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妻子聽到聲音，回頭看到是趙誠，惶恐之中想要躲避。

　　“不用回避。是我叨擾了。

　　你是王方的女人，有些事，你也應該聽聽。”

　　趙誠語氣溫和。

　　王方，正是這名戰死的軍士。

　　王方女人沒敢答應，扭頭看向婆婆。

　　“趙大人恩典，讓你在這兒，你就在這兒吧。”

　　婆婆對兒媳很嚴厲。

　　轉向趙誠，態度恭敬了許多:

　　“沒想到大人百忙之中能來……”

　　說到這裡，看著趙誠以及身後一眾人一身戎裝，想到自己的兒子，聲音哽咽，說不下去了。

　　趙誠輕輕歎口氣。

　　這也是一個可憐的母親。

　　原本，看她訓斥兒媳，好像是個惡婆婆，心裡有不爽。

　　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婆婆苛待兒媳，是應該被譴責的。

　　但同時，她又是英雄的母親。

　　王方是強地第一個烈士。

　　他剛剛戰死，屍體正躺在這裡，還沒來得及埋葬。

　　這是真正的屍骨未寒。

　　如果趙誠現在懲罰老太太……

　　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啊！

　　如果王方地下有知，肯定也會不安心。

　　作為一個主事者，趙誠現在做的，應該是獎勵老太太。

　　可王方女人，同樣也很可憐。

　　剛剛喪夫，相信她的痛苦不比老太太小。

　　還得被老太太打罵，PUA……

　　難道，不替她做主嗎?

　　這就太尷尬了。

　　趙誠頭疼了。

　　怎麽處理，都不合適，好像沒有兩全其美的方法。

　　他體會到了當官的難處。

　　做官難，做好官更是難上加難。

　　這句話果然不是無病呻吟。

　　然後，趙誠才意識到，自己沉默的時間有些長了。

　　大家都正在奇怪地看著他。

　　趙誠乾脆先擱置矛盾，假裝剛才什麽都沒有看到。

　　問題不知道怎麽處理的時候，就暫且擱置。

　　交給時間。

　　這是偉人的智慧。

　　“你男人是為了守護強地，而戰死的。

　　他是好樣的，是強地人民的英雄。

　　你是英雄的妻子，所有人都應該敬重你！”

　　趙誠開口，先褒獎王方女人。

　　這是一種態度。

　　最好是老太太能聰明一些，能從這裡看出他的態度來。

　　然後，有所改進，那是最好的了。

　　就不必趙誠左右為難了。

　　不過，想來老太太是不可能有這個覺悟的。

　　“俺……”

　　這個年輕的妻子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的臉色漲紅，內心激動。

　　她知道，這是大人在誇她的男人。

　　說她的男人是英雄……

　　如果地下有知的話，他一定會感到開心吧?

　　“老太太，你是英雄的母親。

　　你為強地培養了一個好兒子。

　　你們有什麽要求嗎?

　　盡管提。

　　我會盡最大努力，滿足你們的要求。

　　家裡有什麽困難，都可以說出來，千萬不要客氣。”

　　趙誠很親切地問道。

　　“沒……沒有困難！

　　俺現在在紡織廠做工，每個月有三百元收入。

　　俺能養家。

　　大人說俺男人是英雄……

　　俺已經很開心了。

　　俺相信，他在地下，

也會很開心的。”　　女人搖搖頭，眼中帶著淚花。

　　她聽過說書的講故事。

　　大英雄，在她心裡，那是傳奇一樣的人啊！

　　趙大人說，她的男人也是大英雄！

　　她的男人死了，她很傷心。

　　但同時，她又替他感到開心。

　　不過，她話音剛落，老太太就悄悄在她胳膊上擰了一下，瞪了她一眼。

　　趙誠的目光，淡淡地掃過。

　　“大人，俺兒是家裡的頂梁柱。

　　你也看到了，俺兒死了，俺們家就是天塌了啊！

　　俺孫兒還小，以後不知道怎麽生活呢！

　　大人如果能給俺一些糧票……

　　哦，最好是能再給俺老婆子在……街道辦。

　　對！在街道辦裡，能給俺找個活計，那是最好的。

　　給俺一個紅袖箍，俺上街去給咱們強地出分力，維持治安去。”

　　老太太請求道。

　　“娘……”

　　王方女人大著膽子，拉了拉老太太的衣角。

　　“這樣對王方不好……”

　　很顯然，她不想因為她的原因，而影響了王方死後的名聲。

　　王方可是英雄！

　　“你懂什麽！”

　　老太太回頭瞪了女人一眼。

　　“這是大人的恩賜，咱們怎們能不要呢?”

