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浩沙三人揀僻靜小路迤邐行了半天,才在一處泉水旁停下。
而後翁浩沙一臉和善笑意朝徒弟道:“三祿,去打些野味來,我們在這裡休息一下吧。”
對這個師父向來尊敬的祝三祿應聲行事,往山林裡鑽去。
翁竹韻徑自來到泉水旁清洗身上汙塵,翁浩沙則默默來到她身旁坐下。
父女兩情形詭異,雖說是血緣至親,但舉動間卻仿佛有種逢場作戲的疏離感。
沉默了半餉,翁浩沙沉聲道:“那個負劍的小子,估摸著應該是某個大派裡頭走出來闖蕩江湖的,雖然看起來傻了點,但勝在容易調教,你若是這會兒跟他套好關系,最好是能跟他共患難一番,那結為夫妻基本上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而且有這麽一重同甘共苦的經歷擺在那,即便他再家大業大,往後你的日子也差不到哪去。”
翁竹韻置若罔聞,輕輕拍洗著臉脖,動作一絲不苟,直到白皙的皮膚上沒有一點灰塵,才從腰間拿出絲巾慢慢擦拭水漬。
冷不丁一聲輕笑,翁竹韻輕聲道:“我是無所謂,只是眼下很快就要到蜀山劍派了,到時候整個滇益洲的名門大派裡頭的青年才俊可都會聚集在那,你是要把我押在一個連姓名都不願意透露的愣頭青身上,還是帶著我在蜀山劍派那裡好好挑揀挑揀,待價而沽呢?”
翁竹韻嘴角噙笑,回頭眯了翁浩沙一眼,“你可只有我一個女兒啊,我的好爹爹。”
畢竟女子的容顏,可是比天底下任何珍稀古玩都要能賣出好價錢的珍稀貨,遇上識貨的買家,便是傾國傾城又如何?史書上濃濃的筆墨可是沒少書寫這樣的案例。
翁浩沙臉色陰沉:“你這般陰陽怪氣對我說話是什麽意思?我之所以這般苦心積慮,還不是為了你能找一個好的夫家,將來能過上舒服安穩的日子。”
翁竹韻譏諷道:“又是這套哄騙小女孩的把戲嗎?若是女兒生得不夠如此美麗動人,爹爹捫心自問,真的會有這麽處心積慮的在意女兒的終身大事嗎?畢竟有句話可是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
翁浩沙刹那間掐住女兒的白皙頸脖,猙獰罵道:“收起你那幼稚無知的叛逆心思,弱肉強食,這世道向來如此,普通人若無機緣,一輩子都是個普通人,死了都沒人憐惜,這是你爹活了四十多年參透出來的道理,你如今有著能令普通人豔羨的機緣,就該好好的抓住,而不是在這裡譏諷我把你掐地那麽緊,管地那麽嚴,因為你沒有這樣的資格。”
翁竹韻咬緊嘴唇艱難地看著這個爹爹,臉色漸漸泛紅,眼眸中甚至有著期盼對方將自己掐死的快意。
你活了四十多年參透的人生道理,並不是她翁竹韻的人生道理,她只知道自打她從小容顏初顯之後,眼前的父親便對她開始有著諸多要求,如何揣度男子心思,如何佯裝喜怒哀嗔去令男人為之著迷,如何去修煉令身姿纖細的武功,更甚者連每餐進食多少都要嚴格衡量,小時候自己懵懂無知,每次心有怨言賭氣與父親爭吵,他都會用那般為你好的說辭來哄騙自己,但如今已經長大的她細細咀嚼,眼前這個男人拿她和那些青樓花魁的養成又有何分別?
說到底,不還是為了能賣個好價錢!
翁浩沙松開手,翁竹韻便撫著脖子急促喘息,她雖然知道眼前這個男人並不舍得殺死自己,起碼在貨物沒賣出去之前,絕對不會砸在手裡,但快要死的感覺,並不好受。
翁浩沙冷眼注視著女兒,
面無表情道:“我不奢望你能有什麽慈悲心腸能對我盡孝道,但三祿是要給我養老送終的,你最好別去禍害他。” 翁竹韻譏笑道:“這種膽小軟弱的男人我看多一眼都作嘔,但他要喜歡我我還能把他的心給摘了不成?”
