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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權》五百一十八 遇險
“快跑!”杏兒不回答,拉起發愣的朱瞻垠朝一旁逃去。 她知道,在深山老林中,忽然遇到百鳥驚飛小動物奔逃的情形,若不是有獵人射捕,就必然是出現了凶猛的野獸。

 果然,在他們剛跑到五十碼開外,兀地與一隻豹子撞上了。

 這是一頭壯如猛虎的穿山豹,暗黃色的皮毛間有著一塊塊橢圓的黑斑,豎著尖尖的雙耳,環眼圓睜,毗牙咧嘴,顯然是這畜牲與他們不期而遇也感到突然,它兀地止步,略弓前爪,搖動著尾巴。

 朱瞻垠也抽刀在手,而杏兒也馬上躲在了他的身後,那豹子一聲吼叫,迎著兩人毫不畏懼地竄了過來。

 “閃開!”

 杏兒一個鷂子翻身,朱瞻垠也向一旁迅速躲開,豹撲快如閃電,但是在一瞬間,突然飛過來幾個石子,重重的砸在豹子的左眼左耳。

 受驚的豹子發出了撕人心肺的尖叫,動作之靈活出人意料。還沒等朱瞻垠站起來,豹子已猛然來了個急轉彎,兩隻如刀的鋒利前爪迅疾抓向他的前胸,衣服頓時被撕破,鮮血淋漓。豹子張開嘴將利齒對準他的喉部咬來,他急忙伸出雙手死死地權著豹子伸向他的脖子。

 在此千鈞一發之際,杏兒卻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柄短劍,縱身仗劍飛撲過去,對準豹子的尾巴用力一劃,豹子被此一擊,疼得將按在朱瞻垠胸前的前爪縮了回來,撕裂了的布片帶著鮮血,朱瞻垠顧不得火炙般的劇痛,趁豹子縮回前爪的一刹那,隨手拔出匕首,朝著豹子的頸下用力猛刺,幾乎同時。杏兒的劍鋒也插進豹子前胸……兩股殷紅的鮮血,一聲淒厲的吼叫,豹子在地上打了兩個滾。抽搐著,不動了。

 朱瞻垠、杏兒也都變成了血人兒。臉上、手上、衣服上……血跡斑斑,他們相視苦笑。杏兒這才發現,朱瞻垠面色如土,嘴唇發紫,胸前的血還在往外流,搖晃著,一陣暈眩。杏兒趕忙趨前一步,朱瞻垠倒在她的懷抱裡。

 杏兒慌忙蹲下,將朱瞻垠的頭放在自己的腿上,取出隨身帶的藥粉。塗在他的創口上。

 過了半個時辰之後,朱瞻垠悠然醒來,額上沁滿汗珠,杏兒還準備拿手巾替他揩擦,倏地發現在離他們數十步之外站立著一頭斑斕白額老虎。正搐動著肥厚的鼻子雙眼眈眈地注視著他們,兩隻小幼虎緊緊地傍著母虎侍立著。杏兒的頭腦轟然一聲,心頭掠過一個恐怖的念頭——

 “這下完了!”

 說來也怪,那隻老虎與杏兒對視一眼之後,昂頭打了個乾呃。張開的嘴巴真如血盆大口,忽然漫不經心地轉過身去,帶著它的兩個寶貝從容不迫地離去了。

 杏兒驚出一身冷汗,急跳的心卟嗵卟嗵似乎要蹦出胸膛,這才俯身告訴朱瞻垠:

 “公子,好險啊!”

 “這豹子真厲害!”

 “你還不知道,剛才又來了一隻猛虎!”

 “啊?”朱瞻垠大驚,忽然欠身急問道,“在哪?”

 “小聲點——它走了,”杏兒指著夕陽下草叢中依稀可見的遠去的虎影,“嘍,你看。”

 朱瞻垠看見了,那老虎的後邊跟著兩隻幼虎,對著如血色銅鑼般的夕陽,猛嘯一聲,響同驚雷,群山回蕩,然後投入叢林中。

 “剛才,那老虎突然出現在這前邊二十步遠的石塊邊,當時我隻想道,怎麽也逃脫不了災難了。經過與豹子的一場搏鬥,你又受了傷,我的力氣用盡,老虎當時如果撲上來,我倆便成了它口中的美食了。”

 “哎呀!實在是太危險了,杏兒,我們快走。說不定那老虎走著走著,又想起來我們再轉回這裡,那……快走!”