　　“不！”

　　趙誠搖搖頭。

　　“這不是我的恩賜。

　　這是你們應得的。

　　是王方給你們掙來的。”

　　他的語氣，非常地凝重。

　　“你的男人，你的兒子，是英雄！是大英雄！

　　這一點，我不光是在這裡說說，我還要讓全體強地人都知道。

　　我要給他，風光大葬。”

　　這次，就連老太太，也是眼中含淚，嘴唇直哆嗦了。

　　這個時代，人們對身後事是非常重視的。

　　在某一個程度上來說，甚至還超過在世的時候。

　　風光大葬！

　　這四個字，足以讓所有人滿足。

　　因為之前，村子裡死了人，都是連一口薄棺材都買不起的。

　　大多都是席子一卷，就扔到亂葬崗去了。

　　風光大葬……這是多少人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謝謝大人！”

　　老太太跪倒在地，給趙誠叩頭。

　　女人沒有說話，但是，她虔誠地跪在地上。

　　顯然，她已經決定，視趙誠為最大的恩人。

　　出嫁從夫。

　　男人就是她的天。

　　男人死了，能風光大葬……

　　這是最對得起男人的事情了。

　　趙誠上前，攙扶起老太太來。

　　至於女人……

　　因為男女有別，他沒有動手去扶。

　　轉而，抱起那個小男孩兒。

　　“你們的要求，我都能滿足。

　　不光給老太太你安排工作。

　　而且，王方的兒子，從今天開始，也就是我趙誠的兒子，是強地的兒子。

　　他的吃穿用度，教育花費，還有你們兩個的醫療花費，我趙誠全部負責。

　　我要給他補助。每月五百元，一直到18歲。

　　作為英雄的遺孀和母親，你們也要有補助，每月每人300元。

　　老太太的補助，是一輩子的。

　　嫂子的補助，一直到再嫁為止。

　　這件事情，要當成定例。”

　　趙誠扭頭，向身後跟著的來根叔吩咐:

　　“你們街道辦，以後也要重點照顧英雄的家庭。

　　王方家裡，有什麽活計的，你們要派人來來幫著點忙。

　　人家孤兒寡母，不容易。

　　更加不允許有人欺負他們家。

　　敢欺負他們家的，就是欺負咱們強地。

　　如果讓我知道了，我絕對不放過他。

　　咱們強地能有太平日子過，不是因為天下太平。

　　而是因為有人在替咱們負重前行。

　　正是有強地軍無數個王方，在前面流血犧牲。

　　才有大家的好日子過。

　　英雄在前面犧牲了，你們在後方欺負英雄的家屬……

　　這還是人嗎?

　　這樣的人，不配待在強地。

　　真要是發生了這種事情，我趙誠絕對不姑息。”

　　“明白了，大人。”

　　來根叔答應一聲。

　　在場的強地軍士，都是激動無比。

　　這就是他們的趙大人啊！

　　今天，王方戰死了，是這樣的。

　　明天，如果他們戰死了，大人肯定也是一樣的。

　　看看王方家的待遇……

　　甚至比王方活著的時候，物質條件還會更好。

　　“若有戰，必死戰！”

　　牛大力突然想起教官說過的一句話，大聲喊了出來。

　　“若有戰，必死戰！”

　　一眾強地軍士都跟著大喊，聲音震天。

　　這一刻，他們的士氣無比地高昂。

　　軍心可用！

　　這就是軍心可用！

　　漢兒從來都不缺少能征善戰的勇士。

　　只不過，有時候是腐朽的制度，限制了他們的熱情和血氣。

　　比如這個時代的明軍。

　　在明國的時候，往往不堪一擊。

　　一旦投誠到韃子那邊之後，卻是個個驍勇善戰。

　　明國用手段，把他們拉攏回來之後，他們再次變得不堪一擊……

　　事情就是這麽地奇葩。

　　所以說，並不是明軍真的弱，並不是漢兒真的天生不能打。

　　這其中的原因，是值得思考的。

　　趙誠當年讀到這段歷史的時候，也是感到非常地奇葩和不可思議。

　　後來經過多種資料驗證，發現竟然是真事。

　　也是非常地令人無語。

　　“大人……”

　　老太太再次跪伏在地，哭得稀裡嘩啦。

　　“俺剛才還在抱怨俺媳婦，說她為啥要送俺兒去打仗。

　　現在，如果再有機會的話，俺還要俺兒去打仗。

　　跟著大人……值了！大人對得住俺兒！”

　　這待遇，真的是太豐厚了。

　　豐厚到老太太都不能說什麽了。

　　一個是風光大葬，一個是對孫兒的安置……

　　老太太一顆心，頓時輕松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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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誠從這裡離開，半天之後，心情才漸漸平複下來。

　　“大人。”

　　李良才又來了。

　　“大人說趙記銀行可以借貸給在下糧票，這話可還算數?”

　　“算數！當然算數！”

　　趙誠笑了。

　　如果有選擇的話，他寧可讓李良才貸款，而不是現在拿銀子來兌換糧票。

　　因為糧票的價格，會越來越高啊！

　　現在貸走的糧票，到期再還回來……

　　如果兌換成銀子來還的話，趙誠至少多賺好幾倍。

　　“李公子不怕韃子來劫掠我們強地，一切落空了?”趙誠笑呵呵地反問一句。

　　李良才老臉頓時一紅。

　　想一想之前韃子來的時候，大家都很鎮定，只有他慌得一批……

　　真是丟人啊！

　　“見笑！讓趙大人見效了！”

　　李良才低著頭，抱抱拳。

　　趙誠呵呵一笑，也不再揪著不放。

　　“李公子準備借貸多少糧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