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接近沙灘，余哲森心中的不祥預感就越強烈。

　他隱隱感覺似乎暗處有一雙眼睛正在盯著自己。

　陰森、冷漠、不懷好意的凝視。

　即便在這樣陽光明媚海風舒爽的環境下，這種若有如無的窺伺依舊讓人心底發毛。

　喬納德夫婦並沒有走遠，和幾分鍾前孟冬夏告訴他的位置一樣，仍舊留在那個出租衝浪板的攤位附近。

　今天來海灘的遊客格外的多，衝浪板已經被全部借走了，他們似乎要在原地等待上一批租借的遊客回來。

　余哲森觀察了一下附近的情況， 隨後朝他們徑直走過去。

　因為喬納德夫婦長時間沒有移動，孟冬夏便把救生圈放在地上當作坐墊，坐在距離他們五米左右的位置。

　“租不到衝浪板了?”余哲森走到她身邊，看了一眼不遠處紅色大遮陽傘下躺在躺椅上戴著耳機聽音樂的老板。

　“你看看岸邊，海浪的勢頭很好，玩的人多著呢。”

　“這麽看來喬先生有點可憐啊，難得來一趟還得乾等著。”余哲森笑了笑。

　“哼哼， 你幹嘛去了?”孟冬夏抬頭看了看他， “你不在的時候來了好幾撥人和我搭訕， 麻煩死了。”

　“這不顯得你有魅力嗎，要不你去玩一會兒我盯著?”余哲森半開玩笑地說道。

　“算了吧，對你不放心。”孟冬夏很不客氣回應道。

　余哲森在她身旁坐下，抓起一把沙子在兩手之間來回倒著玩，用看似漫不經心的語氣說:“你說的那個我沒接到的電話，應該是魘打過來的。”

　孟冬夏條件反射般屈起了膝蓋，似乎隨時準備站起來。

　“你們聊了什麽?”她警惕地問道。

　“什麽也沒聊，那家夥用的是有時效的虛擬號碼，我回撥的時候已經失效了。”

　“你沒有主動聯系魘的手段?”

　“有，

帶著密語入睡，做夢，然後看她願不願意出現在我夢中。”

　孟冬夏呵呵一聲:“那本質上還是單線聯系，見與不見的選擇權在魘手裡，你簡直就像是被對方玩弄於鼓掌之中。”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孟冬夏的言語很刻薄，但余哲森一點也不生氣，把手中的沙子緩緩傾倒在地上，堆起一小堆沙丘。

　他轉頭問道:“那有什麽辦法呢?按照外勤部的方式， 從虹雨酒吧開始查起，不也是一點進展都沒有嗎?”

　孟冬夏無言以對，這也是事實。

　查封虹雨酒吧只是權宜之計，對魘來說根本無關痛癢，沒了那個據點，她照樣可以在夢境中橫行無忌。

　似乎鐵穹樂園的秩序和法律完全約束不了她，她所作所為的一切都隻遵從自己的心意和喜好。

　“調查異能犯罪者不能墨守成規，傳統的刑事偵查手段不起作用，那就只能變革求新，破而後立。”余哲森一掌把自己堆起的小沙丘碾平，“我知道教官反對我貿然和魘接觸，她擔心我會被利用。”

　“那你覺得自己不會被利用嗎?你很自信，驕傲，雖然經常偽裝掩飾，但我看得出來。”孟冬夏出乎意料地在後半句給了他很高的評價。

　余哲森意外地眨了眨眼:“啊?孟小姐你真心的?剛剛還說對我不放心來著。”

　“你解決掉了符兆海，雖然指揮官沒有大力聲張此事，但參加那次行動的外勤部精銳都知道。”

　孟冬夏神情認真:“林傑也認為你很有能力， 只是你遊離於組織外太久了， 養成了懶散又自我的性子。”

　余哲森笑個不停， 目光仍然盯著喬納德和貝洛娜兩人:“扯遠了扯遠了，不是在說我會不會被魘利用嗎?”

　“魘不是一般的對手，井鄉明和簡楊這兩個案子你也清楚，思維誘導是她擅長的事。”

　這兩件事魘已經向我解釋過了，余哲森心說，雖然他沒有完全相信，不過讓這兩人產生自殺傾向應該不是魘的本意。

　因為這樣做對她來說沒有收益。

　幾次接觸下來，余哲森對魘有了一個基本的人格畫像評估，首先可以肯定她絕對不是那種瘋狂型的犯罪者。

　她——暫且假定魘的性別是女，她的行事有一定的規則，而且非常注重對自己的掩護，所以誘導普通人自殺引來安全局關注這絕不是她的做法。

　“是否被利用這得看情況，”余哲森說，“在我看來，如果被她利用去做的事大局上有益於維護秩序，那我不介意被她多利用幾次。”

　“比如提前通報了天衡百貨商廈的案件?”

　“對。”

　孟冬夏沉吟道:“有沒有可能……她是故意利用你傳遞信息把安全局引來商廈?”

　“什麽?”余哲森覺得孟冬夏的這個猜測有點離譜。

　“假如你沒有和指揮官、鍾長官報告，那麽安全局就不會提前抵達現場清場搜點，而是在爆炸發生之後前往現場處置。”

　那樣的話傷亡犧牲可能不會那麽大。

　余哲森陷入了沉默。

　“我只是假設，事情的真相也許只有等到魘落網的那一天才能分曉。”孟冬夏抱著救生圈站了起來。

　遠處的喬納德夫婦終於等來了幾名歸還衝浪板的遊客，現在他們租借到了衝浪板，正準備下水。

　“冬夏。”余哲森起身在後頭喊了她一聲。

　“怎麽了?”

　“你的猜測幫我打開了思路，謝謝。”他鄭重地說道。

　孟冬夏微微一笑:“客氣了。”

　她把救生圈套在自己腰上，小跑著追趕已經走遠的喬納德夫婦。

　余哲森故意落後了一些，以免兩個人一起追過去太過顯眼。

　他走到租借衝浪板的攤位旁，站在大紅遮陽傘下，假裝端詳黑板上的租借說明。

　老板依舊悠然自得地躺在躺椅上眯著眼聽音樂，這個季節遊客日漸增多，躺著也能愉快掙錢。

　“嘿！你想試試衝浪嗎?”一個人從側面走過來，用胳膊肘輕輕撞了撞他的手臂。

　余哲森詫異地轉頭看向同自己搭訕的女孩，高馬尾、小麥膚色、天藍色抹胸式泳衣，身材很棒蜂腰長腿，不過可惜是義體改造的成果。

　她的肩胛骨下方還留著義體的商標和號碼，最受女性歡迎的“維納斯-X51”款。

　“那個抱歉我有……”他下意識地朝孟冬夏的方向望去，本來“我有伴兒了”這句都到嘴邊了，硬是沒有說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他腦海中出現了林傑的身影，總覺得這個謊沒法坦然撒下去。

　搭訕的女孩露出了狐疑的目光，忽然生氣地推了他一把:“余Sir你好過分啊！不要告訴我你不認識我了！”

　她把馬尾放低了一點，努力睜大眼睛，微微歪過腦袋，抬手做了一個彈奏的動作，然後把上臂的字母亮給他看:“你可以叫我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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