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迪林應該要領悟了啊。”

五號基地的韓力高興出聲，他並沒有看到凱迪林、驥星河兩人回到1837號前哨站之後的畫面，但卻在觀戰視角消失之後，做出了他的判斷。

驥榮欣月好奇問道:“他悟到了什麽?”

“悟到了他這樣的王牌機甲戰士，和你爺爺，以及我，傑克森，余仁，秦佟這樣的王牌機甲戰士之間，最大的區別。也就是你爺爺所說的，差的那一點點。”

“我爺爺不是星河級嗎?”驥榮欣月用反問的語氣糾正了韓力話語說的錯誤，而後繼續問道:“韓力叔叔，那一點點是什麽?”

“對不起，是我說錯了，哈哈，你爺爺是星河級，而且是目前有且只有一位的星河級機甲戰士。關於那一點點……”

韓力很有教學的欲望，在真正認識驥星河之前，他就因為驥辰星的原因而有了好為人師的習慣，在真正認識驥星河之後，驥星河的好為人師對他產生了更大的影響。

此時面對的又是驥榮欣月，所以他想要傾囊相授。

但考慮到驥榮欣月的年紀太小，時間又太晚了，所以說道:“欣欣，你先回去休息，我明天再跟你說，放心，我會在五號基地待很長一段時間。”

驥榮欣月堅決搖頭:“我不困，你不說，我晚上睡不著。”

蘇河在旁邊幫腔道:“欣欣平時睡的很晚，但她的睡眠質量很好，和老驥很像，所以不用擔心這個。”

是嗎?

韓力又產生了羨慕的情緒。

驥星河每天只需要睡四五個小時的時間，就能夠恢復全部精力，這是很多人都會羨慕的特殊能力。

在蔚藍星上，正常人每天一般都需要睡八個小時，有些人只需要睡七個小時，還有一些人需要睡十個小時才行。

睡的少了，掉頭髮都是小事，長時間睡眠不足的影響非常壞。

特別是在異星這樣的環境下，又是身處於戰事之中，人們的睡眠質量其實都很差，睡眠時間普遍要比在蔚藍星上更多一些。

這也是異星選拔士兵的條件，極為嚴苛的原因之一，如果降低選拔標準，以蔚藍星的人口基數而言，短時間內集結千萬大軍並不是問題。

但就算不考慮養不養得起的問題，這樣的千萬大軍，又有多少人會成為炮灰，又有多少人會在異星崩潰呢?

“我現在每天最多只需要睡六個小時，以前是七個。”韓力說明了自身情況之後，叮囑道:“欣欣，千萬不要為了學你爺爺，強行讓自己少睡覺，你現在還在長身體呢。等你長大了，跟你爺爺學會了驥家拳，你自然就不用睡太長時間了。”

我已經學會驥家拳了。

驥榮欣月沒有解釋，她現在很好奇，所以用好奇的一雙大眼睛盯著韓力。

韓力看著驥榮欣月的雙眼，竟然從中感覺到了一些:你好囉嗦的意味。

只能開始教學。

“那我現在說吧，不過這個沒法長話短說，欣欣你別著急，慢慢聽。”

“好的。”驥榮欣月點頭的同時，啟動了手環的錄音功能。

韓力笑了笑開始說了起來。

”正常情況下，一個人通過了層層選拔，成為了一名機甲戰士之後，並不能在第一時間得到自己的機甲。就像是我……”

韓力略有停頓，他想說出另一個名字，但他不敢說出來。

“我在軍校的時候，就已經成為了一名機甲戰士，但除了正常訓練時使用的教學機甲之外，我從來沒有接觸過真正的機甲，哪怕我的訓練成績非常好。”

“在我來到異星的時候，我有一段時間也沒有機甲，

在被分配到某部機甲陸戰隊之後，我以為我能駕駛機甲戰鬥了，但事實是，我只能在機甲陸戰隊裡當一名後勤兵，等待著老兵的機甲被擊破之後，接手被重新修複的機甲。”韓力沒說為什麽老兵的機甲被擊破後，他可以接手別人的機甲，事實太殘酷他不想跟驥榮欣月說。

