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劉夫人。 ”杏兒稍微有些慌亂,但是還是鎮靜下來。連忙又補充說道:“夫人上次看民女的繡荷包繡得好,讓我改日到府上當面做給夫人看。”
門子這才注意到杏兒生得水靈,色迷迷地盯著她,笑道:“喲,倒是守信用。不巧,夫人到彌陀寺進香去了,你過一個時辰後再來吧。”
“噢……”
“要不這樣,你進門房坐坐,喝點茶,等夫人回來。”說著伸手順勢在杏兒的手上捏了一把。
見那個門子賊眼溜溜地瞅著她,見過周寶這個色鬼,沒有想到連這個門子也一樣是色棍,因想見到劉夫人,心裡雖然厭惡但還是裝著靦腆的樣子說:
“大哥,那我過一個時辰再來。”
離開劉府,心中惆悵,他又不認識那個劉夫人,就算是彌陀寺距離這裡不遠,他去了也找不到啊。猶豫了一會,還是三步並作兩步,匆匆趕到彌陀寺。
偌大的彌陀寺其氣勢很像開封的大相國寺。她跨進山門,進進出出的香客擠得水泄不通,便聞到陣陣濃重的香火味。步入寺內前院,人聲鼎沸,院中鐵塔形的巨大香爐內香煙繚繞,善男信女們擎著香把互相擁擠著,正殿、側殿門口人流如湧,絡繹不絕。
杏兒也買了幾束香把,順著人流走進觀音堂,她並無心燒香拜佛,眼光在出出進進的香客中瞟來瞟去。觀音堂裡與外邊大院的熙熙攘攘判若兩個世界,一片肅靜,一派虔誠。只有木魚聲聲和悄悄的腳步聲;披著黃色錦緞的長方供桌上供滿了鮮花酪果,燃著一字排開的數十支紅燭。進香點蠟的香客太多,燭台香爐不夠用,於是不等蠟燭燒完便吹熄取下,點燃新燭插上,那案前香爐裡的香。未等燒完燒透,便撮往殿旁一處巨大石槽內任其燃燒。
觀音塑像下供桌前擺了十個繡有花草的蒲團,香客們虔誠地跪伏於上,或默默禱告或求簽問卜,磕頭拜叩,彼起此伏……臨到杏兒,她心不在焉地插上紅燭連香也沒燒著便插入香爐,慌忙跪在蒲團上。匆匆草草地叩了三個頭,起身往外走。
忽然,她聽到旁邊有人說了一聲,“劉夫人,請走這邊......”
驚異地睜大眼睛看時,卻是一個老僧正引著個貴婦出來,看來是剛從裡面解完簽或者是上完香油錢,難得這老僧這麽殷勤。
心裡一橫。走向前去問道:“這位可是鹹陽知縣劉大人的夫人?”
正準備跨出觀音殿堂的劉夫人猝然見一村姑站在面前,戴著花頭巾束著扎花圍裙,弄得懵懵懂懂。
“我是。你……。”
“劉夫人,我是從鳳陽來的同鄉,有人托我給劉大人捎一封信!”
