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近侍勸諫,皇后要前往洛陽,這路程雖然不是很遠,但也不算太近。
尤其是在這個時代,出遠門其實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很多人走著走著就沒了。盜賊,疾病,猛獸,什麽都可能發生。而公子長如此年幼,若是出了什麽事可怎麽辦呢?
呂後只是冷冷答覆道:這豎子身板硬著呢,沒事。
這對劉長而說,快樂是怎麽消失的呢?
本來以為阿母一走,他就可以徹底放飛自我,可怎麽也沒想到,阿母居然會帶上他,大概也是擔心自己回來的時候皇宮裡已經被劉長拆掉吧。
不過,換個角度去想,這是自己第一次出遠門,或許能看到很多有意思的東西,劉長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皇后出行,那架勢比起皇帝出行來說也差不多了,前前後後,數千人,浩浩蕩蕩的就離開了長安城。劉長甚至都來不及跟自己的幾個兄弟們告別,就被呂後揪著離開了。
劉長開開心心的跳上了阿母的車,從車簾看外頭的景象。
長安城內果然是有百姓的。
當車架緩緩離開皇宮,進入主街道的時候,遠遠的,能看到被隨行的武士攔住的路人。這些百姓們大多扛著農具,似乎是剛剛出門,要前往耕地,他們跟當初劉長所看到的那些匠人們幾乎沒有什麽區別。
一樣的衣衫襤褸,一樣的呆滯,骨瘦如柴,在看到車架之後,驚恐的跪下來,埋著頭。
當然,偶爾也能看到富裕人家,他們就要淡定的多了,雖然也是跪著,卻還是能看到他們的高冠。
劉長頓時覺得無趣,長安城的百姓,都是一個模子的,完全看不出有什麽區別啊。
當車架離開長安之後,道路上就更是蕭瑟,大多時候,劉長所能看到的就只有無窮無盡的樹,荒野,別說行人了,有些時候,看到個小東西,劉長都會激動半天。
這次出行跟劉長所想的旅遊有些出入。
這阿父治國的能力也太差勁了吧,道路忐忑,行人,行商也看不到,所見到的百姓都沒個人樣,窮的驚天地泣鬼神....劉長偷偷在心裡吐槽著。
比起他,呂後卻只是閉目養神,只有在到達一些縣的時候,呂後才會睜開雙眼,將此地的官吏叫來,有些時候會進行獎勵,有些時候會進行訓斥,有的時候,乾脆就是抓起來。
在他們經過一個縣城的時候,劉長也不知道這裡叫什麽,反正是一個城牆矮小的縣城,這裡的百姓們幾乎全部出來迎接呂後,無比熱鬧,還能看到百姓們手裡拿著各種各樣的東西,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劉長很激動,總算能看到熱鬧的景象了,可是,呂後的臉色卻變得相當難看。
她即刻下令,將帶頭來迎接她的縣令抓了起來,裝進了囚車,遣散了當地的百姓。
“才二月,又不是農忙,他也是好心,阿母為什麽要這樣做啊??”
劉長困惑的瞪大了雙眼,呂後只是搖了搖頭,什麽也沒說。
........
彭越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麽一天。
那個離開的漢使去而複返,跟他一同回來的,還有那位失蹤的太仆。
漢使帶著數千精銳,趁著彭越完全沒有任何防備的時候,衝進了王都,先是控制了梁國在王都的軍隊,隨後去捉拿正在跟大臣們商討出戰的扈輒,扈輒在聽到漢使宣讀了他們的罪行之後,勃然大怒,拒絕束手就擒,猛烈反抗。
在擊倒了六位甲士之後,扈輒被射殺。
當漢使將扈輒的人頭丟在彭越面前的時候,這位年邁的梁王,渾身顫抖著,雙眼緊盯著地上的那顆人頭,慟哭了起來。
彭越從一開始的驚愕,不解,到如今,只剩下了悲涼與痛苦。
只是,漢使並沒有給他悼念的時間,甲士們將他押進了囚車裡,渾身套著鎖鏈,就這樣行駛出了國都。當囚車快速行駛離開的時候,王都的百姓們驚愕的看著囚車裡的自家大王。
大多百姓都是畏懼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的他們,紛紛逃離,再也不敢出門,也也有例外的。
那些被彭越遣散,重新開始務農的將士們,在看到囚車裡的彭越之後,怒吼著舉起了手裡的農具,朝著面前的甲士們發動了衝鋒。
“不要啊...回去!都回去!”
