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官員兵卒那些肮髒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除了唐門無中生有的罵了那一句,內廳內依舊是肅然一片。劉孟藻早就忘了自己這個臨時縣丞的身份,沉聲說道:“此中緣由,自有人向陛下稟報,卻不是我們能操心的。”
“不過,懷柔本地原本不過八千戶,六萬余人,而此次猛然增加四成之數,的確讓人感到棘手,陛下的心,也太急切了點。”
“四口之家遷一,六口之家遷二,八口之家遷三,這是聖上定下的鐵律,但是為何現在是舉家移民,整村千裡奔波。為什麽是這樣呢?”
劉孟藻喃喃自語,雖然天生的聰穎,卻缺少許多人情世故的了解,殊不知人心最忌諱的乃是個“貪”字,龐煌對於整個移民還算是比較關心的。
他曾經與柳若秋等第一批移民中稍有見識的人聊了很多,也聊出來很多東西,再加上前世網上流傳的各種移民傳說,基本上可以把事情的緣由推敲出個七七八八。
如果說首批移民是試探性的行動,經驗不足的話,那麽這次移民就是有計劃的進行移民了,說的不是皇帝有計劃的進行移民,而是當地的官員進行有計劃的移民,目的無非隻有一個,那就是移民之後所遺留下的土地,是可以變成無數的金銀之物。
要是詳細的去追究,絕對可以寫出一部移民的血淚史,或者是讓朱元璋大開殺戒一番,所以龐煌此時也不想解釋,隻聽到劉孟藻說道這裡,就截住話題問道:“難道這次縣裡,還準備像是上次解決移民一般,就這麽把移民分掉嗎?”
劉孟藻收回了思路,講到關鍵問題,也容不得他去亂想,聽到龐煌如此說,不由苦笑道:“以八千戶分三千余戶,怎麽分,而且這次又朝廷詔令,要各縣安置耕地,務必在春耕之前完成,不能耽誤明年春耕的開展,否則就不是革職查辦的事情了。”
“皇上一句話,我們跑斷腿......”
這句話還沒有說話,就被劉孟藻喝了一聲“住嘴!”,而後才發現唐門發出訕訕的尷尬苦笑,才知道話竟然是他說的。
一個四十余歲的知縣大人,竟然被二十多歲的縣丞喝的不出聲,在大明的官場上也算是一個異數,但來不及好笑,龐煌接過唐門的尷尬,正好為他解圍,說道:“我有幾條方略,說出來請大人們斟酌一下,也許會有些用處。”
“龐先生請說?”劉孟藻正色道。
“第一,我們必須從今天開始,不,稍後就要開始,發動所有城中大戶,開設粥棚,先解決移民們的饑飽問題。而縣衙可從庫中盡量籌集多一些的帳篷和物資,務求不使移民露天過夜。”
“這個是自然的,前幾日我清算縣庫,發現有大批繳獲蒙元的帳篷毛氈等物,與其放在庫房發霉,還不如拿出應急。”
“還沒有完.......”龐煌擺手繼續說道:“光是這些還不夠,光是開設粥棚的問題,光是靠城中的大戶還不夠,主要是安置移民,不是一兩日的問題,時間久了,光是靠外面的大戶......。”
龐煌的臉色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卻也沒有持續,繼續說出了自己的要求:“眼下秋收正好完畢不久,我想縣裡是否可以考慮開倉放糧,以解眼下燃眉之急。”
“萬萬不可!”
劉孟藻還沒有說話,那邊唐門卻是急匆匆的叫了起來,有些不解的看了這個名譽上的知縣一眼,龐煌心道,剛才還嫉惡如仇,現在怎麽突然說不行了。
看了唐門一眼,劉孟藻無奈的說道:“這個是真的不行,其中緣由,由於軍情不便相告,還望龐先生多加原諒。”
劉孟藻沒有說什麽原因,但是卻透露出一個消息,“軍情”表明了此事的決然性。而其中的意思很明白,龐煌這個升鬥小民,還是不知道的為好。
“那我們說第二條......”龐煌倒也乾脆,繼續說道:“既然第一條不能完全執行,那我想請縣內開放鹽引,以鹽引為憑,鼓勵各商家前往各地往懷柔運輸糧食,然後縣衙以鹽引作為交換,以此來平衡懷柔糧價。”
這個龐煌從一個穿越前輩那裡學來的,可謂百試而無不利,劉孟藻考慮了一會,當然答應,而唐門這個掛名知縣,估計連鹽引是什麽還沒有搞明白,更不要說不同意了。
“第三,這次移民中,無論多少人,但凡失去雙親者,我清華義學願意承擔起撫養的責任,縣裡無需安排。”
“可以!”這種巴不得的事情,誰會不答應呢。
“第四,我要借助縣衙甚至北平官府的信譽,成立北平銀行。”
“銀行?”內廳內的幾個人都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幾遍,不知道所謂銀行是什麽意思。龐煌解釋道:“就是錢莊!”