“哦!同鄉!”劉夫人不驚不喜,機警地朝四周瞥了一眼,這才壓低聲音說:“我家老爺現在鹹陽,不在西安城中。”
“據我所知。夫人才是鳳陽人啊,劉大人倒是江西人士。”
杏兒笑道,心裡卻嘀咕著哥哥和這個夫人的關系,誰也不知道,這只不過是朱高熾布下的一個棋子而已,那個所謂的劉大人,才是朱高熾的嫡系,這個劉夫人曾經是朱高熾府上的一個侍女,被賞賜給了劉大人做妾室。
經過一番試探,兩個人一前一後,繞過幾座大殿,順著一個兩面殿牆的狹卷走了去,踏上數十級台階,便是一片松林,穿過去,是一個小小的漫坡,松林中掩著一座涼亭,她們走上去。
兩個人商量了一會,杏兒將朱瞻垠的要求傳達給了劉夫人,劉夫人考慮之後,覺得沒有太大的問題,兩個人約定了時間和地點,因為杏兒以後出來不一定方便不方便,約定了劉夫人派人去秦王府找她,具體怎麽找,劉夫人自有辦法。
然後,杏兒先自離開了涼亭,然後這次先去藥店抓了幾服藥,就回秦王府周寶住的小別院去了。
沒有讓杏兒等多久,等杏兒回到秦王府別院半個時辰後,劉夫人派人來到周府,就告訴了他詳細的步驟,但是一切都要基於朱瞻垠的傷勢稍微好一點再說,不過也不能太過慢了,秦王的什麽態度,誰能說清楚。
到底參與沒有參與到追殺朱瞻垠的行動之中,誰也說不定,而秦王府確實是個很危險的地方,但是現在也的確沒有太好的辦法,就連劉大人也從鹹陽回來了,還是不得要領。
三天多過去了,經郎中療治和杏兒照護,朱瞻垠的傷漸漸好了。這天早飯之後,陽光灑滿庭院,他坐在花架下的石墩上,杏兒細心地為他梳理著一頭秀發。
朱瞻垠覺得前胸後背暖洋洋的,手心裡沁出了熱汗,渾身關節也輕松了許多。看著杏兒那一身束身裝扮,那胸部臀部被勾勒出的優美的曲線,聞到了她身上散溢出的與在花叢中一般的馨香,情不自禁地仰面瞧瞧杏兒秀麗紅潤的臉,正碰上她俯著的溫情脈脈的眸子。
“別讓人瞧見,多不好意思。”杏兒的臉更紅了,輕輕地松開已經梳理好的頭髮,將他的頭髮挽成一個髻,插上一根玉簪,在他的耳畔悄聲說道:“劉夫人派人傳話過來,我們明天就走!”
朱瞻垠點點頭,的確拖延不得了,為了防止被周寶或者秦王的屬下看出破綻,鹹陽知縣劉大人最近動用了不少朱高熾曾經留下的關系網,將秦王和周寶套住,周寶被人拉住去了鹹陽做大生意,而秦王朱樉正在發愁什麽事情,也沒有往這邊想,周寶又是他最相信的人之一,所以朱瞻垠在這裡還是比較安全。
但是將周寶用辦法調出西安城,也不是長久之計,這不。馬上周寶就要回來了,再不走。估計杏兒真的是要羊入虎口,而那時一個不小心,就連朱瞻垠也不安全。
明天就走,要快點走,兩個人同時的想到。
沒有遲疑。第二天,周寶依然沒有回來,但是借口帶著哥哥去懷慶堂看病的事情,杏兒帶著朱瞻垠離開庭院,並順利的從劉夫人那裡得到哦兩匹馬。
三個時辰之後,剛到正午,他們已經到了王順山,基本上已經出了西安城。王順山位於藍田縣城東南十裡左右的地方,此時他們已經離開西安城近百裡了。王順山是古代二十四孝故事之一“王順擔土”裡的王順葬母於此,因而得名。
經過一陣急行,馬兒也累了,他們緩轡來到王順山西麓的叢林邊。山林疊翠,溪水歡騰,春陽下顯示出一片旺盛的生機。路邊山石的夾縫中有一棵老榆樹,好像曾經遭遇炸雷轟擊過一樣。樹皮幾乎脫盡,樹乾半邊空心,另半邊卷銅似的生滿了綠苔。
休息了一會。正準備揮鞭縱轡,白馬昂首長嘶,要撒開四蹄,紅馬昂首揚尾,緊傍著要歡騰馳騁。前面是叢林密布的陡坡,他們控轡減速。折向右邊的山溪。
“朱公子!”斜刺裡忽然走出一個人來,攔住了馬頭。
朱瞻垠警惕地勒馬問道:“你是誰?”
“朱公子,我家老爺有請二位過去敘話,還望不要見怪!!”那人摘下鬥笠,揚起臉來。
“啊呀,原來是劉達!”朱瞻垠不認識,但是杏兒卻認出來了,卻正是劉大人府中的管事,這幾天都是這個劉達給杏兒聯系,於是驚叫起來:“難道是劉大人來了?”