 “可你的傷口一定還很痛。”

 朱瞻垠的胸口確如針刺火炙一般疼痛,可是他想,痛也得逃,總比被老虎生吞活剝好!不知哪來的一股力氣,竟然朝著東邊的一塊空曠的坡地上迅跑起來。

 深秋的天說變就變,晌午還是風和日麗,這會兒山風呼嘯,天上湧起了烏雲,一聲聲驚雷在群山中格外響亮,隆隆回聲沒有個完,怪嚇人的。可能是習慣了山間的氣候習性,那些鳥兒反而活潑興奮起來。在雷聲的間歇中,它們抓緊一天中最後的良辰美景,此起伏彼地鳴唱起來。杏兒攙著朱瞻垠喘息著走到一座山麓,這兒草深過踝,從山上流下的泉水叮叮咚咚地注入溪澗。草地上發現馬蹄的印跡。難道有人騎馬來過?

 也可能是野驢的蹄印,但杏兒仔細辨認,斷定是馬蹄印,他們不禁疑懼起來,杏兒又擔心這兒水草肥美,會有野獸出沒,不敢休息,架著朱瞻垠越過溪流朝山坡走去。

 漸漸地,腳下出現了若隱若現的石階,泥土雜草淤塞其間。顯然,不知哪朝哪代何年何月此山曾有人依山鑿階,大概長年荒蕪,鮮有人至,山階便經世代風雨剝蝕竟至階痕掩跡了。他們順著長滿蘚苔和雜草的階石一步一步往高處攀登,眼前出現數株抱岩而生的古松,右邊貼山生長著一片竹林,在一塊空缺處的山石上布滿茂密的茅草,依稀可見其間有個黑糊糊的缺口,杏兒用手扒開茅草,繁枝密葉掩映下的竟是一個石洞。

 探頭往裡看,黑古隆冬的什麽也看不見,只聽滴水如金屬鏗鏘之聲,一隻蝙蝠撲喇一聲掠過她的臉面從洞裡飛出。她將朱瞻垠扶坐在一塊方石上,自己忙著去撿來一堆枯樹枝,采摘了兩兜松子。雨浙浙瀝瀝地下起來了,她用火石點燃綁在樹枝上的松明,左手高擎,右手握劍,小心翼翼地走進石洞。

 在火把的輝映下,吃驚地發現這是一個很寬大的石窟,頂高約有三丈,石壁有的光滑。有的粗礪,似有人工斧鑿痕跡,石壁上尚可見許多動物圖形的圖畫。可以肯定,這個洞有人住過。她走出洞外將朱瞻垠扶了進來。撿了一塊乾燥沒有滴水的地面坐下來。她忙著把樹枝點燃,頃刻間洞內明亮起來,奇怪的是燒火的煙氣不知從什麽地方冒出,以至洞內並無煙熏,越發顯得暖和愜意。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雷聲一聲接一聲,一道道閃電像魔鬼的利爪伸進石洞。雷聲間歇中,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狼聲,虎嘯聲。

 他們慶幸天賜的地點,免了雨水的澆淋和對野獸的恐怖。朱瞻垠的傷口經杏兒的調治。疼痛減輕多了。他也好奇地站起來在洞內四處瞅瞅。

 “公子,你來看!”杏兒突然驚叫起來,那聲音如從甕中發出,一片朗朗回聲,“這兒還有條暗道。”

 朱瞻垠隨著杏兒一道。在火把光亮下,果然見到有條隧道與此洞相連。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默默地順著隧道往前摸索,約摸數十丈遠處,忽有陡壁擋住。

 “看這裡!”朱瞻垠見隧道左右有石階通上。

 杏兒沒有答話。舉著火把沿石階往上走,拐了三個彎,心中默數到一百六十六步時,石階盡頭,頂上蓋一塊六尺見方的木板,杏兒用力一頂,吱呀一聲掀開了,她警覺地探頭瞧瞧,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便悄悄地爬上,伸手拉過朱瞻垠。