但驥榮欣月懂。

“我至今還記得，我第一次駕駛機甲參戰的樣子，當時我很緊張，還有些害怕。以前訓練時掌握的很多東西，都用不出來了。”

“我就像是一個白癡一樣，駕駛著機甲發起了會影響戰鬥的衝鋒，如果不是……”

韓力再次停頓，他突然發現，如果不提那個名字的話，他想說的話沒法完整的說出來。

驥榮欣月已經猜到了，所以她輕聲說道:“韓力叔叔，我爸爸呢?當時，他是不是和你一起，他第一次駕駛機甲是什麽樣子呢?”

韓力愣了一下，然後轉過了頭，不敢直視驥榮欣月的雙眼，但他終於提到了那個名字。

《仙木奇緣》

“我和你爸爸同時拿到了暫時屬於我們的機甲，但你爸爸的表現比我強多了，他有一顆真正意義上的大心臟，第一次駕駛機甲真正參戰，卻沒有半點的緊張。”

“如果當時不是你爸爸救了我，我在第一次戰鬥的時候就已經犧牲了，而不是比你爸爸先拿到第一顆金星。”

韓力看向另一側的眼眶有些微紅，他努力保持平靜的語氣繼續說。

“有了第一次的戰鬥經驗，拿到了第一顆金星，我就不再緊張了，訓練時掌握的那些東西，都能夠在實戰中用出來，於是我的金星越來越多，我有了屬於我自己的機甲。”

“之後我成了特級，我的機甲可以進行更適合我操作習慣的改裝，我變的比之前更強。但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失去了初心。”

韓力平複了情緒，重新看向了驥榮欣月，注意到驥榮欣月的表情和剛才沒有什麽變化，才放心的說道:“而那個初心，就是我曾經缺失過的那一點點，你爺爺幫我找了回來。現在，你爺爺正在幫凱迪林找回來。”

驥榮欣月突然開口:“是因為戰鬥方式的不同嗎?”

韓力又愣住了，他怎麽也沒想到，在他為了讓驥榮欣月能夠聽懂，所以不惜囉嗦也要做好鋪墊的時候，驥榮欣月已經懂了。

“你怎麽知道?”

“我爺爺說過啊。”驥榮欣月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而且我爺爺剛才還跟凱迪林說過，跟很多很多人說過。”

韓力震驚:“剛才?”

“是啊。”驥榮欣月點頭說道:“我爺爺剛才說，其實，他隻想當一個兵。”

“……”

韓力也聽到了這句話，很多人都聽到了這句話，相比於其他人，韓力當時就懂了驥星河的意思，所以他說他羨慕凱迪林。

但驥榮欣月怎麽可能懂?

就算是驥星河之前跟驥榮欣月說過這一點，如果不是真的領悟了，驥榮欣月又怎麽可能融化貫通到直接點明驥星河的這句話?

這孩子，才七歲啊。

蘇河似乎猜到了韓力心頭的不解，在旁邊出聲道:“再過一個多月，欣欣就八歲了。”

八歲?

八歲就能領悟這個道理了?

我三十二歲了才明白這個道理你知道嗎?

韓力瞥了蘇河一眼，而後又看向驥榮欣月，眼神充滿驚歎和期待。

“欣欣，你繼續說。”

“好的。”

驥榮欣月懶的聽韓力的鋪墊，直接說了起來。

“新兵會緊張，所以戰鬥方式有問題。成為了老兵之後，會因為金星的增加而不得不改變戰鬥方式。比如，成為特級機甲戰士之後，無論是出於責任和義務的考慮，還是出於上級的指揮決策，戰鬥方式都不會像是之前一樣了。”

“而在成為了一名王牌機甲戰士之後，戰鬥方式就會有更大的變化，不會再全力以赴的在戰場上，尋求擊破帝國機甲的機會。簡單來說，就是從兵的身份，轉變為將的身份。或者說，是從常規級的武器，變成了戰略級的武器。”