翁浩沙面露難色,半餉才說道:“我自會敲打他一番,但你別戲弄他,亂了他心神,這小子根骨很好,將來未必沒有躍過龍門的機會。”
翁竹韻面露微笑,朝著片刻前還對她猙獰辱罵的父親道:“都聽你的,爹。”
不遠處祝三祿手提野味快步走來,離著老遠便已經叫喊道:“師父,師姐,我抓了好大一隻山雞啊。”
……
鄒衡其實挺不喜歡情竇初開的小男孩,遇上了對眼的女孩心裡明明喜歡的不得了,臉皮又薄的可憐,時常還會做出一些,在過來人看來簡直匪夷所思的舉動,偏偏他們自己還覺得理直氣壯。
眼下他身旁兩個人都是如此,一個易少龍,明明對那個心高氣傲的女子喜歡的不得了,卻因為自己沒錢害怕人家瞧不起,就畏畏縮縮的連話都不敢多說兩句。還有這個王露蟬,當時要是膽子大一些,直接把宋白雀留下來,或者跟著人家一塊兒去天山,至於後面把腸子悔青,搞得現在還要再去一趟嗎?就是不知道王露蟬這老小子還算不算是個小男孩。
三人來到一座城池,走在街道上易少龍的眼睛就開始四處打量,其實心底就是想著能再遇上不久前見過的那位姑娘,這樣他就可以大膽的上前去打招呼說“嗨呀,我們真是有緣啊。”
鄒衡可不管易少龍心裡頭怎麽想,這臭小子先前膽敢威脅自己,不繼續給他花錢就不給自己的欠條上簽名?這他娘的不能慣著。
鄒衡這會兒滿腦子隻想著怎麽才能讓這小子給他把花出去的錢賺回來,眼下這座城鎮看起來人不少的樣子,要是拉著易少龍在街邊賣藝,演一出胸口碎大石,估摸著應該能收到不少的打賞錢,一塊不夠就砸三塊,反正這小子能耐大,砸多幾錘死不了。
滇益洲的姑娘豪邁,明明已經初秋的天了,還有不少膽大的妙齡女子穿著清涼的衣著在街上晃悠,光是這沒多久的功夫,鄒衡就看到了好幾個薄紗裹香肩的姑娘,害得他老是集中不了精神去找鐵匠鋪買鐵錘。
身旁的王露蟬忽然駐足,看著街旁的一個算命攤子,鄒衡望去,是個雙眼翻白的目盲老者,攤子旁掛著個‘摸骨神算,月老賜緣’的旗子,此時攤前正有位妙齡女子伸出手來給目盲老者摸骨。
女子五官平平,臉上有著些許雀斑,但勝在體態豐腴,皮膚白皙,鄒衡瞄了一眼,估摸著這女子的小孩從小就餓不了,保不齊在娃兒一歲以內,連她的丈夫都能從娃兒嘴裡分一口吃的。
那目盲老者臉朝天,又黑又髒的手卻在人家姑娘白嫩小手上摸個不停,嘴裡還一個勁的“嘖嘖”發聲。
豐腴女子皺眉道:“大師,你摸出雜子了沒得?我的姻緣到底囊個樣啊?”
目盲老者往姑娘家小臂上又好好地摸了一把,嘴裡說道:“快了快了,姑娘別著急,老夫就快摸出來了。”
女子臉上一副不滿,但盼著能有段才子佳人海誓山盟的姻緣,總歸還是沒出聲說什麽,心裡就當是被畜生佔了便宜。
老者忽然驚疑一聲,嘴裡怎呼道:“這……不得了不得了。”
女子心中一慌,連忙追問道:“雜子嘛,雜子嘛?”
老者急道:“姑娘快把另一隻手給我摸摸,你的姻緣可不簡單啊?”
女子不疑有他,趕緊將另一隻白皙的小手送到老頭手中,生怕遲了些許就錯過了一段天賜良緣。
這下另一隻手也別老者的乾枯爪子摸個不停,女子還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生怕動作大了些就驚擾到了老者的佔算。
鄒衡在一旁看得眼睛發直,他娘的這老頭手段高超啊,這種光明正大佔便宜的手段他以往怎麽沒想到,要是當初他賣炒貨的時候順便也立這麽一個算命攤子,那通衢縣的那些漂亮小娘子還不得任他摸個夠?
那老頭的臉皮厚得嚇人,愣是將人家姑娘的小手摸了半盞茶的功夫一句話都不說, 直到姑娘實在受不了了,才開口問道:
“大師你到底摸出來了沒有啊?我手都被你抓疼了。”這會兒兩隻原本白皙的小手連小臂都變得又髒又黑了。
目盲老者慢慢點頭,嘴裡說道:“果然如此,姑娘你的姻緣不簡單啊。”手上卻還是抓著人家姑娘的手不肯放。
女子追問道:“哎呀,到底囊個不簡單哦,你倒是快說撒,急死人咯。”
老者道:“你本是天上的仙女,只因和那文曲星互生情愫,觸犯了天條,天帝便將你二人貶落了凡間,如今那文曲星也已投胎成人,這一世你二人將會再續情緣,只是你那文曲星夫君……”
女子聽地心馳神往,一雙秋水眸子已經被感動的波光盈盈,冷不丁的王露蟬走到目盲老者攤前,扯下旗子,將目盲老者提溜了起來。
老頭頓時驚呼,“誰呢,要幹嘛,要幹嘛?”
眼睛一眨就變出了兩隻黑溜溜的眼珠子,哪裡像個雙目失明的人?
王露蟬只是盯著老頭,一言不發,老頭抬頭看清了王露蟬的臉,一臉驚訝,接著便訕笑道:“嘿嘿,原來是徒兒啊,你怎地找來了。”
鄒衡在旁聽地一臉詫異,老王竟然還有個這麽不著調的師父?
那本是聽著姻緣故事出神的小娘子,看到老頭這副模樣哪裡還不明白怎麽回事,頓時一個耳刮子拍在老頭的臉上,“麻麥皮的,愣是被你個老東西揩了半天油。”
老頭雙手嫻熟地抱住頭,“別打臉,別打臉,還要混飯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