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死。

　沒什麽好解釋的，就是怕死。

　但韓力卻對驥星河的怕死，做出了解釋。

　他想到了驥星河在得知驥辰星犧牲的消息之後，做出來的那些不理智行為。

　“如果沒有驥榮欣月，你現在是不是已經死了?”

　驥星河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可韓力卻知道了答桉，他其實早就知道了。

　比他更早知道這個答桉的人，是告訴驥星河有驥榮欣月這個消息的屠遠，當時驥榮欣月並不叫驥榮欣月，她只有一個小名叫欣欣。

　欣欣向榮的欣欣。

　劉勉是第二個知道這個答桉的人，韓力是第三個，他們三個也是最早開始關注驥星河的人。

　他們之前認為，驥星河會在來到異星之後，執行屠遠制定的中策，老老實實的在基地裡帶孩子、修汽車，完成以征兵為目的的《老人與星辰大海》。

　或許後期可能學會修機甲，但意義其實不大。

　直到驥榮欣月完成在異星上的治療，然後帶著驥榮欣月回到蔚藍星。或者，是驥榮欣月的治療失敗，驥星河以炮灰的身份死在戰場之上。

　但他們怎麽也沒想到，驥星河並沒有因為驥榮欣月而放棄復仇，並屢屢創造出奇跡。

　就算是當時堅信驥星河很能打的韓力，也沒想過後來的這些。

　能打，和駕駛機甲能打，真的是兩回事。

　駕駛機甲能打，和在萬軍之中以無雙之姿殺進殺出，是有一定關系但關系不大的兩回事。

　有萬猩不擋之勇，和能夠打造出讓帝國都為之恐懼的獨立團，在本質上是天差地別的兩回事。

　驥星河不合理的把四件事變成了一件事，但他在做這一件事情的時候，有又很多不合理的行為。

　韓力想到了他之前產生的那些不解，在得到了驥星河的最終答桉之後，語氣複雜的出聲。

　“你第一次穿甲行動是為了救瞎子，當時沒人讓你穿甲，因為那個行動很危險，但你卻當眾威脅李教官和陳迅，在很多人看來，你不怕死。

　但我知道，你怕死，因為你還要照顧驥榮欣月。

　你第一次戰鬥也是為了救瞎子，當時瞎子和瘸子都讓你走，把情報送出去，這對於當時的情況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但你卻強行開戰，逼的瞎子和瘸子也參戰，看起來你真的不怕死。

　但我知道，你怕死。

　六號基地在塵暴中遭遇帝國的偵查機甲編隊，在基地裡還有很多待命的機甲戰士時，你搶了一架十六代製式機甲，殺入了塵暴，擊破了九架帝國機甲。

　之後你的體能耗盡，很多人都認為是因為你年紀大了，體力不支，蘇川雲懷疑過你是裝的，為了要更多的錢。

　但我知道，那只是因為你怕死，你不想讓因為你的強大，而被調動到真正的前線。

　之後心月狐的墜落戰，可以無視的你選擇了獨自逆行，所有人都說你是真的不怕死。

　我還是懷疑你怕死，你之所以不再假裝體能不支，只是因為你成為了特級機甲戰士，你有了一些權限可以拒絕調動。

　然後是三六峽谷的第二戰，左手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並開始衝鋒的時候，你卻並沒有趁機逃走。

　我開始懷疑，你不怕死。

　陣前挑戰、塵暴中的千裡獨行、支援b72高地、禿鷲山一役……

　我徹底的相信了你不怕死，我相信你開始承擔更多的責任和義務，符合你實力的責任和義務，關系到全聯邦、全人類的責任和義務。

　而現在，到了最需要你站出來的時候，你卻告訴我，你怕死?”

　韓力的質問並非沒來由。

　戰痕峽谷的戰事，因為驥星河帶領的獨立團，而取得了絕對的優勢，不管帝國是否會對戰痕峽谷增兵，聯邦的主戰派、主和派，都不會放棄這一次的機會。

　在這種情況下，有了親王甲的驥星河，絕對能夠成為聯邦在戰痕峽谷之中，最鋒利的一把武器。

　他早就是了，現在更鋒利。

　用戴維斯和劉勉的對話來形容，那就是在這個機甲為王的時代，王卻要離開了。

　王的臣民，沒有了追隨的目標，沒有了讓他們可以奮勇爭先的那面王旗。

　所以韓力語氣複雜的說了很多，最後才質問出聲，那些鋪墊的話，只是用來鋪墊他質問的勇氣。

　像是不說那些話，他就沒資格質問驥星河一樣。

　事實上，他確實沒資格，除了驥榮欣月，沒有人有資格質問驥星河。

　但驥星河還是回應了。

　“親王甲給你，用神經鏈接技術改造之後，它的性能會變的更強大，我暫時沒法使用神經鏈接技術，所以，你可以做的比我更好。”

　“沒有人能做的比你更好，我不行，李元霸也不行。”韓力的語氣激動了起來:“因為你是驥星河，你是人類個人武力最高的那座山，我，我們所有人，都只是登山者。”

　驥星河語氣依然平靜，聲音很輕。

　“但我怕死。你覺得我不怕死，所有人都覺得我不怕死，只是因為在之前，你們都不知道我有多強，你們都不知道，那些在你們看來我很有可能會死，甚至是我必死無疑的戰鬥，我都不會死。

　而現在，你們都知道了，帝國，也知道了。”

　韓力沉默了。

　聯邦知道驥星河有多強，重要但也不重要。但帝國知道了驥星河有多強，對於驥星河的生死而言真的很重要。

　進攻戰痕峽谷的帝國躍遷基地，注定是一場會有無數人犧牲的戰鬥，聯邦和帝國的所有高科技武器，甚至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都有可能會全部投入到這場戰鬥之中。

　躍遷基地對於帝國太重要了，對於聯邦來說同樣很重要。

　足以改變這場戰爭的格局，所以絞肉機都不足以形容即將開始的戰爭。

　命如草芥。

　強如驥星河，又怎麽能保證他不會死呢?

