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皇曜大酒店的途中，余哲森和吳小洺在車上交換了一下各自的情報信息。

得知秦雨晴失蹤案中的卓重石實名認證郵箱這一細節之後，吳小洺直覺上認為此事九成與卓藝鋒脫不開關聯。

“卓藝鋒暗中操控的非法超夢交易最近有越來越猖獗的趨勢，他們生產的商品在暗網和黑市倍受歡迎。”

前方路口的交通信號燈馬上就要變紅，吳小洺輕輕帶了一腳刹車。

余哲森問道:“神隱認為暗殺掉他就能摧毀這條非法的地下交易鏈條嗎?”

吳小洺皺眉說道:“當然沒那麽簡單，但乾掉卓藝鋒一定會對他所操控的團夥造成沉重打擊，這只是第一步。”

“那後續呢?你們的計劃是什麽?”

吳小洺瞥了瞥他，意味深長地說:“如果你想知道更多詳細的內容，就得上船。”

余哲森嚴肅地警告她:“如果采用大規模的暗殺手段一定會露出馬腳的，就算你們是神隱也不可能做得滴水不漏。”

“你害怕我們弄出血流成河的局面?”

“要是你們真的搞出太多人命，安全局下一個目標就是你們。”

吳小洺輕輕一笑:“那到時候你會給我們通風報信嗎?”

余哲森沒有回答，但沉默已經表達了他對激進手段的不認可。

犯下不可饒恕之罪的卓藝鋒死不足惜，他所操控團夥的頭目們、利益分配者們也咎由自取，但如果神隱要無差別消滅所有人他是決不讚同的。

非法超夢的生產製作和售賣是一條龐大的利益鏈條，參與者當然也包括負責提供虛擬技術和批量複製芯片的工人，下遊則有黑市的商人和掮客，這些人身上的罪還遠遠不到要被消滅的程度。

一個令人信服的秩序應該給部分輕罪者改過自新的機會，這也是鐵穹樂園管理局在複興都市和外域之間設立流放者開拓區的意義所在。

余哲森把自己的想法對吳小洺坦言。

吳小洺的眼睛裡倒映著城市夜間的燈光，她望著燈火延長的前路和輝煌林立的高樓，對余哲森問道:“在經歷了這麽多事之後，你還相信鐵穹樂園所建立的秩序嗎?”

“倒也不是沒有懷疑過。”

“那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我不知道，我既不是政治家也不是社會研究學者……我的年紀也決定了我的閱歷很淺薄，對於自己所處的這個世界知之甚少。”他自嘲一笑，“我都不敢說我完全了解星舟市和七島市這兩座城市，哪有資格去妄談自己對當下的秩序與未來的變革的看法呢?”

吳小洺有點意外他這番認真的回答，低聲嘟噥道:“看不出來你想的還挺嚴謹的。”

“但至少歸臨教派的做法是絕對不正確的，而你們的做法……可能利弊都有。”余哲森說。

“那管理局呢?你從魏蘭雪短暫的一生之中得到了什麽樣的感想?”

余哲森想了想，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娓娓說道:“於清雪之前和我說過一句話，來自舊時代的羅曼·羅蘭。”

“哦?”

“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在認清生活的本質之後，依然熱愛生活。”

吳小洺聽完之後微微睜大了眼睛。

余哲森繼續說道:“我還沒有失去希望，加入安全局之後遇到了很多人，大家都對明日抱有美好的願景。”

“老大對我說過，你有改變世界的能力。”吳小洺沉聲說道，

“但承擔這樣的責任需要很大的勇氣，即便選擇退縮也是人之常情。” “金見深是這麽說的?”

