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驥榮欣月用好奇又擔心的眼神，看向了驥星河的時候，驥星河就知道他應該要回答這個問題了。

“塵暴結束的時候。”

聽到這個答桉，唐喬皺眉思索了起來，然後說出了自己的分析。

“你是想要等徹底解決五號基地的危機之後嗎?根據參謀部的分析來看，帝國會在塵暴時對五號基地再次發起進攻，而且，很有可能只會派出機甲兵團。”

驥星河沒有回應，繼續看向窗戶另一邊。

唐喬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塵暴預計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才會出現，這期間帝國其實很有可能提前發動攻擊，因為它們很清楚你在塵暴之中的戰鬥力有多強。而且，多出來一個月的時間，五號基地可以修複很多機甲，改造出很多適合我們的機甲戰士使用的帝國機甲。”

“所以，我並不認為我們應該心存僥幸。帝國的兵力之盛遠超我們聯邦，只是依靠對近期帝國損耗兵力的分析，並不能對擁有躍遷門技術的帝國進行精確的兵力判斷。還有艾達康，它其實是一個瘋子，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還有，這場大規模的塵暴會持續時間至少一個月的時間，你們龍洲有個詞叫夜長夢多，前後兩個月的時間，可能出現的變故實在是太多了。”

唐喬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特別是元帥，他會在塵暴出現的過程中卸任。如果你在塵暴之後發飆的話，我並不認為能夠達到你想要達到的效果。”

驥星河終於回頭了，而且是直接轉身。

他的身體站的筆直，如果不是驥榮欣月的身高已經超過了一米三，他還真沒法保持這種軍姿牽著驥榮欣月。

微微低頭俯視著唐喬，他問道:“你覺得，我想要達成什麽樣的效果?”

唐喬直視驥星河的雙眼。

眼角的皺紋很明顯，但眼神卻清澈無比，澄淨有光，像是反射的燈光，又像是這雙眼在發光。

刺的唐喬雙眼有些生疼。

莫名的，唐喬就想到了驥星河的名字，他的心中突然閃過一句文藝的話:銀河於蒼穹流轉，遠觀時靜謐的心曠神怡，近看才知那是無窮恆星的暴烈。

他眨了眨眼說:“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我覺得，你這一次會真的把拳頭打出去。”

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那你覺得，我這一拳能打死幾個?”

唐喬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他強行穩定自己的語氣。

“七個。”

“重要嗎?”

“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很重要，他們高高在上、高不可攀，但對於你來說，不是那麽重要。”

“有你嗎?”

恍忽間有一顆炸雷突然爆裂，驥星河的輕聲細語，讓唐喬的全身都明顯的顫抖了起來，像是羊癲瘋發作，但他終究是站住了，並回答出聲。

“看你心情。”

只是四個字，唐喬的後背就已經是汗如雨下，但預想中的問題卻沒有追來，他又聽到了驥星河平靜的聲音。

“那如果，我想多打幾拳呢?”

唐喬不斷的深呼吸，頻率太快像是在喘息，在聽到問題之後的第十秒，才終於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

“雖然你是聯邦第一位星河級機甲戰士，第一位星河勳章的獲得者，但很遺憾，你只有打一拳的機會。”

“是嗎?”

“是的。”

驥星河略微沉默，突然的安靜，讓唐喬的身體再次開始顫抖，就像是回到了剛才‘有你嗎?’這個問題的時候一樣。

但終於響起的聲音，卻讓唐喬又松了一口氣。

“星河級我知道，星河勳章是什麽?”

“顧名思義，

以你為名的榮譽勳章，超越了特等功，特級戰鬥英雄這些榮譽，和之前聯邦最高等級的軍功章蔚藍勳章同級。而且，是聯邦有史以來，第一個以人名命名的軍功章。”唐喬顫抖的身體又開始恢復正常，但突然囉嗦起來的話述，卻說明他並沒有完全放松下來。

神經高度緊繃之後又突然放松，再緊繃再放松……

快崩潰的他，在驥星河沉默的時候，強行找話，開始解釋連驥榮欣月都知道的事情。

“蔚藍勳章是在決定了異星製空權的那一戰之後，追授頒給元帥的大兒子李異將軍的，那一戰之後，異星的天空，我們說了算。但卻不是以李異將軍的名字來命名，也不是以他但是所指揮的艦隊、他所在的座艦來命名。”