 猛然間聞到一股食品的氣味,舉火把一照,原是一處有三間房子大小的密室,牆上掛著兩盞巴鬥大的燈盞,盞內貯滿燈油。杏兒用火把將油燈點燃,看清了,室內擺滿了大缸小缸,都堆尖盛著米面,豆秫油鹽山貨,竟然還有乾果蜜餞酥餅米糕之類等等,足夠一百人吃上一年。那牆上架上,滴溜打掛的掛滿了鹹肉干魚,那一頭的山架上,堆放著無數把刀槍劍弓等兵器。他們立即明白了,這是一個貯藏食品和兵器的秘密倉庫。朱瞻垠早已饑腸轆轆,抓起酥餅米糕遞給杏兒,自己則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倉庫裡一點也不潮濕,四邊的牆都用石灰抹刷,地面鋪木板,四周牆腳堆放著木炭,大概是用以使室內乾燥吧。倉庫的那一邊是一扇很大的柵門,掛著鐵鏈卻沒有上鎖。

 “公子,我們趕快走,這難道是座軍營。”

 “不像,軍營怎麽設在這深山野嶺呢?我們再往前試試,說不定能走出大山。”

 拉鐵鏈時聲音很大,他們屏住聲息,沒有什麽動靜,隻隱隱聽到地面上傳來的雷聲。柵門外是一個弧形的空間,朝左約摸二十步,是一排分隔成五個小間的小石屋,估計是關人用的;他們心中發怵,連忙退出。往右,是一個約有七八間房子大的空室,不知是幹什麽的。退回弧形空間,正面又有石級往上,隻十數級便到頂端,一間房子大小的地面是水磨青磚,厚厚的紅色布幕遮掩著牆的四周。杏兒輕輕地用手扒開兩塊相接的布幕,是一堵木牆,她用手按著木牆往旁邊一推,開了,陰森森的房子彌漫著昏黃色的燈光。

 一聲驚雷炸響,兩人不由得縮了縮身子。接著幾道驚閃,他們藉著閃電和燈光,瞥見數尊面目猙獰的羅漢菩薩,噢,原來是座廟宇佛殿!跨出夾門,緊挨著便是一尊坐著的佛像,側身朝前,便見一溜高台上全是形象各異的羅漢,殿中央矗立著佛龕,供台上亮著長明燈。他們輕踮雙足,從供台上跳下來。

 威嚴又略帶慈容的巨大釋迦牟尼金身塑像永遠是那麽從容鎮定,俯瞰著大千世界。供案上擺滿香燭烙果,黃橙橙的大木魚無聲地騎著紫檀木架。

 殿外電光閃閃,雷聲大作,忽然間像從天降一樣,闖進數十人來,他們高摯火把,手持刀棍,還沒等朱瞻垠和杏兒反應過來便被呼嘯而來的不速之客七手八腳地捆綁起來了。

 被反捆著雙手,眼睛蒙上黑布,由一群人推推操揉押出大殿,帶到西院禪房。聽見一人以溫和的語氣說:

 “將他們的蒙眼布摘去,松綁。”

 “法師,這二人來者不善,不能松綁。”

 “松開吧。”

 朱瞻垠和杏兒被松了綁摘去蒙眼布之後,便見一片輝煌耀眼的燭光,眼花繚亂,略一鎮定。漸漸看清了原采是座禪房,身邊站滿光頭和尚。正面站著一位面色紅潤身材胖大的老法師,手撚佛珠。赤著雙足,正注視著他們。

 “二位施主。為何擅闖佛門?”

 “回長老,我們並非有意冒犯佛寺,只因在終南山中迷了路,又遇虎豹侵襲,倉皇逃竄,不意誤闖貴寺,恭請老法師恕罪。”

 “二位施主怎麽來到山中?有何貴乾。”

 “這……”朱瞻垠語促。他摸不清長老身份,怎敢具實相告呢?

 “抓到何方蟊賊了,讓俺瞧瞧!”外邊傳來如雷鳴的說話聲,隨即響起咚咚咚震動窗欞的腳步聲。走進一個強悍高大的和尚,雙手撥開眾僧,甕聲甕氣地說道,“師傅,讓俺來教訓這兩個雜種!”

 “阿彌陀佛。惠悟不得莽撞。”

 長老話猶未畢,被叫做惠悟的和尚已走到朱瞻垠身後,伸腳將他踢了個踉蹌,跌趴在地。杏兒怒不可遏,反身一個飛腿一腳蹬在惠悟臉上。惠悟猝不及防,鼻子被踢出血來,小和尚一擁而上,長老厲聲製止:

 “休得魯莽!”

