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福船靠岸,衣著鮮明,整齊列隊的南海水師陸戰營的士兵背槍下船的時候,熊文燦和俞谘皋都是臉色一變。
早就聽聞大明北方軍伍進行了革新,從兵製到軍備都發生了變化,但是因為從來沒有親眼見到過,以至於他們對新軍沒有什麽概念。
可是現在,當看到那些士兵一個個昂揚挺拔地走下來的時候,這種煥然一新的感覺讓他們有一種事情不受掌控的感覺。
而在岸邊那些被精挑細選出來的衛所兵,則是感覺到一陣的羞愧。
本來還以為自己這些人過來可以給長官長長臉,但此時和這些從船上下來的士兵一比,高下立判。
“撫台親自相迎,鄭芝龍真是倍感榮幸。”鄭芝龍笑道。
熊文燦看著鄭芝龍心情十分的複雜。
鄭芝龍走之前,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九品海防遊擊,可是這次回來,竟然一躍成為南海總兵,獨攬東南沿海地區軍政大權,可以說是一步登天。
當初鄭芝龍主動提出要歸順朝廷,就是為了借助大明的官方的能量來幫助他獲得東南沿海的貿易份額而已。
而熊文燦接受他的歸順,也是因為朝廷這麽多次征討不利,以至於無法安撫周邊的東南士紳。
同時,鄭芝龍移民台島,時機成熟之後,朝廷在台島設立郡縣,那麽他招撫了鄭芝龍,就是有一個拓土之功。
但此時,皇帝親自召見了鄭芝龍,並且委任了一個“南海總兵”的職務,還兼任著錦衣衛指揮同知的官銜,直接把軍政大權給了鄭芝龍,他這個福建巡撫,甚至都受到南海總兵的管制,這樣一來,就算有拓土之功,也分潤不到他幾成。
大明朝堂上如今風雲突變,江南士紳不再能夠把控朝堂,皇帝乾綱獨斷,而鄭芝龍既然得到了皇帝的寵信,熊文燦深知自己現在必須要積極地配合。
自己在福建的一些事情,鄭芝龍可都是知道了,一旦捅到皇帝那裡,那他就一定會丟官去職,甚至還可能連累家人,性命不保。
這一次俞谘皋等人聯手搞這麽一出下馬威,其實他並不讚同,然而這也是江南士紳的意思,他又不想因為這麽一件小事和這些人交惡,於是只能當作什麽也不知道。
誰曾想,“下馬威”沒有能夠發揮作用,反倒是因為鄭芝龍帶來的這一眾士兵,給那些福建本地軍官們帶來了極大的震撼。
本土的那些士兵看著南海水師陸戰營的士兵手中的武器,眼睛都快要看直了。
兩萬多人,每一個都穿著新衣服,手中握著閃著金屬光澤的全新武器,當後面陸續有人把隨軍的迫擊炮一門門抬上來的時候,福建的士兵心態都崩了。
同樣都是大明的士卒,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朱由檢一直推動大明官軍的改製,但這個過程還是比較漫長的,一朝一夕無法完成,只能先從北方各布政司開始,陸續推進到整個大明。
截止到崇禎元年十二月底,遼東,山東,北直隸,山西,陝西,陝西行都司,河南以及南直隸基本上完成了軍改,接下來就是要推進南方地區衛所改製。
而對東南地區的衛所改製,按照計劃是要到崇禎二年五六月份進行的,但既然皇帝封了南海總兵官的職務,這也就意味著軍改要同步進行。
盧象升需要準備正月份的閱兵式,所以在二月份左右才會帶人到福建核查兵員。
鄭芝龍帶水師陸戰營來到這裡,其中一個作用就是為了鎮壓可能會出現的叛亂。
東南多海盜,倭寇,雖然扶桑如今逐漸閉關鎖國,但東南倭寇始終不曾斷絕,他們實際上絕大多數都是東南士紳暗中扶持的盜匪。
軍改會觸及到相當一部分人的利益,很可能就會有人跳出來搞事情,必須要以雷霆手段還擊!
“鄭總兵遠道而來,當然是要迎接的。本官早就覺得鄭總兵非池中之物,果然,此去京師一趟,便一朝騰起,獲得了這南海總兵官好大的職務,今後你我二人,便是要同心協力,一起為大明盡忠才是。”熊文燦哈哈笑道。
鄭芝龍聞言跟著笑道:“撫台所言極是,我們都是大明臣子,理當如此。諸位同僚,今日能來迎接,本官這裡謝過了!”
熊文燦設宴為鄭芝龍接風洗塵,鄭芝龍要求先把兩萬多士卒安置好,這兩萬人的到來,並沒有通知到熊文燦,他這裡自然是沒辦法一次性提供出那麽多的住處。
鄭芝龍笑道:“只需要一塊足夠大的空地就可以。”
荒地是容易尋找到的,很快就確定了一個地方。
於是兩萬人向那裡集結,當鄭芝龍下達了安營扎寨的命令之後,兩萬人快速地行動起來。
物資包打開, 一個個黃褐色的軍用帳篷被搭建起來,一個帳篷可以睡五個人,正好是以一伍為一個組。
搭建帳篷,分出生火做飯的地方,拉起鐵絲和繩索圍欄,將各個區域劃分,外圍包裹起來,樹立指示標牌。
最後再把被褥放進去,兩萬多人又一次集結。
別說一旁的熊文燦等人了,鄭芝龍自己都感覺很震驚。
當初他就是看到過幾百人做示范而已,沒有見到過這兩萬人一起行動搭建營地的場面,整個過程有條不紊,行動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非常的乾淨利落。
從下令到再次整隊集合匯報情況,用時還不到一個時辰!
俞谘皋已經看傻了,天底下竟然還有這樣的士兵嗎?難道自己手底下的士兵都是廢物不成?
鄭芝龍滿意地口頭讚賞了幾句四個守備,讓其督促士卒做飯,然後自己則是跟著熊文燦等人離開了。
雖然他才當官不久,但對東南道這些官員,卻是了解一些。
一個個背後都和海盜以及士紳有著或多或少的聯系,自己剛回來,陸戰營已經立下了威勢,他反倒是不需要再畫蛇添足,耍什麽威風了。
接風宴上,他表現得非常的隨和,與之前驕縱的大海盜完全的不一樣。
其實他本質上應該算是一個商人,當初做強人的買賣,也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的生意保駕護航而已。
如今的他,更加不是強盜,他可是,大明南海水師總兵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