“有人說是因為他的名字不合適，但事實上，只是因為他是元帥的兒子，就像是李元霸將軍一樣，他的戰績其實比你的戰績還要好，但就是因為他是元帥的兒子，所以他拿不到他應得的榮譽。”

“李異將軍的這個名字，和李元霸將軍的名字一樣，都是後來改的。因為李元霸將軍以前叫李援，所以他改成了李異，據說意思是要一起來異星增援，後來他犧牲了，李援將軍就把名字改成了李元霸。”

“不過，星河勳章現在只是一個提議，並沒有確定要頒發給你……”

唐喬羅裡吧嗦之後，終於找到了他的底氣所在，再次恢復平靜之後，卻不敢看驥星河的雙眼，而是直視驥星河的上巴。

他掀開了一張底牌:“讓我來的人，可以幫你拿到星河勳章。”

驥星河的表情沒有絲毫動容，嘴唇張合之間，就讓唐喬像是泄了氣一樣，身體有一種要軟倒在地的感覺。

“死人，可以接任元帥職位嗎?”

唐喬的表情錯愕無比，而後又變的震驚非常，再之後竟然出現了莫名其妙的笑容。

“哈哈哈，當然不能了。”

說話時，唐喬索性直接蹲了下去，他想要學著龍洲人一樣蹲在地上，不至於讓自己丟人的摔倒在地，可龍洲蹲對於鷹洲人還是太高難度了。

於是唐喬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這一個動作，讓他突然就放松了下來，已經是這個樣子了，還有還什麽好緊張的呢?

他在今天之前，從未想過他再見驥星河的時候，能夠感覺到他只在小說裡看到的氣勢、威壓。

都是上校軍銜，差距為什麽這麽大?

因為驥星河挑戰?因為他的星河機甲獨立兵團?因為他手下有九個王牌機甲戰士，還有三個名義上不歸他管，卻會毫不猶豫接受他下達的，被很多人看來是‘送死命令’的王牌機甲戰士?

那三位，差點也成為了聯邦第一代星河級機甲戰士。

一刀斬了禿鷲山的驥星河，又何嘗不是一刀斬了很多像唐喬這樣的人?

“但是。”

破罐子破摔的唐喬，坐在地上用手撐地，以更低的角度仰視驥星河，連帶著驥榮欣月一起仰視。

他的語言功能完全恢復。

“你剛才說過，這不值得。”

驥星河俯視唐喬:“你應該聽說過一句話，攘外必先安內。”

“我聽說過，但我覺得你不是這樣的人。”

“我是什麽樣的人?”

“只要能夠覆滅帝國，你會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包括你們?”

“包括我們，我們也願意被你團結。”

“你們想讓我既往不咎?”

“不，之前承諾的交代，一定會交代。”

“這只是為了讓元帥順利卸任。”

“那是對元帥的交代，在之前，我們從未想過給你一個交代，而現在，我們會給你一個讓你滿意的交代。”

“比如?”

“星河勳章。”

唐喬沒有誠意的拿出了剛才掀開的底牌，但追加了解釋，讓這張底牌的牌面得以彰顯。

“星河級機甲戰士確實是以你為名，但隻涉及了機甲戰士，聯邦有多少機甲戰士?這場戰爭如果只有機甲戰士，我們早就輸了。但星河勳章不一樣，它將會成為聯邦最高等級的軍功章，最珍貴的軍功章，所有兵種都將以獲取它為榮。包括了那些將軍們。”

“蔚藍勳章是局限於太空艦隊的，但星河勳章卻不會有任何局限。驥星河上校，你應該知道一句話: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

“在之前，人們以王牌機甲戰士為目標，以特等功、特級戰鬥英雄這些為目標。在之後，人們將會以你為目標，你是榮譽的開創者，會有無數人只是因為你的名字，就願意追隨於你。”

唐喬並沒有從驥星河的臉上，看到他期待的表情，於是又掀開了一張底牌推了出來。

“這樣的星河勳章，值得一個將銜。當然，第一個星河級機甲戰士也值得一個將銜，但將銜和將銜之間是有差距的。”

聽了半天的驥星河，再次開口時語氣依然平靜，彷佛聽的這些都和他無關一樣。

他問:“他們說要給我一個少將軍銜，所以，你們要給我一個中將?”

