份,周勃也不敢動手…弄死陳買不難,可隨即要迎接的就是劉長與陳平的怒火,周勃也遭不住啊。
“護塗應當還沒有走遠…令大軍整頓片刻,追擊強敵!”
“太尉!將士們疲乏,如何能…”“聽我軍令!
“可…”
“我已下令,誰敢不從?若有不從者,按著軍法處
置!”
“唯……”
就在周勃發號施令的時候,一行人護送著一輛戰車,緩緩來到了這裡。
韓信緩緩從戰車上走了下來,認真的打量著周圍,又看…
了看面前的臨時駐扎的大營,滿臉的不屑,“這麽多年過去了…周勃還是找不準駐扎的正確位置啊。”
在甲士的簇擁下,韓信很快就走到了門前,甲士即刻攔住了他們,詢問了身份,隨即惶恐的進去稟告。
很快,周勃領著諸將領跑了出來,周勃此刻的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安,他聽說韓信來了的時候,整個人都被嚇了一跳,他來這裡做什麽??怎麽沒有人跟自己說呢?可他不
敢怠慢,火急火燎的帶著人前來拜見。
“臣拜見太尉!”
周勃畢恭畢敬的行禮,諸將跟著他一同行禮。
韓信卻是根本就不理會他,韓信看周勃,就跟周勃看夏侯灶他們一樣,不值一提。
韓信只是打量著周圍,在眾人的簇擁下走進了大營主帳,周勃也不敢問他為何而來,只是稟告著這些時日裡的戰況,提到自己的軍功,周勃雖然沒有明說,可還是有著淡淡的得意的。
在同時代的大將們逐漸老去之後,周勃似乎也變得愈發驕橫,狀態逐漸有些不對。
誰知,韓信聽了片刻,勃然大怒。
“你居然放跑了敵人的主將?!
“沒用的東西,你哪怕再拖住他一會,我都能將其生擒!”
韓信對他也不容氣,無論是軍功,是能力,是資歷,甚至是官職…韓信都穩壓周勃一頭,周勃只是個國太尉,韓信是大漢太尉,這完全就不是一個等級的,周勃被劈頭蓋臉一頓罵,心裡隻覺得受到了侮辱,臉色漲紅,已經很久沒有人
敢如此對他了。
“非我之過錯,麾下未能攔得住他…”“呵,你是不是主將?”
“我是…”
“你是主將怎麽會與你無關?你為什麽不給麾下多安排些兵力?!你為什麽不選好攔截的地方,讓你的麾下被前後
夾擊?!你為什麽沒有提前預測敵人援軍的下落?!”
韓信兒聲質問,周勃頓時就回答不出來了,支支吾吾
的。
此刻的周勃哪裡還有方才的蠻橫勁,可謂是顏面盡失。“耗費那麽多的糧食,不過才打敗了烏孫的騎兵,令河西的軍隊都做好準備,讓唐國的軍隊也不要守著了,全部出來,出擊西域,要將河西周圍的匈奴人金部擊敗…驅趕他們
往西…”
周勃大驚,問道:“太尉,將士們疲乏…”“我已下令!誰敢不從?!”
周勃呆愣了許久,他看著面前的韓信,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當他們被韓信趕出去做準備的時候,周勃還低著頭,看著幾個默默無言的郡守,周勃遲疑了片刻,說道:“我先前的所為…卻是是有些過分了…各位請勿要怪罪。
楊武驚訝的看著周勃,他沒有想到,這廝居然還能意識到這一點。
“太尉不必如此。”
營帳內,護送韓信前來的灌阿好奇的問道:a“太尉,這。一路上,你多次誇讚周勃,說他帶兵打仗的本事越來越高
了,可見面之後,卻對他那般羞辱,這是為什麽呢?”
韓信根本不回答,只是瞥了他一眼,罵道“做好你自己的事!”
“唯。”
●……●●●
巴寡婦清的子嗣們,依舊生活在江州縣。
雖然早已沒有了過去那般強大的勢力,可他們在巴蜀各地都有產業,平日裡樂善好施,極得民心,與當地得官吏們相處得也很好,在先前劉長提出納粟的時候,巴蜀這一塊,就他們獻的最多,同時還拒絕了賞賜下來的爵位,說自己能為君王分憂就足矣,這是自己的本職,不該因此而受到賞
賜。
可以說,作為連續了數代的大家族,他們很會做人,很會做事,與那些新崛起的商賈們還是有很大的不同。
當劉長帶著雍娥來到江州的時候,巴家如今的家主帶著眾人前來迎接。
周圍的百姓們好奇的觀望,這裡的民風就更是開明了,美人極多,穿著也很大膽。
劉長正左顧右盼著,雍娥卻不由得眯起了雙眼。
“大黑,你在看什麽呢?”
“哦,寡人看民情呢…這裡的民情真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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