“正是。朱公子,杏兒姑娘,知道你們要走,老爺便帶著老奴找來了。”
“啊?知縣大人親自來了?”
“是的,請兩位隨老奴會見老爺。”
“什麽事這麽急?”
“這……馬上見到老爺就知道了。”
朱瞻垠和杏兒交換了一瞥疑慮的目光,便牽著馬跟隨劉達沿著山溪,來到一處濃蔭遮掩的山坡,順著一條彎曲的山徑,走上一個破舊的涼亭,那個劉大人反剪雙手,背對著他們,正仰望著王順山頂。
“見過縣台大人。”朱瞻垠見劉大人依然背手眺望,輕咳一聲說道,心裡稍微覺得有些不舒服,這個劉大人說句實話,不過是父親眾多門徒中的一個而已,而自己卻是皇子的身份,看著對方如此托大,心裡自然不算平靜。
劉大人輕抬右手,算是回答,轉過身來。打量著朱瞻垠,問:“公子的傷好些了麽?”
“謝過劉大人,基本痊愈,本公子也不是嬌弱之人,剩下的也就需要慢慢的恢復了。”
“那就好。”劉大人沉著臉說:“其實無論傷勢如何,你必須立即離開西安了,下官這次前來,是想告訴公子幾個消息。”
朱瞻垠沒有說話,靜靜地等著劉大人繼續把話講完,只聽到第一個消息,就有點忍不住了,就聽劉大人說道:“現在世子已經不在鳳陽,皇上召見,已經去了京師,昨晚剛傳回消息,但是不確定,聽說現在世子在鎮江。”
“為什麽不確定呢?”朱瞻垠皺著眉頭問道。
“這還不明白,只是聽說世子請旨去鎮江,但是半路失蹤了,陝西之地,世子雖然重視,但總歸相隔太遠,消息不可能一下子傳過來,”
“劉大人,那個悍奴周寶假冒朝廷車隊,販運大宗走私貨物,你那裡可查出什麽……。”
“這個都在世子的掌握之中!”劉大人打斷他的話,“這些已稟報世子,現在還有重要的事情。”
劉大人冷笑著說:“現在卑職查到,追殺公子,可能與秦王有關,這次公子能借助他們的車隊回來,真的是出人意料之外,否則,一路上的盤查,還真的不好過!”
“和秦王有關呢?果然不出我所料。”朱瞻垠眼裡露出意思寒光,他原來一直跟著燕王南征北戰,雖然最後被派往一個小國家協助治理,但還是養成了一股自然而來的霸氣。
“哼!且不說這件事了,我想快些見到父親。有什麽辦法沒有。”朱瞻垠知道現在也奈何不了秦王,所以直奔主題。問最關鍵的問題。
“公子,卑職就在西安,很久沒有讓世子注意過了,對於那邊的事情,知道的實在有限。但是公子也不必前往京師,要找到世子,我想公子應該去合肥一趟,哪裡的按察司按察使曾大人是世子一手提拔起來的,而且事務交給曾大人的很多,他應該知道的。”劉大人回答道。
“這就是你今天要告訴本公子的!”朱瞻垠問道:“還有,能不能把最近秦王的事情,通過錦衣衛的人透露給皇上呢!這禁止走私的律法是萬歲親自頒布的。先不說追殺我的事情,但憑借走私,他們——。”
“對,嚴禁走私是萬歲頒布的聖諭,”劉大人頓了頓,看著朱瞻垠說:“所以公子是想,這宗官司如若想贏,除非能鬧到京師。驚動皇上,由皇上親理!”
朱瞻垠默默地點點頭。
劉大人考慮了一下,也點點頭。稍後左右前後張望了一番,確信遝無人跡,這才從抽中取出一封書信,十分嚴肅地說道:“卑職有位同榜年兄孫天福,眼下升任在合肥做同知,也算的上清正廉明。秉性剛直。你到合肥之後,千萬不要莽撞亂闖,不能輕率去找按察使曾大人,卑職懷疑要殺公子,他哪裡肯定會有人監視的,公子可以見一下我這個同榜年兄,將卑職這封書信當面奉呈,聽聽孫同知的意見再做道理。”
杏兒雙手接過書信,替朱瞻垠說:“多謝縣尊大人恩眷。”
“那卑職就不再遠送了!西安去合肥千裡迢迢,關山險阻,秦王最近和陝西總督等人來往很密切,我懷疑他們必將派人追捕暗殺,而一路上更是四處陷阱,爪牙遍布,你要處處留心,事事謹慎哪!”
