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畏戰的懷安軍，此時也像是打了雞血一樣，一個個狂奔著，追趕韃子像是攆兔子一樣。

谷二是懷安軍一個小兵。

因為他是軍戶，又是家裡老大，所以，自然而然就當了小兵。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一輩子他恐怕都是小兵了。

他才十八歲而已，已經一眼望到頭了。

當差吃糧混日子。

但是，這日子也不太好混，因為朝廷已經有半年沒給發糧餉了。

谷二是個三眼槍手，他的武器是三眼銃。

他當兵時間不長，可因為近年來宣府鎮戰事緊張，他倒也隨軍打過幾次仗。

大部分都是守城。

有一次是跟蒙古韃子野戰。

在戰場上的時候，谷二暈暈乎乎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事後反倒記得清清楚楚。

當時的場景非常混亂，嘈雜一片。

作為三眼槍手，谷二在隊伍的前面。

蒙古韃子騎馬過來的時候，百戶官大人一直在大喊著，不要點火，要等近了再點火。

可亂糟糟的，誰管得了那些?

對面不知道多少韃子騎著馬衝過來，那種壓迫感是十分強大的。

不知道是誰帶頭開了槍。

然後，乒乒乓乓。

大家都點了火，胡亂放完銃， 轉身就跑。

谷二也知道，那麽遠的距離， 三眼銃根本就打不到敵人。

那又如何?

軍中有句話說得好， 上了戰場放完銃， 就算對得起皇上了。

皇上欠他們半年的糧餉，他們還上戰場放銃……大大的忠臣了。

原本他們放完銃之後， 就該撤到陣列後方，接下來應該是長槍兵和弓箭手們上陣了。

可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們剛跑到陣列後面， 還沒來得及填裝火藥，大陣就崩塌了。

大家都是撒丫子跑路。

谷二也就跟著撒丫子跑路……

幸虧他個子高，腿長，跑得快，很幸運地活著跑回城裡。

跟他同一個小旗的夥計， 有兩個人不見了。

其中一個戰後收回來一具無頭屍體。

另外一個， 活不見人， 死不見屍， 想來是給韃子抓走， 當奴隸去了。

谷二算是上過戰場，打過仗的人。

可今天這一戰，跟他以前所見的完全不一樣。

真韃氣勢洶洶， 人數還佔了多數，竟然如此地不堪一擊。

現在，谷二拎著三眼銃，撒丫子攆著一個韃子跑。

那個韃子穿著兩層甲， 是一名步甲披甲人。

以前谷二看到這種韃子， 先就嚇得渾身發抖了。

今天， 那個韃子竟然被他嚇得屁滾尿流。

身後有兩個人跟著谷二跑……

他們是想搶功！

谷二心裡非常明白。

他們三人，都是懷安軍， 以前沒殺死過韃子，但是也知道殺死一個韃子的軍功有多重。

在朝廷裡，那可是至少直接升一級的！

而且，還會有賞銀。

對於他們來說， 有更現實的想法， 就是希望殺一個韃子， 能加入強地軍。

強地軍的夥食太好了，餉銀太豐厚了，他們每天看著流口水。

那個韃子披著重甲， 衝鋒的時候是優勢，逃跑的時候就不行了。

沉重的雙甲壓在身上，成了累贅。

更何況，他剛才衝鋒的時候，體力消耗極大，現在幾乎到了極限。

眼看著谷二三人越來越近，那名女真步甲突然大吼一聲，抽出鐵刀，轉身拚命。

韃子凶悍，猛一轉身的時候，谷二著實被嚇了一跳。

要是換做以前，他絕對不敢跟韃子正面衝突拚命。

但此時此刻，周圍喊殺聲陣陣，所有同袍都在衝鋒，都在追著韃子跑。

這種氛圍感染了他。

谷二感覺自己全身的熱血都在沸騰，舉起手裡的三眼銃朝著那個韃子砸了過去。

這並不是他胡來。

明軍的三眼銃，在放完銃之後，近戰的時候也是可以用來當做武器，去砸敵人的。

操練的時候是有這方面的訓練的。

當然，三眼銃笨重，肯定不是鐵刀的對手。

叮！

一聲脆響。

兩人剛交手，身後兩個懷安軍追過來了，一個長矛兵，一個刀盾手。

三人搶著衝殺。

噗！

長矛兵首先突破，刺入步甲的肋下。

刀盾手緊跟著一刀砍在步甲的後背。

谷二抓住時機，上前狠狠砸在步甲的腦袋上，結果了步甲的性命。

然後， 三人上前開始哄搶。

“我的！”

“是我先追上這個步甲的。”

“如果不是我們趕到，你都要被他殺死了！”

“我只要人頭！”

“想得美！韃子人頭最值錢！”

“……”

三人互不相讓。

最後， 谷二搶到了一套鎖子甲，外加一柄鐵刀。

可惜人頭被那個刀盾手給搶走了。

長矛兵拿到一身棉甲， 還有韃子身上的碎銀子……

強地軍給他們講過規矩，說是所有戰利品都是要上交的。

但在誰手裡交上去， 就是誰的功勞啊！

戰鬥還在繼續。

谷二也來不及給三眼銃填裝彈藥，他拎著鐵刀，繼續朝其他韃子追去。

他看到，強地軍人人都有手銃，短小精悍，威力卻是相當犀利，而且可以連發。

簡直是近戰利器。

二十步外只要命中了，就能打穿雙層甲……簡直是太犀利了。

一千五百韃子，最後隻跑了不足百人。

“萬勝！”

“萬勝！”

“趙大人萬勝！”

不論是強地軍，還是懷安軍，全都舉著手裡的武器，高聲呼喊著。

這是他們發自肺腑的喊聲。

趙誠令兩個分隊騎馬去追殺殘敵，其他人留下來打掃戰場，收繳戰利品……

“不準私藏戰利品！敢於私藏戰利品者，死罪！家人趕出強地！”

有思想委員拿著大喇叭，不斷大喊著。

強地軍軍士們都是說笑著，沒人敢私藏戰利品。

戰利品雖好，但是，跟他們的糧餉比起來，就不值一提了。

他們的待遇，就算是普通軍士，每月也能拿到1000元糧票。

現在糧票越來越值錢，換成銀子的話，人人都是富家翁。

沒必要去冒那個險私藏戰利品。

有個懷安軍從一個巴牙喇身上搜到一些金銀首飾，私自藏在身上，被人看到舉報。

趙誠二話不說，立刻讓人拉出去，當著眾人的面槍斃了。

戰場之上，必須得用重刑。

同時宣布，這家人將會被驅逐出強地。

軍紀，是一點都馬虎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