“實權中將。”

唐喬強調了一聲，想到了肯特維斯給他的資源，底氣繼續提升。

“你一直想要一艘宇宙戰艦，為了宇宙戰艦，禿鷲山一役，你少救了十七個機甲戰士。當然，從我的角度以及幾乎所有人的角度來看，你的選擇沒有任何錯誤，反而是非常明智的。”

“但是，那兩艘你繳獲的帝國宇宙戰艦，真的會給你嗎?當時的星河機甲獨立兵團，並不是你的星河機甲獨立兵團，這其中的區別，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我可以……讓我來的人可以保證，你能夠拿到其中一艘宇宙戰艦，你的星河機甲獨立兵團，會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擁有宇宙戰艦的機甲兵團。”

“兵團長，艦長，這還不是實權中將的全部。”

唐喬依然沒有看到驥星河動容的表情，於是繼續掀開他的底牌。

正如他對肯特維斯所說的那樣，肯特維斯給他的資源，足以讓神也為之動容。

“三百套神經鏈接技術機甲套件，一百架斬山級機甲的打造資源，加上你這一戰的繳獲，你能湊齊三百架擁有神經鏈接駕駛艙的斬山級機甲。”

“如果你需要艦員，我們能夠給你全聯邦最優秀的一批人，請放心，他們會對你惟命是從。我相信以你的領袖魅力，就算是裡面有我們的人，他們也會變成你的人。”

“還不夠嗎?”

坐在地上的唐喬，緩緩起身，他終於有勇氣站在驥星河面前直視驥星河的雙眼。

“那麽……驥星河上校，你，想當元帥嗎?”

驥星河的童孔微縮。

唐喬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在心裡笑了出來，繼續解釋他掀開的牌面。

“如果屠遠將軍接任了元帥，那下一任元帥就絕對不可能是龍洲人。相比之下，七十歲的元帥雖然超過了退休年齡五年，但以你的身體條件，和你在未來四年將會取得的戰功，問題真的不大。”

“驥星河上校，請不要妄自菲薄，你其實擁有戰略級的思維，斬心刀是戰略級的刀法，能夠創造出這樣的刀法，你怎麽可能沒有戰略級的能力?而且統籌全局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難……”

唐喬略微停頓，直接說道:“就像是肯特維斯，在我看來他在很多方面都遠遠不如你，個人戰力不用多說，領袖魅力這方面，我能這樣對你說他，你應該能夠明白他其實沒有領袖魅力。但他現在是三星上將，他是下一任元帥的有力競爭者。為什麽?四個字，知人善用。”

“我前天聽說了一句話， 星河所向，勝之所往。星河是你驥星河的星河，你完全可以把自己當做一面旌旗，你只需要指一個方向，就會有無數人不惜一切代價給你帶來勝利。”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你在今年必須要成為實權中將。以及……不要回蔚藍星。

唐喬低頭看了一眼驥榮欣月，再抬頭看向驥星河。

“最後這一句話不是他們讓我說的，是我自己要說的。我個人認為，這一點很重要。它可能讓這張大餅，變成一張畫餅。”

《劍來》

驥星河也低下了頭，看向了驥榮欣月，牽著驥榮欣月的手微微用力。

回蔚藍星陪孫女幾年時間，還是用幾年時間奠定自己成為聯邦元帥的重要基礎?

對於任何人來說，這都不應該成為一個問題。

對於驥星河來說，這當然也不是一個問題。

他輕聲問道:“唐喬，你想死嗎?”

“我不想，但我一直都不用死，除非你現在殺了我，可這對於你來說，真的不值得。包括我說的七個人，他們都不用死，只是比死更難受。”

“那我換個問法，你想離開這場戰爭嗎?”

唐喬猶豫了，而後語氣堅定。

“不想。”

“還不錯，那你不用死了。”驥星河像是沒聽見剛才唐喬的強調一樣，他繼續問道:“那你知道，你怎麽樣才能夠留在這場戰爭中，發揮出你應有的作用嗎?”

“我知道，在於你願不願意成為實權中將。”

“不。”驥星河看著唐喬的雙眼:“還有一個方法。”

唐喬沉默了，他確實知道另一個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