簡單來說……或者說……

韓力已經震驚到麻木的程度了，這語言組織能力，哪像是一個七歲的孩子啊，八歲也不應該啊。

而驥榮欣月的清脆的童聲還在繼續響起。

“普通的槍，叔叔們都會無所顧忌的使用，但像是陳迅叔叔的MKXD-DCP，就不會隨意射擊。普通的手雷、地雷、榴彈、高射炮等等武器，叔叔們有多少就用多少。但像是軌道彈道導彈發射平台裡的那些導彈，比如上元、朗基努斯，叔叔們就不會輕易投放，還有核武器，基本上就不會使用。”

“對於這場戰爭，以及基於我們所擁有的資源來說，這樣做並沒有錯誤，有限的資源，應該用在更需要的時候。但這樣的打法，在我看來並不適用於機甲戰士，特別是特級、王牌這樣的機甲戰士。”

“他們擁有了更強大的機甲，就應該想辦法在戰場上，擊破更多的帝國機甲，而不是把自己當成戰略級武器，大多數時候隻進行針對性、威懾性的作戰。”

驥榮欣月的語氣逐漸嚴厲了起來，面對韓力的她，像是在面對馬二狗、林殊那些孩子們的時候一樣，竟有一種說教的感覺。

“特級機甲戰士、王牌機甲戰士，甚至是我爺爺這樣的星河級機甲戰士，顧名思義，都是戰士，不是指揮官，不是將軍。”

“可很多叔叔們都不明白這個道理，在戰鬥的過程中，逐漸讓自己變成了指揮官、將軍一樣的角色，他們有了更好的機甲，卻沒能真正發揮出這些機甲的能力，以及他們自身的實力。”

驥榮欣月指向了旁邊的屏幕，上面正在重複播放凱迪林、驥星河剛才的戰鬥。

“就像是凱迪林，他有王牌機甲戰士的專屬機甲，卻沒有出現在他所在戰區的最前線，而是待在了後方的指揮部，這不是對資源和自身實力的浪費嗎?”

被一個孩子說教的韓力，雖然已經領悟了這個道理，剛才還準備教給驥榮欣月，此時卻沒忍住幫凱迪林解釋了一句。

“如果凱迪林去了，那帝國進攻1829號前哨站防線的機甲，絕對不止三百架，其中還必然出現公爵級的帝國機甲，帝國進攻的火力也會更強，這會導致更多的機甲戰士犧牲。欣欣，不是所有的戰鬥，都需要全力以赴的。”

驥榮欣月皺眉的同時，鼻子也皺了起來，看起來很可愛，但她的話卻一點都不可愛。

“是，不是所有的戰鬥雙方都必須要全力以赴，但身處於戰場之上，每個人都應該全力以赴。”

“是，凱迪林去了，帝國的進攻會更激烈，會有更多的傷亡，他們想要以戰養戰的練兵，但溫室裡長不出能夠擋住寒風的花朵。”

“是，如果帝國派出了公爵級機甲，在混亂的戰場上，凱迪林很難有機會擊破對方。但我爺爺說過，帝國的貴族們都怕死，比我們更怕死。”

這是七歲孩子能夠說出來的話?就當她已經八歲了，可自己八歲的時候在幹什麽?

小學二年級還是三年級?自己因為上課的時候不敢跟老師說自己想上廁所，憋哭了……

驥榮欣月還在繼續說。

“老師讓我們好好學習的時候，跟我們說過一句話，你若盛開，清風自來。我覺得這句話也可以用在戰場上，你若無雙，勝利自來。”

韓力微微皺眉:“欣欣，你有些偏激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爺爺一樣強大。”

“我沒有偏激。”驥榮欣月直接否定:“我不是要求所有人都要像我爺爺一樣戰鬥，我只是在說，如果想要像我爺爺一樣，那就應該明白這些道理，而不是總需要我爺爺來提醒他們，差了一點點。”

