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
“兄長,待到來年開春,我想看那北君山上的春筍。”
秦槐還記得,那一日小妹說這話時,映在他眼中的溫柔模樣。
那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暈染著的盡是那春日裡水光烈豔都難以比擬的明媚色彩。
“好。”
那般溫和的模樣,宛若是晨曦枝頭那一簇紛湧而聚的瓊花,風一吹便落下漫天的花雨,脆弱得一塌糊塗。
令他連說句玩笑話,似從前那般嚇唬她,說他才不會帶她出去玩耍的勇氣,都沒有了。
那一日是霜降,庭院中的紫藤花架早已枯黃,院落中栽種著的蘭草芳叢也已萎靡。
原本纏綿叵測,連連攀繞了整座庭院圍牆的凌霄,也只剩下了敗落了的褐色枝葉,那夏日裡接天蓮葉無窮碧的荷塘,也只剩幾杆殘荷獨守在水塘。
那一日的他,正在皇城當中照例巡視,卻有家中的下人,匆匆忙忙的進入了其中,尋到了他。
九穹之上,有紛紛揚揚的白雪落下,恰似落了漫天花雨,像春日裡的瓊,花席卷了整座皇城。
只是,那花雨如此冰冷,冷到連呼吸都會因此停滯。
小妹,終究未等到他這個糟糕的兄長,帶她前去那北君山上,見那驚雷雨後,破土而出的春筍。
一
秦瀲灩生在宋和一十六年的夏至雨季。出生時,秦父便是見了女兒那一雙眸色極淺,恍若琥珀一般的眼眸。
於是在見了窗外荷塘時,便不免想起了千日所溫的書卷中,那一句水光瀲灩晴方好。
故此並不同長子起名時,因回家路上匆匆忙忙,一不小心撞上了一株老槐樹那般草草而就。而是為其定了個晴湖流光的名字,瀲灩,秦瀲灩。
那時的秦槐也才過了六歲的生辰,看見了那一雙恍若水波婉轉的淺眸也不由得有些許愣神。雖未見人世眾生百態瞳,卻已知此眸凡塵鍾靈已無二。
待到秦瀲灩初見晴好時,許多見而驚異的人廣而傳之,京城中便是有許多人都知曉了禮部侍郎家的小女兒,生了一雙恍若秋水般的眼眸。
這對秦瀲灩而言,並未覺著是多麽好的名聲。比起誇讚她的眼眸,她這人更喜歡有人欣賞她的畫作。
只是。
那些廣而傳之的名聲,總是會帶這些慕名而來的人,闖入她的視線。
在那攀滿了凌霄花的圍牆上,十多歲的少年就挎著劍坐在牆頭,一頭烏發束成了馬尾散落在了身後,手上是一大籃的肉包子。
就那般在院落旁的瓊花樹邊咬著包子,看著院子裡的姑娘,見她抬眸看去,便是朗然一笑,露出一口乾淨的白牙。
樹上的白瓊落在那人的發間,似流墨沁雪,那一雙不似她般淺薄的好似清淨無波的深瞳,卻在見她回眸的刹那恍若點星,眸色灼灼叫人移不開眼。
“秦家妹妹,等我當上大將軍,你就來給我當媳婦吧!”少年輕狂,長劍身佩,京城裡的小侯爺沈江嵐,除了滿腔熱血心中宏圖。
還有繞個胡同就在不遠處那秦家院子裡的,每日寫字插花,繪一草一木安靜至極,眼眸好似山間湖光的秦家姑娘。
秦瀲灩抬起頭,看著牆頭上笑起來眉眼彎彎,笑似朗月的少年,再看看不遠處爬上了樓梯,手持木棍的兄長,嫣然一笑。
那人回眸顧盼,恰似灼灼初桃放枝頭,看得沈江嵐心頭一顫,便是低下了頭。
而又見那小侯爺爬上了他家牆頭的秦槐,已是紅了眼睛,咬牙切齒的爬上了樓梯,大喝一聲登徒子!木棍便脫手而出飛向了牆頭上的小侯爺。
小侯爺接住了木棍,卻接不住近身飛撲的秦槐,
便與其一同翻下了牆頭。秦瀲灩聽著牆後的打鬧,看著畫布上那一片姿態各異的凌霄花,還有那牆上風姿卓越的少年,手執筆墨,便點了一雙燦星眸。
她支著毛筆,看著畫卷,想的卻是那人,怎的,總是那般不大聰明的模樣。
二
宋和二十八年,侯爺府向那秦家遞了婚書,婚書的對象正是秦家那金釵之年的女兒與侯爺府的小侯爺。
秦槐冷著臉,看著那個礙眼至極的臭小子笑得春風得意,身披錦衣器宇軒昂,而同樣衣冠整齊的他身子骨下強撐著身子,其實底下都是青青紫紫。
沒錯,他又和沈江嵐打架了,而且自從沈江嵐開始習武之後,他也開始習武,可人和人就是有那麽大的差別!
