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蟬月宮。
庭院裡,百靈正坐在石桌前,手裡拿著一支鮮花,正在無聊地掰著上面的花瓣。
粉色的花瓣,一片一片落下。
有些飄落在她那粉色的裙擺上,與她的裙子融為了一體,仿佛本就是上面繡出的粉嫩花兒。
夏嬋抱著劍,無聲無息地站在屋簷下,目光怔怔地看著她,眼神卻沒有聚焦,思緒不知道已經飛到了哪裡。
當門口響起腳步聲時。
兩人方回過神來,目光一起看了過去。
一襲寬大儒袍的少年,風度翩翩地走了進來。
那清秀俊美的臉蛋兒和頎長的身子,仿佛一縷陽光,灑落在了兩人本來平靜無趣的瞳孔裡,蕩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百靈雙眸一亮,站了起來,嫣然一笑,臉上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脆聲道:“姑爺,這麽早來給小姐請安嗎?”
珠兒站在外面,沒敢進來。
這靈蟬月宮,不是誰都能進來的。
洛青舟直接道:“百靈,剛剛長公主派人來府中,讓我過去一趟。”
“長公主?”
百靈眉頭一蹙,疑惑道:“長公主讓去你幹嘛?”
洛青舟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不過二小姐在那裡。”
百靈“哦”一聲,奇怪道:“那姑爺來這裡幹嘛?趕快去啊。”
洛青舟看了屋簷下的少女一眼,又看向她道:“長公主是女子,我能單獨去見她嗎?”
百靈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沒聽明白。
洛青舟一臉嚴肅:“身為贅婿,我如果要出去見別的女子的話,大小姐不是應該派個人跟著監督我嗎?”
百靈:“……”
她終於反應過來,轉過頭,看向了屋簷下的少女,不禁“噗嗤”一笑:“嬋嬋,這可是姑爺第一次邀請你一起出門哦。快去監督姑爺吧,別讓他在外面沾花惹草,我在家看著小姐就是了。”
夏嬋抱劍站在屋簷下,冷著俏臉,一動不動。
洛青舟隻得走過去道:“夏嬋姑娘,有報酬。你陪我去一次,給你一串糖葫蘆。”
說著,突然從背後拿出一串糖葫蘆來,遞到了她的面前。
百靈看到了,頓時目光一亮,連忙跑過來道:“姑爺!姑爺!我陪你去!我去監督你!讓嬋嬋在家看著小姐!”
話剛說完,洛青舟手裡的糖葫蘆突然被一把奪走。
夏嬋一手持劍,一手拿著糖葫蘆,走出屋簷,冷冰冰地向著門口走去。
“姑爺……”
百靈撅著小嘴,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洛青舟道:“沒了,就剩一串了。”
嘴裡這般說著,他看了走向門口的冰冷上少女一眼,立刻又拿出一串,偷偷地塞進了她的手裡,又伸手揪了一下她粉嫩的臉蛋兒,方一本正經,快步離去。
百靈一手拿著糖葫蘆,一手摸著被揪的臉蛋兒,愣在原地。
直到兩人都走出大門後,她方跺著腳嘀咕道:“臭姑爺,又佔人家便宜!討厭!”
說著,喜滋滋地眯起了眸子,開始吃著糖葫蘆。
珠兒心頭焦急,在前面疾步帶路。
洛青舟帶著夏嬋跟在後面。
等到了大廳時,一名穿著鵝黃長裙的少女從椅子上站起,目光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方笑道:“這位就是洛公子吧。小女子月舞,是長公主身邊的侍女,長公主想請洛公子去一趟,不知洛公子可否方便?”
洛青舟拱手道:“月舞姑娘,不知道長公主找在下,是為何事?”
月舞笑道:“洛公子去,自然便知。”
正在陪客宋如月站起來道:“青舟,快去吧,微墨還在那裡。長公主若是有事吩咐,
你若是能辦到,一定要盡心盡力幫著辦好,讓長公主滿意。”洛青舟恭敬道:“是,嶽母大人。”
月舞笑了笑,告辭道:“秦夫人,那我們就先走了。”
一行人出了府中。
大門口,早有一輛馬車在等候。
月舞笑道:“洛公子先請。”
洛青舟看了身後的夏嬋一眼,沒再推辭,直接上了馬車。
夏嬋肯定是不能上馬車的。
有些規矩,在外面必須遵守。
月舞也上了馬車。
兩人坐在馬車裡,都互相打量著對方。
夏嬋和珠兒跟在馬車旁邊。
後面跟著護衛。
在城裡的街道上,馬車只能緩慢行走,是不能奔馳的。
“聽秦二小姐說,洛公子是個秀才,正在備考明年的秋試。秦二小姐被譽為莫城第一次才女,那幾首詩詞連長公主都誇讚不已。想必洛公子的才華,也是極好的吧?”
