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過幾分，王琛騎著小電驢來到殯儀館。

　　一推開門便見方言坐在大廳座位上玩手機，他異常的專注，視線像是粘在了手機上一樣不肯挪動半分，甚至沒注意到有人走進來。

　　“你到很久了?”王琛打招呼道。

　　“沒，剛到沒多久，琛哥，今晚是不是要殮裝啊?”方言退出界面，然後收起手機。

　　“是，你過來幫我打下手，說不定以後還需要你上呢。”

　　王琛與方言邊說邊往殯儀館內部走，他們要去的地方是停放遺體的冰房。

　　“要我上?可我不會給死人化妝啊，而且之前的招聘上不是說要搬屍工嗎，沒提化妝的要求。”方言追問道。

　　誰知王琛輕輕一笑:“那我問你，如果你是老板，你願意開八百塊一天的工錢隻請一個搬屍工嗎?還是那種僅待八小時的員工。”

　　方言沉吟片刻，回道:“不願意，如果我是老板的話，我乾脆晚上就睡這了，有屍體也自己搬，這樣不僅能省搬屍工的錢，連保安的錢也省了。”

　　“咳咳。”王琛被他這回答嗆了一下:“總之給屍體化妝可以由我來，但你得在旁邊幫忙。”

　　“我這算是被騙了麽?”

　　“某種意義上來講確實被騙了，不過你不要恨我啊，這都是老板的意思，我只是個打工的，改變不了他的想法。”王琛又道:“如果你實在咽不下這口氣，等下次老板來殯儀館時可以打他一頓出氣，放心，我絕對不會攔著的。”

　　“算了，認栽了，一天八百啊，要是被炒了我還能去哪賺這麽多?正所謂我不努力工作，老板怎麽別墅靠海呢。”

　　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卻很快被打消，方言還惦記著手機的新任務，在殯儀館工作一年呢。

　　“琛哥，你還會殮裝呢?”

　　王琛歎了口氣:“唉，生活不易，帥哥賣藝，為了賺錢，可不得什麽都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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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殮裝是留給死者最後的體面，它與化妝有些相似，但是本質不同。完整步驟應該先為死者淨身、穿壽衣、再殮裝，淨身最開始指的是洗澡，讓死者乾乾淨淨的離去，但是後面漸漸變成了擦拭身體。”

　　冰房裡，王琛低頭忙碌著，他先是用自己的手背調試顏色，然後慢慢的給屍體化妝。

　　方言站在一旁仔細觀察他的每一個動作，並嘗試將它們全部記下來，或許是因為死者遺體存放在冰櫃中一段時間，隔得近了總有股刺骨的寒氣滲入身體。

　　這種寒氣並非是單純的冷，而是夾雜著陰氣，如同下雨天待在破舊老房子裡一般，令人很不舒服。

　　王琛神色如常，這種場景他幾乎每兩天都要經歷一次，有些時候還是單獨一人工作一整晚，時間久了次數多了，心也就漸漸地麻木了。

　　他繼續說:“殮裝其實也是一份正經的工作，更是因此催生出了殮裝師這個職業，只不過因為常年與屍體打交道，所以不受人待見，還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職業緣故，殮裝師大都身形削瘦，罕見有體胖的。

　　在這行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不能隨便跟人握手，因為殮裝師的手是給死者化妝用的。”

　　王琛說著，手上的動作不停，肉眼可見，死者蒼白的臉上慢慢多了些色彩，看上去也更加體面了。

　　“對了，有件事忘記跟你說，李叔辭職了。”

　　“辭職了?”方言眼中產生了點輕微波動。

　　這個結果在他的預料之中。

　　“嗯。”王琛又道:“還記得那個跟李叔一起巡邏的同伴麽?他死了，昨天晚上死在了垃圾河的橋上，當時我聽到喊話聲便跑過去查看情況。

　　他的嘴巴裡面有綠球藻，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像是被淹死的，而且死了至少一天，但李叔卻堅稱幾分鍾前還好好的，詭異的是他的身體通紅一片，我趕到時體溫居然出奇的高。

　　那天晚上我見過他，你也見過，當時他跟個正常人沒兩樣，可前後不過半小時……卻變成了那副模樣。”

　　“或許是你看錯了也說不定，畢竟你不是法醫，做不出專業的判斷，只能憑自己的直覺進行猜測。”方言含糊不清道。

　　“我在大學的時候嘗試過考研，方向選的就是法醫，雖然最後失敗了，但對屍體基本的判斷還是有的。”

　　“咳咳，所以呢，你想說什麽?”他反問。

　　王琛眉頭緊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這件事情十分古怪，讓我感到不安，僅此而已。”

　　“萬一他自身有病，突然病發了呢。”

　　“幾乎排除這種可能，一個人在死後身體的溫度會不斷變化，直到與周圍環境一樣，但他卻一反常態，醫學上從未有過如此先例。”

　　“醫學上疑難雜症那麽多，你考的又是法醫的研，一些病症說不定聽都沒聽過，很正常的。”方言不以為然。

　　下一秒，只聽王琛特別淡定道:“我本科學醫， 考研選的法醫不行嗎。”

　　方言:“　　”

　　臥槽，大哥，你要不要這麽全能啊?

　　你這樣搞得我都不曉得該編什麽借口騙你了。

　　“報……報警了麽?”

　　“報了，殯儀館直接被封鎖了，然後來了一個奇奇怪怪的人，問的也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問了什麽?”

　　“那人問我最近有沒有覺得被人跟蹤，有沒有無意間看到一些東西，或者聽到某種聲音。你說他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啊，問的這些。”

　　方言立刻點頭:“對對對，我也覺得他腦子有問題，說到腦子啊，我恰巧認識一個牙科醫生，他曾經給人拔牙的時候居然把患者一顆好牙給拔掉了，你說好不好笑……”

　　“我現在不想討論牙醫，隻想弄清楚這件事情。”王琛一臉嚴肅道。

　　唉～～

　　方言心中一歎，頓生無力感，我都這麽努力的轉移話題了，你就不能配合一下麽?

　　“還有一件事。”

　　他像是想到了什麽，說道:“羅偉也死了，屍體在垃圾河邊被發現的，也不知道那個古怪的人跟旁邊人說了什麽，一群人便忙碌起來，花了六七個小時將垃圾河抽乾，你猜最後發現了什麽?”

　　“總不可能是金子吧。”方言顯得興致不高。

　　換句話說，他已經知曉了事情的一切走向，所以如此。

　　“不是金子，是屍體，四具腐爛見骨的屍體……”王琛的語氣從始至終一直很平靜，平靜得讓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