他們兩家吃的一個菜市裡的羊肉蒜頭大白菜,香蔥蒜苗菜黃花。
可他除了個子越長越耐揍,和沈江嵐那左手賭坊一敵十,右手震碎川上柳的功夫沒有絲毫的可比性!
就連相貌也是,就是侯爺府來來去去吃的用的也不就那些個務實?怎的這人就生得這般沾花惹草,他就樸實無華到不張口就沒人注意。
而且,最要命的是這人打他從小打到大,現在居然還要娶他秦槐的妹妹秦瀲灩!那來的這個臉!秦槐隻覺得這人越看越不順眼。
可他攔不住,沒有一點點辦法,只能看著窺視他家珍寶的竊賊,一步步的要將妹妹帶走。
那人笑得越是歡喜,秦槐的臉就拉的越長,他不喜歡這個家夥,一點都不喜歡,任何窺視他的珍寶的人,他都很難喜歡。
他曾十分認真的問過父親,為什麽妹妹一定要嫁人,不嫁不行麽,他秦家又不是沒錢養著。
母親在一旁聽著,只是笑著用團扇點了點兒子的頭:“傻孩子,灩兒到了年紀了,就是要嫁人的,那有女兒不嫁人的呢?不嫁了人,誰對她好呀。”
秦槐聽著卻頓時黑了臉:“我們家就對妹妹就很好,好一輩子也是尋常,可她要是嫁過去受欺負了怎麽辦,它們家又不是我們家。”
一來二去,不論秦母如何說教,秦槐都能振振有詞的反駁,於是秦父最終選擇將兒子揍了一頓。
待秦槐回到房中的時候,原本外出去城外的寺廟上香祈福的秦瀲灩,聽到消息後,便帶著傷藥跌打酒與一盅金湯龍鳳煲,來到了他跟前。
眨著那一雙似水秋光的眼睛,擔憂的看著兄長。
而秦槐只是大大咧咧的告訴妹妹,沒事,他身子骨硬朗得很,一番言笑後,秦槐確是頓了頓。
一雙上挑的眼睛無神的眨了眨,妹妹到了年紀了,要定親事了,他問了父親,問了母親,問了自己。
那,妹妹怎麽想呢?
“小妹。”她抬起了頭,一雙秋水眸看著兄長。
秦槐的語氣忽的嚴肅了許多,他認真的看著秦瀲灩問道:“你願意嫁那侯爺府的沈江嵐麽?”
那時秦瀲灩沉默了許久,她腦海中掠過了那個總坐在牆頭上,在凌霄花枝中招展的少年郎,那一雙恍若點星,眸色灼灼,已經看了她許多年。
便眉眼含笑的告知了兄長:“願意的。”
秦槐傷心的看著妹妹,似乎知道了為什麽母親說女兒家大了,就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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