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城門!我們是懷安軍!是友軍!征討建奴歸來,快開城門,讓我們進去!”
城外,有士卒拿著大喇叭,大聲喊話。
沉棨幾人都是面面相覷。
他們沒想到,外面一打招呼,就以懷安軍的身份自居。
他們如果不開城門,反倒成了他們的錯了。
但這種時候,他們哪裡敢開城門啊!
“城下的將士聽著,請先在外駐扎,我們馬上送上酒肉,犒勞三軍。等安頓好之後,再開城門,請大軍入城!”沉棨聲音哆哆嗦嗦地,大聲喊著。
不敢開城門,也不敢說不開……他這個巡撫當的,真的是憋屈死了。
乒乒乓乓!
回應他的,是一陣亂槍。
“城頭的狗官!我們辛辛苦苦在塞外作戰,打生打死,百戰而歸!你們在城裡吃香的喝辣的,現在竟然不給我們開門?你們是什麽意思?不給我們活路嗎?你們要是不給我們活路,那大家可就都沒有活路了!”
帶頭的分隊長大喊著。
“對!不給我們活路,大家就一起死!”
“衝城!衝城!”
乒乒乓乓!
士兵們大喊著,在馬上不斷開槍。
他們人不多,只有百人左右的樣子,但是,個個裝備的都是李-恩菲爾德步槍,拉動槍栓就能射擊,射速極快。
步槍射程遠,威力大,在城頭,在城門,留下一個個彈眼。
城頭士兵只要敢露頭的,立刻就都成為靶子。
“沉棨!王坤!王承允!你們聽著,再不開城門,我們可要拉重炮,開始攻城了!”
分隊長大喊一聲,立刻有人舉起旗子,發出信號。
通通通!
遠處陣地,立刻一陣火炮齊射,一枚枚實心彈砸在城牆上。
轟!
有一枚恰好砸在城門上,把厚重的木門給砸出一個窟窿來。
“攻城!”
“攻城!”
遠處陣地,幾千征討軍同時大吼著,發自胸腔裡的聲音震天響。
沉棨等人,都是瑟瑟發抖。
“王……王大人,趙誠逆賊,這是要謀反啊!他……真是狗膽包天!如果他攻城,你有幾成把握可以守住城池,能堅持到朝廷援兵到來?”沉棨哆嗦著問道。
“絕……絕對守……”王承允的牙齒也在打顫。
子彈呼嘯著,在空中不斷飛過,發出“休休”的聲音。
哪怕他是宣府鎮總兵官,可以算是身經百戰了,但也沒有見識過這種火銃。
幾個月時間,征討軍的火銃,似乎變得更加犀利了。
“絕對守得住?”沉棨眼睛微微一亮。
“絕對守不住!”王承允一頭汗都急出來了,“征討軍這麽強,咱們怎麽打?人家出關前,只有千人,就能衝進咱們柴溝堡城來!現在,人家光是外面兵臨城下的,就有幾千大軍,並且火器裝備明顯比之前更加犀利。
在關城內,又有數千人馬。據我們探馬回報,在強地,強地練兵搞得風風火火,如果有需要,人家隨時能派出幾千兵馬來,再加上懷安城的守軍,匯聚一股,直接就能把咱們的退路給截斷了。
一旦發生衝突,咱們就只能困守孤城。至於朝廷方面,手頭哪有兵可用?即便咱們求援,朝廷明令各地援兵前來,一來二去,不知道要多久,等他們來的時候,咱們的城早就破了啊!
大人,三思啊!千萬不能觸怒征討軍!”
王承允苦口婆心。
“沉大人,依咱家說,不如開城門吧!開城門,總比讓人打進來好啊!不管怎麽說,外面都是咱們的懷安軍。那個姓趙的,還沒有公開舉起反旗呢!”王坤道。
他對趙誠,真的是又恨又怕。
“對!姓趙的並沒有公開舉起反旗,咱們開城門,也不是投敵獻城。”沉棨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作為巡撫,守土有責,如果丟土失地的話,那是要罷官,甚至斬首的。
而如果獻城的話,不但身敗名裂,身首異處,連家裡都會受到牽連。
“開城門!快開城門!”
沉棨立刻大喊著。
城頭旗子招展,城門打開。
“走!諸位,跟本官一起去迎接咱們大明的大功臣!”
