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帶青磚花牆將它與花園隔開,本來就不大的花園便只剩下約摸五丈見方的天地。 小樓緊傍著河水,就顯得風光綺麗。那座小木樓前青磚花牆嵌著一個圓圓的月洞門,月洞門外是叢叢修竹,一條短曲的鵝卵小徑連著小花園的假山魚池。進月洞門,是一個小小的院子,青磚鋪地,兩株石榴樹,一張大理石圓桌圍著四個小石凳。樓雖矮小但還精巧,樓下三間,一間小客廳,一間堆放著雜什用具;靠門的一間是使女住室。樓上是臥室,起居室,另一間則是書房。裡面藏著十幾年來方孝孺留在京師中的古玩字畫,也有一架圖書。
十月月底的夜晚,雖然是在江南,也已經很涼了,方中仁站在樓上廊簷下憑欄遠眺,天上沒有月亮只有星星,顯得遼遠而深邃,想起了這一個多月的情形,他真的感到好累。雖然太子一系在京師有著很深的根基,但是對於接近鐵鉉的事情,卻是一點進展也沒有。
“父親怎麽也不聽勸告,現在還是那副忠君報國的思想,但現在京師中的形勢根本就不是父親想象的那樣,現在皇上根本不按照常理出手,父親再堅持下去很容易吃虧的。”
想到這裡,方中仁渾身一震,寵妾香兒走到他的身邊嬌吟地說:“夫君,這麽晚了……唉,你又在為什麽操心呢?”
“香兒……。”方中仁歎息道:“以你們國家的思維來考慮一下,我們的皇上到底想做什麽?”
這句話問出來,有一個在大明不多見的現象。在一向守舊的方孝孺家族中出現了,那個小妾從慢慢的轉過頭來。在月光下露出她的容貌來,香兒竟然是一個歐洲的白人女子。
這才是方孝孺和方中仁的矛盾根本所在。方孝孺怎麽能允許自己的兒子娶一個蠻夷的女子做妻室呢?就是為了這個,父子幾乎反目成仇,在方中仁的妥協下,才得以安穩。
但其實也並不是方中仁的妥協,而是這個所謂的香兒退居幕後而宣告了父子冷戰的結束的,香兒的本名叫凱瑟琳,姓霍華德。是一個基督教徒,和方中仁相遇就是緣起於方中仁對基督教會的興趣。
兩人可能是一見鍾情吧,那時凱瑟琳對於大明的三妻四妾制度還不是太了解。就是知道喜歡上了這個年輕俊秀的東方人,但是當方中仁要把他迎娶回家做第三房的妾室,而和父親方孝孺反目的時候,凱瑟琳才知道這個年輕的東方人已經有兩個老婆了。
這個在方中仁的眼裡是很正常的,但是在凱瑟琳的眼中卻是不允許的,她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基督教的信仰中是提倡一夫一妻制度的,若是違反上帝的旨意,死後就上不得天堂等等。所以凱瑟琳拒絕了方中仁的好意。
但是又不舍得離開這個東方人,那麽只有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凱瑟琳退居幕後,娶了一個大明的名字。叫香兒,然後追隨者方中仁周圍,一向深居簡出。而方中仁這次去京師根本就沒有帶著凱瑟琳,離開的時候長了。這次方中仁又被父親派到京師,那裡有不接過來一起過日子的理由呢。
這個公開秘密。方孝孺是知道的,不過是裝作不知道。還有很多人都知道,朱標當然也包括在內,不過別人是看在方孝孺的面子上不說,而朱標則覺得方中仁是為國增光,他在另一個時空見慣了這種事情,也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你們皇宮裡面的事情,我怎麽會知道……。”香兒噘起小嘴,將方中仁擁在椅內,隨手撿起一塊麻酥,填在他的嘴裡,繼續說道:“我的爹地只會做生意,在我們的國家,從來不參合到貴族老爺的糾紛中,你也不要管了吧,香兒覺得挺沒有意思的。”
凱瑟琳自幼就跟著父親走南闖北,特別在大明呆了十余年,母語說的還沒有漢語好,漢族女子的腔調更是學了個十足,在方中仁眼裡更有滋味。
“香兒,你哪裡知道,這件事情,可是父親交代的……。”方中仁將小妾推向一邊,皺起眉頭。
香兒委屈地坐到另一邊椅上,說:“你又不願意做官,管這些做什麽,不如我們一起回大不列顛島,我的祖國吧?”
