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內,陳安直視著那石壁上的畫面,那是他內心深處,最悲痛的過去。
他看著女孩在實驗中,在那場針對自己的實驗中被牽連,被當時的,處於荒蕪教會深處的巨大虛影,所籠罩的駭人氣息所泯滅。
淒慘的哀嚎聲,不甘的憤怒的哭泣聲,圍繞著他整個腦海。
陳安的心好痛,好痛。
這是比任何之後的經歷,都更深沉的痛苦,因為他,陳安,本就是在這場事件的痛苦中,所誕生的第二人格。
在「遺忘」後,那些曾經的記憶,被楊鑫收集到了這裡,匯聚剝離出了最純粹的痛苦回憶,在這裡,以石壁映射到,稚嫩的孩童心中。
這樣的痛苦,無關於力量,無關於異變者,無關於那些種種的雜質,
因為陳安並非因為突破失敗而痛苦,並非因為自己追求真理的力量而失敗而痛苦,他只是單純地,
單純地,
因為那女孩的死去而痛苦。
這是最純澈的人性。
會因為心愛的,珍惜的人的消失而痛苦的人性。
「感受吧,這些痛苦,你不難受麽?如果你難受,如果你痛苦,如果你不想再感受這樣的痛苦,那就,放棄他吧。
摒棄這些情緒,這些無用的東西,因為這些東西的存在,你才得不到快樂和幸福啊!」
楊鑫走向前,對著陳安,話語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魔力。
從那些孩童和家長的負面情緒中誕生的他,只是單純地,不想讓其他人再散發那樣的痛苦,所以,他創造了這個和平而幸福的樂園,用一時的痛苦,讓其他人明白,這些情緒的可悲。
哪怕每個人都是沒有自我意識的傀儡,沒有了情緒,缺失了自我的思想,可那樣,也就沒有痛苦了,也就可以創造一個和平的世界了。
他的想法初衷是美好的,是堅定信念的。
可也正是因為他這樣的詭異的存在。
海島之神,這處三級汙染源,才會在圓桌會議上,被定為「試點」。
一個,讓人類玩家,丟棄人性後,坦然走那詭異路徑之路的試點!
楊鑫,在讓人類丟失悲痛的時刻,也讓人類丟失了對痛苦,殘酷,悲傷的感知。
而,這也正是走那人類進階,扮演,儀式,詭異路徑之路所需要的。
詭異路徑,從來都不需要人類用人性去走,因為它的本質,就是瘋狂!
陳安的口中,發出低吼,他的瞳孔瞪大,眼中的淚止不住的流淌,在遺忘了那些過去後的他,心中的本能在強烈的刺激中被激發。
人類的本能,是避難,是生存,是將那些讓自己痛苦的事情,徹底遺忘,封印,以自己可以舒服的,合理化的方式予以詮釋。
「權,你看著呢麽?你如此信任你的弟弟,可你又為什麽要讓他經歷這些痛苦呢?」
楊鑫心中默然,他看向一側的空中,鏡花水月的權限是他給陳權的,或許,此刻陳權正注視著這一切。
「你是為了他好,可你的手段太殘忍了,而因為你,我才會這樣對他好,哪怕他真的有過人之處,我也不相信,他能夠違背人類的本能。」
楊鑫深吸口氣,他的瞳孔散發幽暗,就在他準備再注入一些殘破的記憶碎片,為陳安的這場洗禮,添上一把火的時候。
一旁的陰巧仙,那哭泣的聲音,忽然,
戛然而止。
楊鑫猛的扭頭,卻發現陰巧仙那小小的身軀之上,竟是籠罩出了半透明的灰色霧氣,帶著她整個人的身軀,趨近於透明!
這一幕,讓楊鑫的瞳孔暴震,他後撤兩步,臉上露
出駭人的神情。
因為,此刻陰巧仙散發出的氣息,是墮落的氣息!
而他本身,就是「墮落」與「無為」這兩天路徑的混雜體詭異,擁有著在這處汙染源世界中,雙路徑半步主教的實力。
可,
此刻,陰巧仙身上散發出的墮落氣息,卻遠遠比自己所擁有,強上....不,那根本不是一個位格的東西!
這個女孩,到底是什麽人!
楊鑫的注意力,一直都只在陳安的身上的,另外的幾個人裡,稍微棘手一些的,也就是江亦雪,那個月夜神教的神女。
陰巧仙,就像是個普通的玩家,他從未注意過。
「哈...」
一旁,陳安的視線,強行扭了過來一些,他的臉上掛著淚痕,雙眼通紅,可他的嘴角卻微微上揚,似乎,在嘲笑著楊鑫。
「你!」楊鑫忽然感到,事情,似乎超越了他的控制...
......