沉棨能巡撫一方,也是有魄力的。
既然決定開城門,再躲躲閃閃也就沒意思了。
征討軍如果真的對他有惡意的話,不管他躲到哪裡都沒用,都會被揪出來。
倒不如坦坦蕩蕩,到門口去迎接功臣,這樣更體面一些。
城門大開,吊橋落下。
轟隆隆!
征討軍戰士們立刻縱馬衝了過來。
沉棨等人剛走到門口,就看到迎面上千騎兵衝過來。
唏律律!
為首的戰士們一拉馬韁繩,戰馬前蹄人立而起,發出一聲嘶鳴。
人如玉,馬如龍!
征討軍戰士們,個個渾身上下都洋溢著剽悍的氣息。
真不知道那個姓趙的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這麽多強兵的效命。
一名分隊長腳踩馬鐙,從馬背上一躍而下。
“巡撫大人,請看看這《與征討軍軍政府合作二十一條》。我們大帥說了,你簽了這二十一條,咱們就是朋友。只要有我們大帥在,你就是大明宣府鎮的巡撫。
如果你不簽,咱們就是敵人,我們征討軍只能攻城,這叫做官逼民反。”
沉棨一口氣差點憋死,心裡那叫一個氣啊!
他都已經打開城門了,姓趙的竟然還如此逼迫他!
關鍵是,姓趙的竟然不自己來,而是派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來!
這簡直是對他的藐視!
不管怎麽說,他沉棨都是大明朝廷堂堂巡撫啊!
但是,不得不說,趙誠提的條件,讓他心動了。
只要有趙誠在,他就是大明宣府鎮的巡撫……
趙誠現在,還真有這個能力。
在這亂世之中,手裡有兵,說話就硬氣。
沉棨也算是知兵的人,他非常清楚現在的朝廷有多爛,能用之兵,少之又少。
所以他在幾個月前,明知八旗大軍糧盡的情況下,依舊選擇資敵,向皇太極示好。
就是為了多給自己留條退路。
現在,趙誠給他一條路,他當然也會考慮。
打開十一條,一條條看下去,沉棨微微籲一口氣,反倒放下心來了。
沉棨沒有關寧軍那樣的野心,讓吳襄父子最難接受的一條是在城中派駐一百名執法隊員,也就是一百名武裝士兵,這對於他來說完全不算什麽事情。
反正即便沒有這百名武裝人員,征討軍想要拿下宣府鎮任何一座城,也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沉棨甚至明白,宣府鎮現在早就已經千瘡百孔了。
富商豪紳們都喜歡跟東方商號做生意,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跟征討軍眉來眼去。
如果征討軍攻城,絕對不缺少給他們悄悄開城門的人。
所以,多百名武裝人員,對他沒什麽影響。
至於築路,貨物流通之類,就更加不成問題了。
“這位將軍,趙帥體諒本官,給本官這十一條,本官深表讚同。能不能請趙帥前來,當面說定……”
沉棨話剛說到一半,就被粗暴地打斷:
“等你簽了這條款,大軍進城,你自然能見到大帥!”
趙誠從來不掩飾對沉棨等貪官的厭惡,在他的影響下,這些將士們對沉棨自然也沒有好感。
沉棨臉色接連變幻,難看無比。
其實讓他簽這個什麽十一條,他不抵觸。
可趙誠隨便派一個小人物來打發他,這對於他來說,就感覺是莫大的羞辱了。
讀書人,最是在乎臉面的。
但現在他沒有選擇,只能提筆簽字,又被提示著按了手印。
那名分隊長這才滿意,拿了條約,調轉馬頭就走。
趙誠看著沉棨簽的字,呵呵一笑。
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沉棨當初會資敵皇太極,今天就會簽這個協議。
當下,大軍進城。
幾千將士,都穿著灰色軍裝,打著紅旗,排著整齊的隊伍,高唱著軍歌,士氣高昂地開進柴溝堡。
改旗易幟,換了軍裝……這其實已經相當於造反了!只差口頭上喊出來而已。
但趙誠不喊出來,就沒人敢戳破他。
沉棨在見到趙誠的時候,更是吃了一驚。
趙誠竟然把頭髮都剪掉了。
此嫪竟然忤逆到如此境地!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麽能毀損呢?
這簡直是無父無母啊!
