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後,大唐長安。
一群官員面沉如水,武陽郡王臉色發青,不遠處單膝跪著一個武將,垂著腦袋仿佛受氣的小媳婦。
忽然砰的一聲。
有人重重拍桌。
“跟老夫說清楚,到底丟了多少車?”說話的是個胖胖老頭,相貌看起來慈眉善目,然而這一刻卻怒目圓睜,竟然有股殺氣往外飆。
那個武將張了張嘴,悄悄偷看一眼武陽郡王。
結果發現自家王爺毫無示意,無奈只能硬著頭皮回答,道:“回稟戶部尚書,總共丟了十二車。其中兩車裝的是硬弓,另外十車則是桐油長槍……”
“閉嘴,你還有臉說!”
戶部尚書不等他說完,猛然又是重重一拍桌子,大怒道:“你還真以為老夫問的這個?”
那武將愣了一愣,抬頭道:“那您問的是啥?”
戶部尚書氣的面色鐵青,陡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咆哮道:“東西呢?老夫想問的是東西去哪了?整整十二車的軍械,難道它能自己長出翅膀飛走嗎?說,是不是你們偷偷私吞了。如果這事被老夫查出來,老夫非活刮了你們這群丘八”
那武將臉色陰沉下來,猛然冷笑道:“戶部尚書,你刮我們一個試試。給你臉的時候,你是個尚書,如果不給你臉,你他媽的算個什麽玩意。敢罵我們是丘八,你個老東西不想活了吧。”
戶部尚書僵立當場,猛然臉色更加暴怒,咆哮道:“你還敢頂嘴,老夫,老夫……”
忽然轉頭看著武陽郡王,怒喝道:“武陽郡王你看見沒,這就是你麾下的兵。沒大沒小,目無尊卑,此事若是不給老夫個解釋,老夫必然要告到陛下那裡去。”
哪知武陽郡王極其強硬,直接冷哼一聲道:“那你去告啊,現在就去告。本王正想要看看,你見了陛下應該怎麽說。說你偷偷動用國帑?說你每年都暗中撥給工部一筆錢?嘖嘖,如果你能這樣說,本王敬你是條漢子。”
戶部尚書一怔,隨即臉色鐵青一片,大叫道:“這事乃是大家共同定計,老夫為什麽要自己獨攬?”
武陽郡王嘿嘿一笑,提醒道:“你是戶部尚書,動用國帑的是你。無論你怎麽爭辯,錢是從你手裡撥出來的吧?”
戶部尚書怒眼圓睜,立馬咆哮爭辯:“但是老夫沒有貪佔一分一厘,全都撥給了工部的匠作監……”
突然他神色一怔,像是想到了什麽,語帶驚喜的道:“對啊,匠作監,今次軍械丟失,最著急的應該是工部。雖然老夫偷偷動用了國帑,但是這筆國帑並非私吞,反而每一筆都有記錄,查帳也查不到老夫頭上來……”
“所以,老夫著急上火個屁啊,哈哈,哈哈哈哈。”
戶部尚書突然不生氣了,慢悠悠的坐回椅子養神。
然而旁邊頓時怒罵一聲,工部尚書蹭的一下站起來,厲喝道:“姓嚴的,你敢把責任往老夫身上推?”
戶部尚書一臉笑眯眯,慢條斯理的道:“錢給了工部,責任自然歸你。”
工部尚書勃然大怒,道:“錢雖然是撥給了工部,但是工部同樣一分一厘沒有貪。反而所有工匠勒緊了褲腰帶,僅僅兩百萬貫就造出一百多車軍械。”
“這件事就算鬧到陛下那裡,老夫也能挺直腰杆據理力爭。”
可惜戶部尚書老奸巨猾,直接順著杆子往上爬,笑眯眯的道:“那你趕緊去找陛下據理力爭嘛,好好解釋一下軍械丟失的事。
畢竟錢是你們花的,解釋自然也要你們去……” 工部尚書怔了一怔,隨即氣的原地跳腳,咆哮道:“姓嚴的,老夫跟你拚了。”
“明明大家都知道,這事怪不到工部頭上來。我為什麽要去跟陛下解釋?老夫為什麽要頂這個鍋?”
