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衡看著宋白雀，站在門框旁的女子渾身在掩飾不住的顫抖，面對這突然而來的消息，她似乎也毫無防備。

　　雖說宋白雀被那些愛說閑嘴的老婦人們傳了個瘋婆娘的外號，但以她的容貌，這些年來給上門說媒的次數依然是獨佔通衢縣城待嫁女子的榜首。

　　宋白雀如今依舊孑然一身，是看不上這通衢城裡的世俗男兒還是另有緣由，鄒衡不知，不過捫心自問，他還是挺喜歡宋白雀這種狀態的。

　　平時做了一天的買賣，在經過宋白雀的檔口前看她兩眼，便會讓鄒衡生出一種在濁世裡發現一株出汙泥不染的白蓮花的感覺，雖說有不少的蠅蟲汙蛾想爬上去褻瀆一番，但始終不曾成功，這讓他覺得很是有趣。

　　只是如今李猿出手，讓鄒衡覺得有些不講道理啊，這老梆子顯然不是來跟宋白雀商量的，而是要將她硬生生地拉進自家的爛泥地裡去。光是看到方才李猿癡呆兒的行徑便讓鄒衡後脊發涼，要說宋白雀以後真嫁入他李家能有好日子過的話鄒衡自然不會相信。

　　鄒衡嘖了嘖嘴，忽然有些憋悶，往後這通衢城裡便要少了一副心情愉悅的光景，多了一副人愁鬼樂的悲圖了。

　　宋白雀很快就止住了嬌軀的顫抖，恍如無事一般將裝在葫蘆裡的蜂蜜遞給了鄒衡，笑道:“你的花蜜，最近蜂子的產量不多，所以得收你八十文。”

　　鄒衡心裡一抽，這他娘的笑地也太讓人心疼了。

　　從衣兜裡掏出八十文遞給宋白雀，鄒衡忽地感覺有些不妥，四周不知何時出現了七八個地痞，將宋白雀的糕點鋪給圍了起來。

　　領頭的一個刀疤臉叫馬三，當年被宋白雀拿著劈骨刀追了三條街的就是他，臉上的刀疤也是那時候留下的。

　　這馬三壞笑著上前道:“恭喜宋姑娘，很快就要成為李夫人了，想必往後的日子必然是那個……那個什麽富貴，享用不盡了，這幾天就由我們兄弟幾個保護著宋姑娘，避免宋姑娘出了差錯，不能在立秋那天當個好看的新娘子，嘿嘿。”

　　鄒衡了然，怕是李猿吩咐他們來看管宋白雀，怕宋白雀給跑了。

　　宋白雀看了馬三一眼，冷道:“好了傷疤忘了疼了?”

　　馬三面目一獰，一掌扇在宋白雀的臉頰上:“臭娘們，當初要不是李縣尉出言阻止，你以為你能舒服地過這幾年?”

　　鄒衡雙眼微眯，打開手上的葫蘆喝了一口。

　　宋白雀捂著臉冷視馬三。

　　這句話透著不少信息，李猿似乎早早的就盯上了宋白雀了，這倒是讓鄒衡未曾預料的。

　　馬三得意地啐了一聲，走向一旁的石墩子坐下，便冷笑地看向宋白雀，得勢小人，大抵便是如此做派。

　　鄒衡思忖片刻，終究還是挑起自己的炒貨擔子走了。

　　馬三只是個棋子，他身後的李猿才是棘手。這幾天想必宋白雀也不會有什麽危險，馬三那巴掌估摸著只是想報當年被砍一刀的仇多一點，要是宋白雀出了什麽差池，怕是李猿也不願意看到。馬三這些個地痞能好好的過活到現在，靠的不就是李猿手中施舍出來的一絲余恩?孰輕孰重，馬三不是傻子，自然能夠分清的。

　　只是要不要為了救這瓜葛不深的白雀兒而去得罪李猿，鄒衡還沒想好，畢竟他還想著在這通衢城裡再做幾年安穩的營生，真要跟著李猿對著幹了，那往後安穩的小日子肯定是沒得過了。