月舞微笑著開口道。
洛青舟謙虛道:“在下哪能跟秦二小姐相比。在下就是一個死讀書的,只會背一些文章,做一些書上的題目,哪裡有什麽才華。”
月舞微微一笑:“洛公子,小女子是個極愛詩詞的人。這次跟隨長公主過來莫城以後,聽說了幾首詩詞,皆是驚為天人之作。其中一首《水調歌頭》,更如詩仙下凡之作。還有一首《詠梅》,令小女子無比折服。可是,小女子費了很多心思找人打聽,都不知道這兩首作品的作者是誰。不過,那首【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的詠梅詞,似乎是從秦府之中傳出的,莫非也是秦二小姐之作?”
洛青舟一臉平靜:“抱歉,月舞姑娘,在下每日在家裡讀書,很少出門,而且在下也並不擅長詩詞,所以對這些也沒有關注。”
月舞微笑著看著他,沒有再說話。
洛青舟轉過頭,掀開了旁邊的窗簾,看向外面的少女道:“累嗎?”
珠兒抬頭笑道:“姑爺,奴婢不累呢。”
洛青舟看了她一眼,道:“我問的是夏嬋姑娘。”
珠兒:“……”
夏嬋目光直視前方,冷著俏臉,沒有理睬他。
洛青舟放下簾子,回過頭來,目光與對面的少女目光對視在一起。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馬車很快到了城主府的大門。
大門口,多了許多身披銀甲手持銀槍的士兵。
洛青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這些士兵身上散發的濃烈殺氣,顯然都是上過戰場染過鮮血的士兵。
月舞身段嫋娜,在前面帶路。
在走到宮殿門口時,護衛伸手攔住了後面的夏嬋和珠兒。
洛青舟轉頭看向兩名少女道:“你們在這裡等著。”
珠兒老老實實地走到一旁恭敬地站著。
夏嬋依舊跟在他的身後,冷著臉,手裡握緊了那柄劍。
洛青舟看了她一眼,隻得轉身走到她面前,突然低下頭,湊近她的耳朵道:“乖,在外面等著,待會兒姑爺出來,再給你拿糖葫蘆吃。”
夏嬋怔了一下,眸子盯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頰,鼻中嗅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心頭感受著他語氣裡的溫柔,神情微微恍惚了一下。
頓了片刻。
她方握緊手裡的劍,轉身離開,遠離了那些護衛和珠兒,一個人孤獨地站在了不遠處的大樹下,目光看向了他,那張俏麗的臉頰上,依舊冷若冰霜。
洛青舟看了她一眼,跟在月舞的後面進了屋。
踩著柔軟的毯子,穿過幾道女子護衛站守的大門,又拐進一條裝飾奢華的長廊。
穿過長廊後,方進了一座大殿。
大殿右側,是一間書房。
門口站著兩名身穿鵝黃衣裙的侍女,見他來了,目光都看向了他。
月舞走到門口,對著裡面低頭恭敬道:“殿下,洛公子來了。”
過了片刻。
屋裡方傳來一道清淡的女子聲音:“讓他進來。”
“是。”
月舞轉頭看了身後的少年一眼,示意他跟上,然後率先走了進去。
洛青舟跟在她的身後,踩著紅色的毯子,進了房間。
隨即,在一處珠簾前停了下來。
月舞低著頭,退到了旁邊,輕聲道:“洛公子,就站在這裡回話。”
洛青舟躬身低頭。
屋裡的長桌前,一襲火紅長裙的南宮火月跪坐在那裡,正手持狼毫,在寫著字。
一襲素白衣裙的秦二小姐跪坐在旁邊,為她輕輕研著墨。
又過了片刻。
南宮火月方一邊寫字,一邊開口道:“洛公子是讀書人,本宮有幾句話想要問一問公子,希望公子可以解答。”
洛青舟恭敬道:“殿下請問。”
南宮火月道:“【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洛公子覺得《中庸》上這句話,有道理嗎?”
洛青舟稍一沉吟,答道:“君子樂天知命,安於當下所處之位,行乎中庸,進退不失其道,不羨慕本分之外的一切東西,不對本分之外的東西生非分之想。在下覺得,這句話要分情況來看。對於有些人來說,他是有道理的,但對於有人來說,它又太過死板迂腐,不應遵守。”
“哦?”
南宮火月放下手裡的筆,轉過頭看著他道:“解釋一下。”
洛青舟恭敬道:“對於有些官位上的大人來說,這句話可以讓他們安分守己,一心為公為民,不為自己謀利,不弄虛作假,不一心隻想著升官發財,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但對於那些士兵或者學子,以及還有很大進步空間的人來說,這句話又會阻礙他們的進步,磨滅他們的雄心壯志。就像士兵,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因為士兵只有心懷當將軍的夢,才能更有熱血,更有理想,更有上進心,才能更勇敢,才能不顧一切地與敵人戰鬥。如果士兵個個都安分守己,得過且過,一輩子就隻想當一個小小士兵,隻管做好自己現在的事情就好了,那這支軍隊是不可能有戰鬥力,更不可能一直打勝仗的。”
此話說完,屋裡頓時陷入了一陣沉默。
過了片刻。
南宮火月方開口道:“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洛公子,說得好!”
在旁邊研墨的秦二小姐,低著頭,嘴角微微動了一下。
南宮火月沉默了一下,又突然問道:“那洛公子覺得,身為一軍主帥,也該有這種想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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