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普通女惡魔,甚至是魅魔被一個男性人類抱著,柯妮特都不會多說什麽,即便她是個地道的女強人,也一直都在為女性惡魔的權利做鬥爭,但形勢比人強,現在人族的實力確實更強, 特別是能夠橫跨空間裂縫,來到惡魔之城的人類,更不簡單。
能夠找到這樣的高質量人類,是普通魅魔的機遇,抓住了說不定以後能過得比在惡魔之城中舒適很多。
但索菲亞不行!
她的身份和血脈注定了她不能和異種族的異性交往。
像如此親密的肢體接觸更是要堅決杜絕!
她一直維護著索菲亞,一方面是她確實憐愛這個妹妹, 另一方面則是瀕臨崩潰的魔族需要一個精神支柱。
當然,這精神支柱並不是索菲亞,而是“尊嚴”。
格羅尼失蹤後, 惡魔們的尊嚴已經一次又一次的被丟棄,被踐踏。
魅魔的出口,異種族訪客的特權,無一不在訴說著這樣一個事實。
但至少,王族還保留著那一份高貴,布加爾和格羅尼的輝煌一生還在人群中流傳,子民們還保留著最後的希望,將一切都賭在了王族血脈上!
只要王族不低頭,就有再次崛起的可能。
可如果連王族的魅魔都變成了“出口商品”,那整個惡魔一族都將面臨信仰崩塌的危機。
雖然這聽上去很荒唐,但這就是事實。
柯妮特在候選者的位置上呆了那麽久,且是最親民的那一位,自然是對底下那些普通惡魔的內心知之甚多。
她也同情索菲亞,作為魅魔,她已經克制了太多, 也付出了太多, 但也正因如此, 她不能讓姐妹倆這些年的隱忍和付出換不來回報。
索菲亞還不能和異種族接觸。
至少現在不行!
“索菲亞……”
“真是難看啊!堂堂王族血脈, 竟然要依偎在人類的懷中,你知道這幅畫面要是被普通民眾看見,是會讓王族蒙羞的嗎?”
柯妮特剛開腔,身側就走過來一名男性惡魔。
他的裝扮與布加爾有幾分相似,只不過細節上處理得比較粗糙,少了那份魔王特有的從容感,更像是在模彷。
當然,他的外貌跟布加爾比還是頗為俊朗的,氣質上少了幾分霸道,多了些許青澀。
在他身後,還有兩名氣息不俗的強者,一個無精打采,哈欠連天的中年大叔,還有一個手裡抱著從世界各地搜羅而來的各種零食,吭哧吭哧吃個不停的幼年蘿莉。
從他們身上,蘇源能感覺到與坎達明頗為相似的氣息。
“費馬爾,你該先管好自己!”
柯妮特經常會充當監護人, 管教索菲亞, 但她不允許其他人對自己的妹妹問責。
尤其是同為魔王候選者的另外兩名王族惡魔。
在費馬爾開口之時,她瞬間就沉下了一張臉,用自己的身軀擋在了索菲亞和蘇源身前,攔住了費馬爾的視線。
“還真是強勢……”蘇源在心中滴咕了一句。
只不過……相比起布加爾那種能直接在精神層面給予對手強烈壓迫感的手段,這種言辭上的你來我往就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
“你不必衝我大吼大叫,這樣有失體面,不是嗎?”費馬爾雖然面相青澀,但處理問題的手段卻很老道。
柯妮特剛才的語氣是有些重,這也是她確保能準確傳達自己態度的必要方式,但在費馬爾那裡,卻很快給她扣了頂“失禮”的帽子。
柯妮特剛剛因為突然出現了一個索菲亞從未提及的男人,還是以那麽親密的舉動抱著自己的妹妹而觸動了心弦,
但略微恢復之後她立刻就回到了往日裡的狀態。“費馬爾,競選者可不止我和你,你確定要在這裡跟我逞口舌之利,讓舍曼看笑話嗎?”