 惠悟揩了揩鼻子上的血,像獅子一般朝杏兒逼過來,她連忙拉開架勢,二人對眼一看,都愣住了:

 “哎呀,你……你是杏兒!”

 “魏統領!”

 所有的和尚都弄懵了,面面相覷,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朱瞻垠也認出了魏統領。正是他的親衛統領魏成賢,魏成賢見是朱瞻垠,猛撲上去一下子跪倒在地,喊道:“公子。”像孩子似的嗚嗚嗚地哭起來了。

 “阿彌陀佛!”長老雙手合十,滿面堆笑地說,“原來你們彼此相識。”

 “師傅,豈止相識!他就是——”魏成賢粗中有細,朱瞻垠的身份這麽敏感,如果讓眾僧知道,傳了出去豈不招惹麻煩,所以突然止住話頭,望了望周圍的小和尚。

 長老見魏成賢情狀,料定必有隱情,遂令眾僧散去。

 “師傅,這位就是徒兒說過的樓蘭國主,也是徒兒的主人。關於我們失散的過程,弟子早已稟告過師傅,朱公子乃是皇親貴胄,請師傅開恩。”

 “原來是朱國主,失敬失敬。”老僧倒是不寵不驚,很祥和的說道。

 “多謝長老相容。”朱瞻垠深深一拜。

 “謝法師搭救之恩。”杏兒也隨著朱瞻垠向長老道了福。

 “出家人慈悲為懷,二位施主有難,暫且在寺內躲一陣子吧。”

 “公子,我見官府四處畫影圖形捉拿你,以為凶多吉少,沒想到在此相逢。”

 “阿彌陀佛。相逢便是緣份。惠悟,你帶二位施主到客房安歇,有話明日再說。”他見朱瞻垠胸口傷痕,瞅了瞅說,“是豹子抓的吧?我這裡有藥,睡下後以酒調和敷上,不日可愈。”

 魏成賢等謝過長老,來到寺院後開了一間客房,點上燈,侍候著朱瞻垠坐下喝茶。不一會工夫端來飯菜,朱瞻垠和杏兒這才覺得又餓又饞,好久沒好好吃上一餐飯,如今終於有頓熱飯,自然食欲大振,狼吞虎咽吃起來。

 魏成賢告訴朱瞻垠,長老法號定邊,人稱赤腳僧定邊,是一個比較開通的僧人。他自己恪守佛門清規,對弟子卻要求並不嚴格,特別是吃喝,酒肉都不嚴禁,只要不在施主公眾面前暴露放肆,他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謂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朱瞻垠想起了,怪不著暗道密室中儲藏了那麽多魚肉野味呢……,朱瞻垠才突然問道:

 “成賢,你怎麽跑到這裡當起和尚來了?我還以為你在沙漠裡變成人幹了呢!”

 “我魏成賢福大命大, 陰曹判官說俺死簿無名,陽壽未盡,閻王爺不願收留,放我回來了。”

 魏成賢說他在涼州為了拖延時間,好讓朱瞻垠逃走,就領著追兵背著一個死去的親衛在沙漠裡面兜起了圈子,一直從涼州衛的轄區跑到了西寧衛的轄區,最後終於跑不動了,正好跑到了一條黃河的支流河道上,但是此時追兵已經迫近,沒有辦法也不想被抓住,就跳了下去,被奔騰的黃河水衝卷到數十裡外的一處河灘,岸邊就是寺廟,他被和尚救起。

 因為在逃跑的過程中,他一直背著的那個死去的親衛也弄丟了,所以追兵知道朱瞻垠並沒有死,也造成了一直在追捕的原因。

 而魏成賢被和尚們救起,適逢赤腳僧定邊法師到此雲遊,他不但禪道高深又精於醫道,不知用的什麽丹藥救治好了魏成賢。

 在寺院休養兩三日,魏成賢想著去尋找朱瞻垠,但是他的樣貌已經暴露,不能隨意的出門。於是苦苦哀求隨定邊出家當和尚,定邊正要返回雲光寺,見魏成賢身材高大,體魄強壯,有意收作寺院護衛僧,便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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