劉孟藻不由疑惑的問道:“成立錢莊,乃是民間自發行為,我們官府不方便干涉其中,而且君子不言利,龐先生不似那種發難民財的人,為何想開設錢莊,要知道,這批移民中,大部分手裡都是寶鈔,而寶鈔,在懷柔甚至在北平的流通,都是很讓人頭疼的事情。”
搖搖頭,龐煌說道:“我建錢莊,不是為了發財,而是為了給移民以周轉的余地,要不是寶鈔流通不暢,我何苦站出來此刻成立錢莊呢?”
劉孟藻的眼光一閃,卻是沒有說話,靜靜的看了一會,道:“目前就這些了吧?唐大人,關於開始粥棚周濟移民一事,還請您和典史多多費心,這裡,我還有些事情想要問問龐先生,各位去忙吧。”
作為一個縣丞,在縣衙內竟然向長官發出命令的口吻,而唐門帶著高典史連聲音都沒有發出,就告辭出去了。
內廳裡只剩下龐煌和劉孟藻兩人。
“看來龐先生對於此次移民早有準備了,要不也不會做出比縣衙還要快的反應。”
“不錯!”
龐煌並沒有隱瞞,當下就承認了自己的想法,不過隨即苦笑道:“隻是沒想到,這次移民的規模這麽大,而情況又如此的糟糕。”
劉孟藻點點頭,繼續問道:“龐先生之所以開設錢莊,以劉某認為,是想吸納寶鈔,而撒給移民以金銀銅錢,這種事情在尋常人看來,是不可思議的,龐兄為什麽這麽做呢?”
“商人逐利,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龐某雖然興辦義學,其根本上也是商人,所以劉大人才有此問嗎?”
“劉某不該如此想嗎?”
“那好!”看到劉孟藻如此直接,龐煌笑道:“那咱們就講逐利,首先,皇上命戶部發行寶鈔,以代銅錢金銀,絕對不是無的放矢,我大明金、銀、銅礦數量稀少,這一點但凡有些見識的,都是清楚的,而金銀銅等金屬,還要製造祭祀所需物品,民間裝飾和奢華之物也會消耗不菲。這一點劉大人出身南方,不會不知道吧?”
劉孟藻點點頭,隱隱約約已經知道龐煌在說什麽了。隻聽他繼續道:
“而皇上是個目光遠大,且堅韌不拔之人,既然發行寶鈔,就會使其得到應有的價值,而千百年來,民間所用金銀銅錢交易,已經成為習慣,所以現在換成寶鈔,難免會有些不習慣。但是隨著朝廷力度加大,寶鈔的前景,還是比較可觀的。”
“我此時吸納寶鈔,第一可以迎合上意,二來也算是一宗生意,來年若是寶鈔普及,如我建成錢莊, 吸納了足夠的寶鈔之後,至少北平之地,誰還能與我爭鋒。”
緩了口氣,龐煌說出最後一個理由,道:“第三,至少我現在吸納寶鈔,可以緩解移民生活的陣痛,以排解縣內的憂患。”
說完第三個理由,龐煌停住了嘴,卻看見正在發愣的劉孟藻,豈不知這個神秘的縣丞大人,心裡已經是猶如翻江倒海般的驚訝了。
龐煌所分析朝廷對寶鈔的態度,竟然和父親前年剛剛發行寶鈔時的分析基本一致,父親斷言,寶鈔在五年之內應該不會被大眾接受,而朝廷也會因此加大力度,甚至不排除頒布禁用金銀交易的政令。
雖然龐煌分析的沒有父親透徹,但是大致上的思路基本不差,怎麽能不讓劉孟藻吃驚。
叮囑心神,又詢問了關於所謂稱之為銀行的錢莊細節問題之後,就送龐煌出去了。沒有表明答應,或者是不答應。
過了一會,劉孟藻挑明燈花,展開宣紙,提筆寫道:“父親大人鈞鑒......。”
寫了個開頭,就停了下來,心神不安的想到,可惜父親最近幾年失勢,要不倒是可以在朝廷舉薦這個龐煌,不過如今,父親舉薦,不但不能讓龐煌得到什麽,可能反而會讓龐煌引火燒身。
乾脆又把筆放下,面對如雪的宣紙,倒是不知道該寫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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