“錢雖然是我們花的,可是軍械是兵部丟的……”
“咦,兵部,哈哈哈哈,老夫忽然也醒悟了,最應該著急的不是我啊。”
“軍械從兵部手裡丟失,他們才是最大的責任人。”
好家夥,不愧是六部大佬,個個都是老奸巨猾,推卸責任很有一套。
推來又推去,總之不頂鍋,可惜兵部尚書同樣不是吃乾飯的,直接眼睛一瞪站起身來,冷笑道:“事是大家一起乾的,誰也別想獨善其身,如果你們敢把責任往我這裡推,休怪老子翻臉不認人。”
眾人都是微微一驚,忍不住道:“你欲作何?”
兵部尚書再次冷笑,臉色猙獰道:“咱們這邊僅僅丟了十二車軍械,大家已經開始著急上火相互指責。但是你們有沒有想想,安祿山那邊又會是怎樣一種情形?”
“對於安祿山而言,他丟的可不止十二車軍械。如果讓他知道,這事是咱們坑了他,那麽我倒要問問諸位,你們怕不怕他暴怒而反?”
兵部尚書說到這裡,再次發出冷冷一笑,道:“所以說,別逼我。如果你們想把責任推給兵部,休怪老子直接把秘密告訴安祿山。”
滿場寂靜無聲。
足足半晌過去,才聽一個老人家歎氣出聲,道:“事已至此,推諉無益,讓老朽和武陽郡王去抗吧,你們這些小輩勿要再參與。”
說話的正是老丞相張九齡。
幾位尚書對視一眼,忽然同時起身拱手行禮,語氣尷尬道:“您老莫要生氣,吾等不再推諉。”
哪知張九齡搖了搖頭,不知為何竟然面含微笑,悠悠道:“此事雖然算不上圓滿,但是畢竟成功了一大半。價值兩百多萬貫的軍械丟失,絕對會抽空一位節度使的家底。最起碼三年之內,他難以有所作為。”
“故而從大局層面而言,咱們的計策已經成功。既削弱了藩鎮資財,又贏得了喘息時間。此後再慢慢想辦法,勸諫陛下不要重用胡人,老夫堅信總有一日,藩鎮的威脅會被滅掉。”
“然而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爭鬥,需要諸位齊心協力才能成功,遇到事情,不要推諉,面臨危機,莫要畏懼。如果真有一些罪名需要有人去抗,那麽老朽這把骨頭還是能撐一陣子的。”
“我撐不住的時候,還有武陽郡王,朝廷有吾二人在,短時間內還亂不了。”
張九齡說到這裡,輕輕抬手揮了揮,語氣和藹攆人道:“走吧走吧,都回家去。這件事你們不要再參與,讓老朽和武陽郡王扛下來。”
說著看了一眼武陽郡王,笑呵呵道:“本相自作主張,拉你一起背鍋,還請郡王莫要惱怒,畢竟咱們這把老骨頭只有這點作用了。”
武陽郡王嘿嘿兩聲,道:“好話都讓你說了,本王不答應也不行。背鍋而已,多大點事?”
三位尚書對視一眼,同時向兩人行禮,然後默然不發一言,齊齊轉身告辭離開。
張九齡和武陽郡王並未起身,而是目送他們漸漸遠去,直到三位尚書的背影消失,武陽郡王才忽然看向那個武將。
“現在你跟本王說說,那些軍械到底丟沒丟?若是真被你們私自吞了,本王也不會治你們的罪。”
說著一停,接著又道:“這幾年朝廷經常欠發兵餉,兵卒們過的日子很不堪。所以哪怕你們真的私吞軍資,本王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事情由本王和張丞相去抗,你們可以把軍資賣了補發兵餉。”
那個武將一臉感動,先是朝著武陽郡王磕了個頭,然後才直起身子,發誓賭咒的道:“大帥,我們真的沒有私吞,那十二車軍械,確確實實是丟了。”
“誰乾的?”
武陽郡王直接開口,絲毫不給他思考時間,迅速逼問道:“告訴本王,是誰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