“本公子牢記了,謝謝大人教誨。”朱瞻垠的心裡總算是暖了一下,看著這個劉大人這麽關心,才知道為什麽會讓他來鹹陽做知縣,而且多年沒有提拔,這個人還是挺能辦事,但是就是有些不會做人。
說話間,老仆劉達匆忙走上涼亭,氣喘籲籲地說:“稟報老爺,山下有幾個可疑的人朝這邊走來。”
“噢!”劉大人吃了一驚,“難道懷疑到本官身上了,看來公子失蹤的消息已經傳開,而且本官是世子的人,這個在西安還是有很多人知道的!”
“這樣吧!你們快從後山繞回去!”劉大人也不耽誤什麽,急忙隨老仆劉達朝另外一個方向,竟然連道別也免了,這也就是朱瞻垠心說他不會做人的原因吧。
倉促中,朱瞻垠、杏兒跨上馬,順著後山飛奔而去。
離開西安已經三天,他們為了逃避官府緝捕,避開往官道,徑直向南過馬寒山折向西越洮水,經烏鼠山、王竹山、首陽山。不敢走官道,不敢過集鎮,順著荒坡野嶺叢林小徑日夜兼程。
進入終南山之後,每日轉繞崗巒之中,莽莽林海,叢叢荊棘。夜幕降臨之後,入冬的終南山是寒氣森森,雲霧重重。他們帶的乾糧吃完了,便采摘野藤根,射殺山禽野兔,充塞肌腸,就這樣轉悠了一日仍找不到出山之路,迷失了方向。
原指望在半個月裡能趕到合肥,如今已走了三天多仍困在陝西境內,陷入迷宮之中。朱瞻垠心急如焚,恨不得身生羽翼飛向合肥。路途的艱險他倒並不畏懼,並未氣餒,他和杏兒很清楚,如果真的和秦王等人有關系,這些人決不會放過他的,不但暗處會有人追擊他們,而且在官府方面,他們也會想辦法,但很難說他們不會追上來。
必須機警地逃避,巧妙地周旋,不舍晝夜地東奔。抱著豁出性命,直奔合肥。他們估計幾種情形都可能出現,一是在去合肥的途中不幸被捕遭殺戮;一是即使歷盡千難萬險到達合肥, 也不能知道父親的消息,那麽他這次千裡奔波就白忙乎了;
但是就算見到父親朱高熾,這件事該如何解決呢……盡管疑雲重重,朱瞻垠還是抱定宗旨,只要一息尚存,都要奮力拚搏作困獸之鬥。他不信前程已是山窮水盡;他以為自己倒似是一只在風雨雷電中搏擊的蒼鷹,振翩凌霄,極目蒼穹,飛越群峰。杏兒被他的倔強、他的無畏、他的肝膽所激勵,也不計自己是個女兒身,極力的不拖累這個朱公子。
這麽幾天來,他終於知道了這個朱公子的身份,但是並未讓杏兒退縮,而是更打定主意,要幫助這個朱公子完成心願。
兩個人就在山間找個避風處休息了一會,就算是休息一會,已經累急了的朱瞻垠也立即陷入了睡眠狀態,而杏兒在一旁沒有一絲睡意,深深地看著這個朱公子睡得多甜,嘴角邊掛著愜意的淺笑,顯然正在做著一個美好的夢,枕著肘打著呼嚕。
她為他輕輕地拂去面頰上的塵垢。她看到他那清秀的臉顯然消瘦了,變黑了,那為了易容粘在唇邊的胡須顯得滑稽可笑,可能是膠液乾掙皮膚的關系,睡熟時唇邊不斷地抽搐著。她憐憫地親切地俯視著他,卻不忍心叫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