話題重新回到了正軌，但韓力的心態卻已經大有不同。

他知道驥榮欣月是真的明白，包括凱迪林、羅維奇在內的王牌機甲戰士，以及很多特級機甲戰士都差的那一點點到底是什麽。

這樣的戰鬥方式，到底是對是錯，會不會給聯邦帶來更大的傷亡，現在沒有人能說的清楚。

功過自有後人評說。

但韓力、傑克森、余仁、秦佟等人，都選擇了這樣的戰鬥方式，和凱迪林、羅維奇，包括李元霸在內的其他王牌機甲戰士們不太一樣。

可以說他們都是驥星河派，也可以說，他們是堅定的主戰派。

和李元霸等主戰派又有些不同的是，這些驥星河派的人們，追求的真正目標並不只是打贏這場戰爭。

他們都很清楚，聯邦和帝國之間已經持續了二十多年的時間，不可能做到什麽畢其功於一役，但他們可以做到且必須要做到的是——畢其功於一代。

“欣欣。”韓力突然問道:“你長大之後，要當機甲戰士嗎?”

“當然。”

“是因為你爺爺嗎?”

“不是。”

否定了的驥榮欣月並沒有說出理由，她隻對驥星河一個人說過她的理由，那還是在剛剛見到驥星河的時候，驥星河給她買了她很喜歡吃卻很少吃到的巧克力。

她責備驥星河亂花錢的時候說:欣欣要買機甲，欣欣要去給爸爸報仇。

韓力卻像是明白了驥榮欣月的理由一樣，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然後認真的說道:“欣欣，你長大以後，一定會成為星河級機甲戰士的。”

在聯邦有且只有一位星河級機甲戰士的時候，韓力的這句話無疑是最大的褒獎了。

但驥榮欣月卻不滿的搖頭:“不，我的目標不是星河級機甲戰士。”

“啊?”

韓力愣了一下，他覺得王牌級對於驥榮欣月來說，實在是有些過於容易達成了。

驥榮欣月認真的說道:“我要成為國士級機甲戰士。”

好家夥，爺爺開創了星河級，孫女就要開創另一個更高的等級嗎?

這爺孫倆啊。

“為什麽是國士級呢?”韓力笑了起來:“欣月級也很好聽啊。總不能是因為欣月和星月太像了吧，哈哈……”

驥榮欣月搖頭解釋道:“因為我學過一個詞叫國士無雙，我爺爺很強很強，超級強，但我長大以後，一定會比我爺爺更強，強到……無雙無對。”

韓力的笑容凝固，他愣愣的看著驥榮欣月堅定又自信的眼神。

突然就明白了，驥榮欣月並不是要比驥星河更強，而是她想要替驥星河完成那個願望，完成他韓力應該完成的那個願望。

完成，驥榮欣月自己想要完成的那個願望。

報仇！

雖然韓力不想讓這個孩子去做這件事情，但他莫名的就相信，如果真的需要這個孩子去做這件事情，這個孩子就一定能夠做到。

“欣欣。”韓力突然問道:“那你知道，你爺爺是怎麽做到那麽精準的預判嗎?”

這一次，自己應該有機會教一教驥榮欣月了，而不是被驥榮欣月反向說教。

可事實證明，韓力對於驥榮欣月的天賦，一無所知。

“秋風未動蟬先覺。”驥榮欣月看著韓力，眼神竟然有一些失望:“韓力叔叔，你還沒有達到這個境界嗎?”

“額……我當然達到了。”

韓力的語氣並不夠自信，察覺到這一點的他補充道:“就是有些時候不太靈，比如剛才，我就察覺到了一些危機感，但這裡是機修區啊，怎麽可能會有什麽危險呢?不過，大多數的時候還是挺準的，我有幾次都是因為這種感覺避開了致命危機……”

正在說話的韓力沒有注意到，他身前的驥榮欣月微微側頭，看向了靜默在他背後的一架機甲，眼神似乎是在說:星月，他是自己人啊。

於是，從韓力過來之後就一直盯著韓力後背的星月，終於把視線從韓力身上移開，移開的也不止是視線。

“誒?”韓力突然皺眉:“那種感覺好像又沒了，不對，是我的感覺又靈了。也不對，還是不太靈啊……欣欣，你既然知道這種境界，那你知道怎麽鍛煉提升嗎?”

驥榮欣月點頭:“知道，去和猩猩打架，卸甲。”

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