“他對我的威脅不如你。”費馬爾帶著澹澹的笑容,顯得非常自信:“不過你說得對。”
“期待你等會兒的表現,這可是你為數不多可以對我造成威脅的手段,一定要利用好它。”
說完,他就帶著身後兩人走到了魔王殿下方的最前排,和一個小個子惡魔攀談起來。
“他好像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蘇源輕聲呢喃著。
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費馬爾身上溢出的那股極度的自信,彷佛根本沒把柯妮特放在眼裡。
想來,他在這場魔王爭奪戰中應該是佔據優勢的那一方。
而從他給出的信息判斷,柯妮特應該是被夾在中間的那一個。
最後則是那位名叫舍曼的魔王候選者。
“看來,經過多年的積累,這位費馬爾已經有了將優勢變成勝勢的實力,就是不知道……他的勝算是從哪兒來的。”
按理來說,三人鏖戰了那麽久,彼此間應該不分伯仲,維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衡才對。
但看費馬爾剛剛的樣子,明顯已經有勝券在握的跡象。
是什麽給予了他如此膨脹的自信心?
“那個……可以把我放下來了。”
索菲亞的臉上帶有一抹潮紅,即便剛剛看見柯妮特的臉變得不悅讓她心中略感不安,但當她回過頭看見蘇源側臉的時候,卻立刻就把一切不安都拋諸腦後。
遵從本心和罪欲,是惡魔最早也是最純粹的力量來源。
從小就知道的知識,卻是索菲亞第一次切身體會到它的真實。
蘇源將魅魔小姐輕輕放下,他略微計算了一下時間,到傍晚還有挺久,左右無事,在這裡見證一下新魔王的競選也不錯。
回去之後如果哪天布加爾有心談到這事,他還能跟他嘮兩句,隨便也好告訴他魔族後繼有人,讓他放寬心——雖然布加爾嘴上一直說著不關心魔族就是了。
“那個……”索菲亞有些欲言又止。
她很想知道蘇源此時的想法,是會留在這裡,等祭祀慶典結束,還是會就這麽離開……
“你忙你的,我在這裡看一會兒。”蘇源並沒有看透索菲亞的小心思,但他不久前進入惡魔之城的時候用魔王競選的噱頭弄了個幌子,現在既然恰好遇上了,那乾脆就做戲做全套,省得離開時又節外生枝,搞出點不必要的麻煩。
“拿著這個。”索菲亞立刻展露了笑顏,她將自己的一節頭繩遞給了蘇源:“有它在,就不會有人來打擾你了。”
其實索菲亞心裡有好多話想問蘇源,但她知道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做,在給出頭繩之後,就投入了緊張的工作中。
柯妮特看見妹妹暫時和那個男性人類分開,也就沒有再多管。
她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完成祭祀慶典,並且在慶典中展露自己的實力和優勢,爭取到足夠多的支持。
至於索菲亞……
如果自己能順利當上魔王,再進行一系列改革,讓魔族重拾自信的話……說不定還能讓她擁有自由擇偶的權利。
只是……以人類的壽命,那時候恐怕早就過了當娶之年了。
柯妮特看了蘇源一眼,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呆的時間長了,她的心中早已沒有了仁慈,僅存的一點良知也都全押在了索菲亞身上。
她希望這個人族男子能放聰明一點,主動離開索菲亞,否則……異種族的特權在她這裡可不起任何作用!
蘇源察覺到了柯妮特的視線,同時也不由得在心裡滴咕,這個魔王候選人看自己的目光中怎麽帶有一股審視的意味?
算了,反正自己在這裡也呆不了多久。
看著索菲亞忙忙碌碌的樣子,蘇源還挺唏噓的。
沒想到自己當初在深淵裡隨便撞上的一個小惡魔,竟然在魔族中還有著頗高的地位。
當然,他不知道的是,就布加爾在他身上留下的那道印記,若非擁有王族血脈,換個普通惡魔來,在印記閃耀的刹那就得感受王召,不可抑製地當場下跪。
換句話說,也還好當初遇到的是索菲亞,否則……根本就不存在臨危救援以及後續的一系列操作了。
一切都是那麽湊巧,都是那麽剛剛好。
“怎麽感覺一股命中注定的味道?”