　　再者說鄒衡連李猿都有什麽道行都還不了解，

貿然上頭當個英雄救美的熱血小夥，怕是連自己的小命都會給搭上去。鄒衡做不出決定，還是先走了，心中也還帶著糾結。　　摸著微亮的夜色，鄒衡朝自家屋子走去，本來在張保財那聽了一下午的說書故事小心情還算是不錯，只是瞧見了白雀兒這檔子事後整個人都萎靡了，一點也支棱不起來。

　　他家也不算太遠，剛才那一小口蜂蜜喝下到現在身體的能力還沒散去，擔子挑著不費力，所以走得快了點，不過小半柱香的工夫便回到了。

　　推開院子的大門，院子裡站著一個人，鄒衡細細地覷了一會兒，放下擔子道:“老椒頭，大晚上的你爬進我家來幹嘛?買西瓜子回去喝夜酒嗎?”

　　院子裡站著的正是百寶齋的老椒頭。

　　鄒衡說完順手拿起葫蘆就喝了一大口，還沒兌過水的，有點齁。

　　雖然搞不清楚老椒頭為何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自家院子裡，不過他這深夜爬牆的奇怪行徑也不像是來送禮的，這讓鄒衡不得不防。

　　老椒頭嘿笑道:“衡哥兒怎麽這麽晚才回來，讓我等了好久。”

　　“你等我幹嘛呢，先說好了，借錢免談。”

　　鄒衡將院門敞開了些，方便等會兒情況不對好跑路。

　　老椒頭啐道:“老夫比一百個你都還有錢，用得著向你借?”

　　鄒衡挑了挑眉，搓著手順杆往上爬道:“嘿嘿，感情老椒頭你這麽富啊，看不出來啊，那你也別再摳搜了，借我五百兩銀子我好盤個鋪子下來，到時候我算你一成的入夥錢。”

　　老椒頭意味深長地笑道:“只要你今晚幫我一個忙，到時別說五百兩，一千兩我都借你，還不算你利息，怎樣?”

　　“哦?”

　　鄒衡也露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神色，卻也搞不清他葫蘆裡賣地是什麽藥，不過這老梆子哪怕是幫了他， 最後還是談借，鄒衡打心底就不想搭理他了。

　　老椒頭說完沉默不語，似乎是在等著鄒衡來問是什麽忙，可鄒衡就是不開口，兩人你瞪我我瞪你地看了半天，終究是老椒頭忍不住了，沒好氣道:“行了行了，咱兩也算老相熟的，敞開天窗說亮話吧，我知道你小子天生神力，今晚就是要你賣個力氣，去幫我乾點小活，事成了老夫不但借你錢，還會給你一樁大機緣，怎樣?”

　　鄒衡眯著眼，心裡卻提防了起來，這老梆子說著是要把話給說敞亮了，可亮地卻是自己的貼身秘密，他是如何得知的?而且他自個兒卻是一點有用的東西也不透露，擺明了就是想賣自己啊。

　　鄒衡裝傻充愣道:“啥?啥天生神力，那是個什麽玩意兒?”

　　老椒頭見鄒衡不上套，指著他笑道:“你小子就是太過鬼精了，要不是我趕時間，才不會來找你辦這事兒。”

　　鄒衡忽地警覺，看樣子是要來玩欲擒故縱那一套了，當下識趣的笑道:“那你就把事情給說清楚了先，不見兔子我可不撒鷹。”

　　老椒頭冷笑一聲，走到院子裡的木椅上坐下，警告道:“接下來說得話入不得別人的耳朵，你還是把院門關了走過來些，你有什麽能耐老夫一清二楚，真要想抓你你也跑不了。”

　　鄒衡有點慌了，老實說他還真不想聽下去，老椒頭現在故弄玄虛的模樣讓鄒衡覺得很危險，這老梆子到底知道自己多少底細?

　　思忖片刻，鄒衡還是把院門關了朝老椒頭走去。

　　找機會得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