「狗蛋哥,我最近總是做一個夢...」
「嗯?二丫,什麽夢啊,你小心點,媽媽不讓你和我說話。」
「但這個夢,二丫好害怕...夢裡是一片灰色的海,一個大姐姐的身影,距離我越來越近,二丫感覺,她就快走到我身前了。」
「是...噩夢嗎?」
「那片海的周圍,開滿了黑色的花,二丫感覺,那個大姐姐和我重疊的時候,可能,二丫就要變了。」
「變了?」
「二丫也不知道。」
......
墮落之海。
那是祂,的尊稱。
二十二條詭異路徑之中,有著兩位屬於女王的路徑,他們的所有者,皆是女性的皇,而與樂園的「女皇」尊稱不同,這兩條路徑有著極為接近的相似性。
他們分別是,引領墮落的「墮落祭祀」路徑,與引導厄難的「絕望女皇」路徑。
陰巧仙,本就是絕望女皇路徑的一名驚悚級「惡墮人」,而在文灣的那個夜,在哭面兔帶來的信息中,她也與陳安坦白了那個夢境。
開滿了黑色的薔薇花的海,不斷走近的她的女人。
搖曳著的夢幻景象,帶來的深刻的恐怖與取代。
這件事,當時逼近第四場遊戲的時間線,來不及去處理,而問題,就在這裡爆發了。
墮落之海,是「墮落祭祀」路徑的神靈尊稱。
而楊鑫,體內的一半詭異力量,正是來自這條路徑!
「是...祂的氣息?」
楊鑫的身軀禁不住的發顫,這種絕對上位者氣息的碾壓,是可以觸動他屬於詭異的本能的壓迫感。
「不可能,在這個時代,神靈早已消失,祂們的力量遺落在世界各地,祈禱都已無人回應,如果這麽說,這個女皇隻可能是神靈轉世...」楊鑫的瞳孔迸發無色氣息,他在調動體內屬於「無為」的那部分力量。
是墮落與無為組成了他,組成了這個世界,這是最底層的詭異法則。
墮落的力量無法對抗它的主人,它就只能用無為的力量。
不然呢?
楊鑫的嘴角露出猙獰,讓它現在對這個丫頭片子俯首稱臣?
「權,你是否也知道這些!這才是你底氣的來源麽!」楊鑫的心中在咆哮。
墮落的力量迸發,必定讓此地屬於墮落的那一半詭異力量陷入混亂,只有無為的力量在,也就只能讓人「無為」,而無法讓人進行下一步的「墮落」。
「祂早已死去,我並非祂的信徒,權,今天我楊鑫,就要向你證明。」
楊鑫猛的探出雙手,無為的力量擴散,卻在這一刻,被規則所壓製!
該死!
這裡,是汙染源,是被規則所限制的世界。
而規則限制的第一條便是...
「一、墮落與無為的力量無法直接降臨在玩家的身上。」
他有些關心則亂了,因為此刻,陰巧仙身上的墮落氣息擴散,意味著墮落的力量可以影響到他,規則並不限制玩家,限制的,只有詭異!
怎麽辦?
陰巧仙的身影,猛的站起!她脫離了那束縛,那些綁住她身軀的皮帶,就像是腐朽一般碎裂。
她站起身,雙眼的色澤完全變成了灰色,似乎有些迷茫的看向四周。
她的身軀,在這一刻呈現出通紅,那是在一瞬間的力量澎湃後,肉身無法承載,而導致的壓迫,這樣持續下去,她會死,肉身也會崩潰。
而那股墮落力量外泄,必將讓這個世界的一半詭異基本法則,分崩離析。
這是一個巧合,因為如果沒有楊鑫的這樣的刺激,墮落之海,會在更久遠的時間蘇醒,那時候,哪怕祂有一定的自我意識殘留,也不會選擇這樣的方式現身,而是等待陰巧仙成為主教,身軀可以承載祂的意識的時候,再現身。
可在楊鑫的刺激之下,刺激人的本能的情況下,不僅僅是人的本能被刺激出來了,墮落之海,也因為本能的緣故,被刺激的提前複蘇。
有一件事情,是陳安不知道的,楊鑫更不會知道。
就連王易,也沒有那麽清楚。
那就是...神靈轉世,是一個統稱,但每個神靈,都有著屬於自己的繼續存在的方法。
無終旅者,不會被刺激而出,因為最初的無終早已死去,每個無終都有著自己的旅者的路要走。
而墮落之海,並非如此,祂的「轉世」,是直接的掠奪。
祂選中了一個有潛力的人,潛伏於此,等待花開結果,從中現身,取代她,成為祂。
所以,陳安並不是那位最初的無終旅者。
而陰巧仙,如果被掠奪,將失去自己,真正的成為那位最初的墮落之海,哪怕那墮落之海,是以稚嫩的方式,記憶不完全的方式出現的,那也和之前的陰巧仙,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無為!」
楊鑫低吼一聲,他有些急了,因為他的安排和計策,都是面對人類玩家的,他從未有過,也從未設想過,這樣的情況會發生。
而這時,一旁的陳安忽然發出怒吼,他奮力掙扎著,身軀之上,一處處皮肉猛的爆裂開,楊鑫驟然看去,那些血肉崩開的地方,竟是流露出一行行血字,那些字,透過了衣服,印出了血痕!