只可惜,這天下沒人能收得了這個大魔頭,
沉棨心裡把趙誠罵了一萬遍,臉上還要帶著笑容。
“趙大帥,恭喜賀喜!凱旋歸來!”
“沉大人客氣了。此行,我們懷安軍擊潰建奴大軍,全殲皇太極部等八旗軍隊,請沉大人為我們上表功勞。”
趙誠示意一下,立刻有人大車小車,拉來一車車的各種旗子,鎧甲。
沉棨就在邊鎮,當然一眼就能辨認出,這些戰利品絕對假不了。
這旗子和大肇,都是金國大汗,旗主們才能使用的。
還有那鎧甲,上面都帶著血跡,一車車扔在地上……
看來,征討軍真的是將金國大軍給徹底擊潰,這是毫無疑問的了。
明知道這是事實,沉棨依舊感覺,這如同夢幻一般。
朝廷的心腹大患,越來越強大的大金國,竟然這麽容易就被趙誠給滅掉了?
“應當的!”
沉棨微微籲一口氣,然後,心裡開始激動起來。
這絕對是潑天之功啊!
就算他不敢吞趙誠的功勞,可只要稍微分潤一點,他就能極盡榮耀了。
誰還能動得了他的帽子?
“那盛京……”沉棨提醒著。
他得到消息,盛京,乃至整個遼東,都已經被征討軍給光複了。
“盛京?哦,我們在接近奈曼部落和敖漢部落一帶,就已經擊潰八旗大軍。後來聽說盛京已經易主,具體被誰拿下,我們也不知道。
當時,本將本想趁機光複盛京,無奈糧草斷絕,將士們又都是百戰疲憊,無力再戰,所以,我們只能折返。”
趙誠語氣平澹。
沉棨的眼睛,越瞪越大。
這話說的……騙鬼呢!
什麽你們糧草斷絕,將士們百戰疲憊,無力再戰……看你的手下,一個個士氣昂揚,生龍活虎的,這話說的,你仔細相信嗎?
而且,他也已經得到確切消息,知道盛京的確是被趙誠給光複的。
但現在,趙誠竟然當面說謊。
趙誠知道自己在說謊,沉棨等人也知道他在說謊。趙誠也知道沉棨等人知道他在說謊,但他依舊說謊了……
就是這麽光明正大,就是這麽肆無忌憚。
沉棨低下了頭,暗暗籲一口氣。
他很慶幸,幸虧趙誠還願意跟他說謊,否則的話,他真就無路可退了。
“趙大帥已經盡力了!如此大功,相信朝廷定然會重重嘉獎。加官進爵,指日可待啊!”沉棨道。
“有勞沉大人了。”趙誠澹澹點點頭。
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來一樣, 道:“哦,對了。柴溝堡,張家口,都是宣府鎮要塞,隨時可能遭到塞外韃子侵擾,為了百姓安危,末將願意安排一些手下,輔助沉大人防守關隘。”
趙誠也不等沉棨回應,直接扭頭吩咐道:
“安強,你們第六軍團留下吧,以柴溝堡和張家口為中心,坐鎮宣府鎮,協助沉大人抵禦韃子,保護百姓安居樂業。”
“是,大帥!”
安強立正,“啪”地一聲行了一個軍禮。
“好好做事。你們第六軍團的規格,跟第三軍團是一樣的。你們要好好發展,時刻做好東進的準備。”
宣府鎮緊鄰京師。
控制住宣府鎮之後,揮師東進,就能迅速兵臨京師城下。
“大帥放心!我們第六軍團絕對不會讓大帥失望!”安強心情激動。
沉棨和王坤等,都是在旁邊瞪著眼看著。
大家都清楚,這第六軍團,名義上是協助沉棨,事實上,就是控制整個宣府鎮。
偏偏沉棨什麽也不敢做。
趙誠狼子野心,宣府鎮是風雲交匯之地……沉棨覺得,這裡待不下去了。
他心裡暗暗決定,借著這次大功的東風,他一定要好好運作一下,調動一切關系,爭取調離宣府鎮。
惹不起,他還躲不起嗎?
只要調離這裡,一切就都跟他沒有關系了。
趙誠並沒有在柴溝堡多待,借道而過,直奔懷安城。
遠遠地,就看到懷安城頭,紅旗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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