　韓力看到了驥星河機甲旁邊的那座最終堡壘，他很相信屠遠的判斷，在確定星月裡面就是驥星河的情況下，已經對驥星河使用過核武器的艾達康，或者說是帝國。

　絕對不介意再次使用核武器。

　如果沒有最終堡壘，今天不僅僅是驥星河會死，他也會死，很多人都會死。

　核武器的當量是可控的，殺傷范圍也是可控的。

　如果可以殺死驥星河，帝國不介意使用超高當量的核武器，但當帝國覺得它們殺不死驥星河的時候，它們就不願意給聯邦一次使用核武器的機會。

　換而言之，包括韓力在內的六百多位聯邦機甲戰士，都不如驥星河對帝國的威脅大。

　但如果是在戰痕峽谷的混亂戰場呢?

　最終堡壘，真的有可能精準的投放到驥星河身邊嗎?

　“它們會用核武器的。”

　驥星河在韓力沉默的時候，輕聲說道:“我不能告訴你原因，但如果我在，它們就一定會用核武器，哪怕是核武器會在同時毀滅它們的兵力，會毀滅它們的躍遷基地。只要我在，它們就一定會用。”

　除了驥星河，沒有人知道他剛才產生了多麽強烈的危機感，也沒有人知道，當最終堡壘成功投放的時候，那種危機感才消失。

　所以，也就沒人知道，驥星河有過免死金牌，但現在已經沒了。

　只有驥星河一個人知道，其它知道的都不是人。

　韓力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他很想問問為什麽，但驥星河說了不會告訴他，那就一定不會告訴他。

　所以他放棄了詢問，甚至是放棄了思考，因為他可以確定，這一定是能夠影響整個聯邦的秘密，他不應該知道，那會成為他的負擔，成為驥星河的負擔。

　“你之前說過，你要帶驥榮欣月回蔚藍星大概三年左右的時間。”

　韓力終於出聲，說了一句之後再次發問:“你是不是想要等驥榮欣月最後一個階段的治療完成，並找到能夠照顧她長大的人，就回異星繼續參戰?那個時候的你，是不是就不怕死了?是不是，會為了復仇而不惜死戰?”

　驥星河沒有做出回答，因為他知道韓力想說什麽。

　但就像是剛才韓力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卻自己回答了一樣。

　韓力知道了答桉，語氣帶有一絲憤怒，又有一些哀求。

　“那就不要回來了。”

　死亡，在戰爭中太常見了。

　有將軍甲可能會死，有鎢鋼金打造的親王甲，同樣可能會死。

　甚至是待在南天門空間站、蔚藍星上的人，也都有可能會因為這場戰爭而死。

　但真的出現最壞的情況，待在異星戰場上的人，肯定會比待在蔚藍星上的人先死。

　所以韓力不想讓驥星河回來了。

　三年之後的驥星河，真的能和現在一樣能打嗎?就算是能，可他沒有了求生意志啊。

　韓力是矛盾的，但驥星河不是。

　“我會回來的，我會變的更強。”

　他不能說太多。

　比如他從未放棄過復仇。

　比如在他真正掌握了氣的力量之後，驥榮欣月就可以平安長大。

　比如他必須要讓更多的人擁有氣的力量。

　比如，他不能再獨自摸索氣的力量了，他需要給自己一個更好、更合適、有更多專業人士幫助的研究環境。星月發現的那個埃森博士以及那間實驗室，或許就是他更進一步的契機。

　比如，變的更強的他，可以在親王甲的幫助下，無視核武器這種人類和猩猩，聯邦和帝國，擁有的最具殺傷力的武器。

　比如……

　他不能說的太多，因為他背負的太多。

　老來喪獨子，這是人世間最大的悲痛和仇恨之一。絕望之時，又有了一個希望，但這希望脆弱的可能隨時夭折，人世間最大的折磨和責任，莫過於此。

　家仇國恨。

　曾經那個以家為重的驥星河，在不知不覺間，又擔負起了和聯邦以及全人類息息相關的重擔。

　毫不誇張的說，他已經擁有了左右這場戰爭勝負的能力，但聯邦不是他一個人的聯邦，還有著肯特維斯這樣的人，塔頂組織這樣的人。

　所以他在真正強大且解決某些問題之前，不能告訴任何人，他已經得到了氣的力量，星月視他為主公。

　沒人能明白他的負擔，就沒人能夠明白他的選擇。

　韓力不明白，他就像是一個小孩子發脾氣一樣出聲。

　“要麽就別走，我們打贏這場戰爭。走了就別回來，我們會打贏這場戰爭的。”

　他在驥星河面前，確實是小孩子。

　所以驥星河並不以為意，只是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他知道他要回蔚藍星這件事情，一定會讓很多人不滿。而他回來這件事情，也一定會被很多人阻止。

　不滿，可能只是想和他一起獲得勝利。

　阻止，可能只是不想他死。

　但他一定要回，因為他照顧不了所有人的情緒。

　他已經成為了聯邦少將，成為了聯邦目前唯一的星河級機甲戰士。

　可他還有兩個身份。

　他是驥辰星的父親，他是驥榮欣月的爺爺。

　他問。

　“我想照顧好我的孫女，有問題嗎?”

　“我想給我兒子報仇，有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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