“後半句是我說的。”

皇曜大酒店門前燈光閃耀的噴泉水池映入他們的眼簾，穿著紅色禮服的門童微笑著引導吳小洺將車開向停車區。


吳小洺打轉方向繞著噴泉水池緩緩行駛:“如果你選擇停留在當下這個虛偽的秩序之中，也沒有人會怪你，因為你確實不是這個秩序下最倒霉的那一批人。就算要反抗，也不該是你先站出來。”

“那你和金見深在這個秩序下難道不比我過得更好嗎?”余哲森反問。

“我不一樣，如果當年老大沒有到孤兒院接我，我就是最倒霉的那一批人之一。”吳小洺微微搖頭，“我比你更清楚這個自我標榜自由平等博愛的秩序有多偽善。”

余哲森感到心中有些不平靜。

“於小姐對你說的那句話，是很有道理的，不過我不認為你真正的理解了它。”吳小洺側目看了他一眼，“希望有一天，倘若你真的認清了生活乃至這個世界的本質，也能依然保持熱忱的心。”

門童為他們拉開了車門，吳小洺和余哲森分別下車。

“宴會廳在6樓，請從貴賓專用電梯前往。”

“謝謝。”吳小洺示意余哲森跟上自己。

穿過停滿各路豪車的停車場之後，可以從側面望見噴泉水池，吳小洺在種滿鐵樹的綠化旁停下:“這裡是酒店安保監控的盲區。”

余哲森點了點頭，啟動了手環的光粒子傳輸，暗夜流火裝甲著身之後又虹光一閃化為透明空氣。

他不在卓藝鋒的邀請名單之列，所以吳小洺讓他借助外骨骼裝甲光學迷彩的掩護跟隨自己進入宴會廳。

經過旋轉門的吳小洺堂而皇之地進入了酒店大堂，她的衣著打扮和氣場讓大堂的保安們絲毫不懷疑她的身份。貴賓專用電梯前卓藝鋒安排的私人保鏢也沒有阻攔，主動為她打開了電梯的安全門禁。

被光學迷彩遮蔽完全透明的余哲森跟著吳小洺進入了電梯。

和吳小洺計算的一樣，裝甲的重量在電梯的承重上限之下，並未觸發超載警報，潛入十分順利。

“進入宴會廳之後集中注意力，可能人員往來交際比較混亂，千萬別被人碰到。”吳小洺提醒道。

“我心裡有數。”

“萬一不慎暴露，我會說你是老大給我安排的保鏢和監視者，請配合我，絕對不要露出你安全局的身份。”

“卓藝鋒舉辦這個宴會的目的是?”

“估計有什麽大事要宣布，可能涉及到他的非法產業鏈。”吳小洺輕聲說道，“今天請來的人應該是被他視為有可能拉攏上船的。”

電梯停在了六層，因為是貴賓專用通道，所以電梯門打開之後直接就是人員聚集燈光明亮的宴會廳。

吳小洺踏出了電梯，兩名保鏢立刻迎了上來，示意她暫時停下。

“對不起小姐，卓董臨時增加了一點規矩，希望您配合一下。”

吳小洺露出微笑:“是需要上交隨身電子設備嗎?”

“手機， 手環，耳機，以及一切可以和外界進行通訊的物品。”保鏢手中端著一隻塑料盒，示意吳小洺將上述的東西放進裡面。

吳小洺一邊把自己的東西放進盒子，一邊露出無奈的笑容調侃道:“卓少還是那麽謹慎啊。”

“吳小姐你一個人來的嗎?這麽說金老大不肯賞臉咯?”一道清朗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來者正是今晚宴會的舉辦者卓藝鋒。

卓藝鋒梳著上卷的油頭，一身銀灰色的修身西裝，笑容滿面地上來張開雙臂想要給吳小洺一個擁抱。

但吳小洺微微退後一步搶先握住了他的手，稍稍彎腰歉笑道:“卓董不要誤會，金總不是不給您面子，實在是身體有些不適。金總過去也參加過幾次您的宴會，認為您的品味和眼光相當卓越超凡，今晚也是心向往之，只可惜身不能至。”

卓藝鋒哈哈大笑:“我和金老大一見如故，彼此興趣相投，今晚他不能來真是可惜了。不過吳小姐你就是金老大的左膀右臂，有你在也是一樣的。快快請進，給你留了最好的位置。”

“那我真是受寵若驚了，卓董請。”

吳小洺跟著卓藝鋒往宴會廳最前排的坐席走去，悄悄將一隻手背在身後給余哲森打了個手勢。

余哲森怔了一下，吳小洺的手勢打得很快隻持續了一秒，但他還是看懂了。

那是安全局訓練營裡教過的戰術手勢，代表“抵近偵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