那是,之前陳安自己寫在自己身上的規則!
「這些早該長好了啊!」
楊鑫瞳孔收縮,為什麽這些規則字跡還會顯現?
「吱吱吱!」
嘶啞的怪叫聲,尖利的響起!
一條又一條頭髮絲一樣的絲線,從陳安椅子的後面蔓延開,為他解開了那些皮帶的束縛,讓陳安驟然脫離了椅子,猛的撲到了前面,一個踉蹌。
身後,一只有著猿猴臉的兔子布偶,走出,絲線,朝著楊鑫衝去!
「你救了我!」陳安扭頭,看向笑面兔,眼神恐懼中帶著感激。
這隻兔子,之前一次次的折磨自己,它威脅自己不能暴露這個兔子怪物的存在,不然就殺了自己!
然後逼迫自己每天偷偷出去,用那絲線在自己身上,挖開那些嫩肉,將規則的痕跡一次次刻畫上去,再用自己無法理解的方式,將那些規則的痕跡掩蓋。
這些天,幾乎每隔兩三天,自己就要經歷一次皮開肉綻的痛苦,而這些過程中刻畫的規則,他陳安又怎能不記得。
笑面兔一臉的猿猴臉驚悚,卻露出無奈的神情,他發出吱吱吱的叫聲。
「吱吱...(主人,這不是你安排我做的嗎?)」
陳安看向楊鑫,又看向陰巧仙,一瞬間思緒萬千。
這些規則,如果只是怪兔子的犯病,自己可能不會想那麽多,可那天空中的規則字跡,又恰好和自己身上的吻合。
那,自己也就很難不去多想了。
所以,在學堂的日子,自己也一直以拐彎抹角的方式,請教那老先生,那些「字」的意思。
畢竟,遺忘以後的他,不完全認字。
「無為!」
楊鑫再度低吼,他知道,事情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這也在你的算計之中嗎,權!」
楊鑫的情緒猶如大海翻滾,他的心底只剩下了一個執念,他必須解決這一切。
「權,這也是你給我的考驗麽?我是否只有解決這一切,才能真正有資格站在你的身旁?」
楊鑫想到這一點後,忽然露出獰笑,他驟然迸發出強烈的無為氣息,怒吼道:
「無為,我不知道現在的你,最高的你,是誰,在何處,但我向你祈禱,若你能借給我力量,助我度過這一關,往後余生,我願將我全部對無為的虔誠,供奉於你!」
話語,帶著法則與詭異的力量,化為了...對神的祈禱!
透過空間,必定傳遞到如今在「無為」這條路徑的「存在」的耳畔!
這就像是,當初在軟都時,顧索對命運的禱告一般。
如果在「落敗者」也就是「無為主教」這條路徑上的最高存在足夠高,也願意如此,那麽這一次不論是陳安的安排,還是陰巧仙的意外,都將被他所解決。
因為墮落之海,畢竟隻佔據這個詭異世界的一半構成,而剛剛蘇醒的墮落之海,更像是墮落之海的一個機械式化身,在提前蘇醒的狀態下,根本沒有自我意識。
「我尊敬的無為,我尊敬的神,請你借給我力量!」
楊鑫跪倒在地,猛的對著空氣,磕了個頭。
而陳安,在懵逼中,正在看著笑面兔用絲線勾畫出一個個句子。
【主人,你是我的主人,你現在遺忘了自己的過去】
【你在遺忘之前告訴我,讓我這樣做的,我才這樣做的】
【主人,你說要去規則六所說的地方:北緯84度64分,西經82度44分,讓我帶你去,說那裡有可能可以找回你遺忘的記憶】
看著笑面兔的字跡, 陳安的臉色奇異,他看向一旁的陰巧仙,滿是擔憂。
而陰巧仙,則超前一步,墮落的氣息衝擊的陳安幾乎跪倒在地,腦海中不由得翻滾出種種的負面情緒。
他知道,這樣是不好的。
【主人,你說,如果你沒有反應,就讓我告訴你這句話】
陳安看向笑面兔,地面上的絲線組成的字跡,再度變幻。
【不要再讓身邊的人,經歷當初的她那樣的事情!】
而這件事,陳安剛剛在石壁上,切身體會過。
看到這句話,陳安好像懂了,懂得了含義,也懂得了現在的危機。
「我會是大英雄的,對麽?」陳安蹲下身,抱起笑面兔,沒管那在他眼中和抽風一樣的楊鑫,驟然朝著外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