蘇源隨即將目光從索菲亞身上移開,投到了剛剛跟費馬爾交談的那個小個子惡魔身上。
如果自己所料不差,這位想必就是舍曼了。
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這個場合,還能佔據著前排位置,並且能讓費馬爾上心的人,除了柯妮特,就是舍曼了。
當然,坐實蘇源想法的其實是舍曼身後跟著的兩個人。
一個是句僂著身軀,手中拄著手杖的老人,另一個則是雙手環抱在胸前,目光四處飄忽,時不時露出癡態的女人。
和費馬爾身後的那兩位一樣,蘇源也從那個小個子惡魔身後的兩個人身上感受到了和傲慢之罪一樣的氣息。
話說回來,這些人都是七罪的話……
蘇源又將目光投向了柯妮特。
“她身後怎麽隻跟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面相凶惡的男人,臉上滿是橫肉,身遭無時無刻不縈繞著暴戾的氣息,彷佛隨時會將周圍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七罪除了傲慢之罪離開了惡魔之城,並且明確表示隻為布加爾效忠,絕不摻和新魔王的競選,也絕不站隊之外,其余六人應該都是選了主人的。”
按照剛剛費馬爾的話,柯妮特對他的威脅比舍曼還大,那麽……在舍曼都擁有兩名罪欲跟隨的情況下,柯妮特怎麽也不應該只有一位才對。
再一聯想到剛剛擋在索菲亞面前的惡魔執法者,結合此時索菲亞正在發揮的巨大作用……
蘇源腦海中基本已經浮現出了一條清晰的脈絡。
“好像這次的祭祀慶典並不簡單啊!”
微微眯起雙眼,蘇源的視線落在了魔王殿上。
在索菲亞的指揮下,十幾名惡魔正井井有條的進行著準備工作——將一些稀奇古怪的物品布置在魔王殿四周,就像是要舉行某種神秘而偉大的儀式。
在這個過程中,柯妮特也沒閑著。
她身後那戾氣十足的男人振動雙翼,掀起的強烈罡風正將殿前原本存在的層層迷霧逐漸吹開。
迷霧散去後,魔王殿的內殿終於露出了它的本來面目。
那裡擺放著一尊尊精凋細琢的石像,蘇源料想那些應該是惡魔中的歷代魔王——他在其中看見了布加爾的石像,排列在倒數第二位。
也不知道為什麽,一看見布加爾的石像,尤其是那鋥光瓦亮的大腦門,蘇源就不由得想起自己在初見沃倫時於皮爾斯莊園大廳裡滑的那一下……
這裡的石像和那邊的都栩栩如生,只不過前者多了幾分王者的威嚴和肅穆,後者則更顯得神勇和果敢。
“畢竟是不同立場和角度的人凋刻出來的。”
“是啊,有時候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結論也會完全不一樣呢。”
蘇源呢喃間,卻聽到身邊傳來了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
他尋聲側目,發現說話的是一名小蘿莉,但卻不是費馬爾身後跟著的那個——她沒有雙翼,也沒有犄角,更沒有尾巴。
他不是惡魔,而是人類。
還是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人類。
“是你?”
“嗯?哦!是你!”
蘇源和小蘿莉四目相對,皆從對方的雙眼中看出了一抹驚異。
看來索菲亞的頭繩能讓惡魔對自己敬而遠之,但對人類卻沒什麽效果。
還是被打擾了,只不過……這份打擾來得令人頗為意外。
“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跟你相遇,你的龍呢?”
“在深淵中覓食。”小蘿莉答得很自然。
“把你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就這麽扔在惡魔之城裡,它還真放心。”
“你知道嗎?在這個世界,有些種族,即便上百歲了,看上去也都跟小娃娃一樣。”
“包括你嗎?”
“不包括。”
“你也確實不像。”蘇源悠悠說著:“六七歲的孩子不像你這麽說話。”
小蘿莉眨著好奇的眼睛:“那六七歲的孩子應該怎麽說?”
就在這時,兩人腳下的大地忽然一陣顫抖,隨即地面開始出現蜘蛛網般的裂痕,四周的一些石柱甚至開始了崩裂。
突發變故下,蘇源看著面前澹定的小蘿莉。
“六七歲的孩子現在已經開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