彭越嘶吼著。
“衝啊!救下將軍!”
那些年邁的,即將枯朽的靈魂們,在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當初的戰場,以衝向楚國大軍的姿態,英勇的衝向了面前全副武裝的甲士們,前來押送梁王的軍隊頓時騷亂了起來。
甲士們與那些人作戰,他們這一路走來,梁國的士卒沒有抵抗,梁國的群臣沒有抵抗。唯一抵抗的,居然只有一個默默無名的將軍和一群已經放下了刀劍的農民們。
或許這些農民們當初也是威名赫赫的勇士,是曾讓楚霸王無可奈何的猛人。可是,他們也老了,手裡沒有趁手的兵器,身上沒有堅固的盔甲,他們一一倒下,卻沒有一個後退的,越來越多得知這件事的昔日將士們開始出征,他們帶著自己的家丁,自己的家人,與漢軍作戰。
漢使覺得不能再這樣拖延下去,他帶著一批人去反擊,讓其他人將彭越快速送出城去。
當囚車離開了王都的時候,彭越在囚車內,淚流滿臉,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低聲哭泣著,看著昔日一個又一個無辜的兄弟們慘死,他的心仿佛被利刃狠狠剜下。
太仆此刻正騎馬跟在彭越的身邊,他的臉色也是很不安。
“這都是大王你的過錯啊...為什麽要謀反呢?若是不謀反,他們會怎麽會死呢?”
“我雖然也是跟隨您一同作戰,可是我們都是大漢之臣,我這是為了大義...談不上有什麽錯...”
“若是等你起兵,不知還要死多少人,我這是在救人啊...”
太仆慌亂的說著,一遍一遍的說著。
而彭越根本就沒有看他一眼,甚至都沒有辯解,流著淚,神色恍惚,默默不語,仿佛完全看不到太仆這個人一樣。
彭越被囚禁在了洛陽,同時,劉邦也是放下手裡的事,前來洛陽審判這位昔日的梁王。
“你是否造反?”
梁王滿身的鎖鏈,跪在地上,面對主官的審問,一言不發。
“你的部下扈輒是否勸你起事?”
梁王依舊沒有回答。
“大王現在還有上訴的機會,難道大王準備認罪嗎?”
彭越緩緩抬起頭來,流著淚說道:“我無罪啊...我的部下們無罪啊...”
經過了官吏們三四天的審問, 最後確定,梁王彭越有謀反的企圖,他的部下曾多次勸說他起事,同時,在最近,梁王大規模的征募士卒,囤積糧草,有謀反的嫌疑,在抓捕的過程中,更是鼓動梁國百姓襲擊甲士,梁國太仆可以作證,人證物證齊全,按著漢朝律法,當以謀反罪來誅殺其宗族以及牽連者的宗族。
劉邦來的很低調,幾乎都沒有多少人知道皇帝已經來到了這裡。
他急匆匆的來到了牢獄內,看著滿身鎖鏈的彭越。
不知為什麽,他臉上沒有一絲的喜色。
“你為什麽要謀反呢?”
“臣...不曾謀反...不曾謀反...”
原先就抱病在身的彭越,此刻看起來更是淒慘,披頭散發,神色恍惚,再也看不到當初那個英勇梁王的半點身影。
“群臣請求朕處死你。”
劉邦說著。
彭越緩緩抬起頭來,眼神麻木,盯著劉邦的雙眼。
劉邦與他對視,雙手時而緊握,時而松開,臉色陰晴變幻,嘴唇輕輕顫抖著,瞳孔似乎都在顫抖。
沉默了許久許久,劉邦終於開口了。
“朕赦免梁王與其宗族的死罪,將梁王廢為平民百姓,解去鐐銬,流放到蜀地,讓他安養晚年。”
“陛下!不可!”
禦史大夫趙堯大驚,他叫道:“當初楚王叛亂,您沒有殺他,所以天下才有這麽多叛亂的諸侯,如今您又要赦免梁王,難道是想要讓天下的諸侯們都來謀反嗎?!”
“朕意已決!不必多說!”
劉邦轉身霸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