“說的輕巧,我跟著你走,父親還不被氣死,更何況,這件事我覺得是父親考慮的方向錯了,所以有些擔心,你不知道,在朝廷裡,萬一出了差錯,那就是全家都要死的後果,包括你在內!!”方中仁抬起香兒的下巴,調戲道。
“呵?”凱瑟琳吃了一驚,說道:“那……夫君,那麽危險,還不如讓你的爹地放棄吧,和咱們一起走。”
“不成。”方中仁被香兒這句話氣的不輕,臉色陰沉地說:“朝廷刑法嚴峻,官場翻臉無情,父親必須成功,這場爭鬥中,沒有失敗者,失敗者會死的。”
方中仁也覺得這樁事情確實麻煩,不獨乾系父親的宦海浮沉,處之不慎,還有被朝廷降罪的可能。
他十分欣賞羅貫中在三國演義中的那句話,那就是“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因此,他感覺的大明在太祖皇帝、景泰皇帝的統治下,已經安穩了幾十年,兩代皇帝的一嚴一寬,造就了一個不可預測的結局。為此,方中仁在讀書的同時,曾經刻苦鑽研過本朝太祖皇帝的政治策略。
生活在太祖皇帝的那個時代,普通老百姓都十分清楚,這位和尚出身的貧苦農民,是在南征北戰、血雨腥風中登上了皇帝寶座的。能清醒地看到前朝蒙元時期的政治**,貪官汙吏充斥朝野禍國殃民,各種法令形同虛設。廢弛失禁,弄得奸佞橫行。民不聊生。他登基之後制定了嚴格而又苛刻的大明律令。
如果一直是在太祖皇帝的嚴苛下,朝廷的政令、方向都有統一性。那麽雖然發展的慢,可是步調卻保持了一致,那麽朝廷上下就沒有什麽波瀾的產生,最終的結果就是兩代人造就的盛世繁華,再慢慢的消退。
但是事情正好相反,在太祖皇帝的嚴苛之後,景泰皇帝開始了寬松政治,幾乎是只顧發展,大明迅速的擴張而忽視了很多問題。在二十多年中,新晉崛起了很多股勢力,都在慢慢的增加,現在皇帝還能壓製的住,不過在方中仁看來,總有壓製不住的那一天。
原來他一直想不通,到底皇帝在做什麽,但是回到京師之後,特別是和香兒見面相處過一段時間之後。突然似乎想起了什麽。
方中仁想起了香兒曾經給他講過的,曾經出現在兩百年前,那個遠在歐巴羅的大不列顛國家的政治局面,還有成立的那個所謂議會。方中仁越來越想皇上所布置的皇事院和立法院有議會的影子。
而香兒的父親從歐巴羅的家鄉寫信中,曾經也透露過,現在他們國家的議會分為貴族院和平民院為主的上、下兩院。國王只是一個召集人,有議會共同裁決國家發展的方向等等。
正因為方中仁了解這麽多。所以才會有那種在方孝孺眼裡是大逆不道之思想的東西,別說是方孝孺覺得這種思想大逆不道。就連方中仁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大不列顛國的議會,是在官員們的逼迫下,無奈中所形成的,為此方中仁請教了不少傳教士作為參考。詳細了解之後,方中仁遂將那個受製於領主們的國王看成了一個窩囊廢,認為這種情況絕對不會在大明出現,但是,現在為什麽他又動搖了呢?
香兒見方中仁低頭不語,右手不住地把玩著玉如意,猜透了也明白剛才方中仁問自己到底是想知道什麽。於是欠過身來,嫵媚一笑,說:“夫君,你在想我們國家的那個無能國王嗎?”
是啊,方中仁沒有回答,但是心裡卻十分清楚香兒猜對了,他在想亨利三世。
亨利三世做了五十幾年的國王,他在位時,英格蘭國產生了議會。初登位時,只是個九歲的幼童,當時大不列顛島嶼一片混亂,隔海相望的法蘭西王國的斐利二世派來的軍隊佔據了他們國土的南部。
當初,貴族們反對約翰,得到了法軍的支持,而後來新王登基,法軍卻仍賴著不走。英格蘭國隨即又面臨著將法軍趕出國土的任務。
亨利年幼,於是,大臣威廉?馬歇爾成為攝政,並成立了一個由馬歇爾主持的禦前會議,來處理國務。禦前會議的成員包括,首席政法官,王宮總監,財政大臣,**官,大主教等。英格蘭人政局初定,內戰停止,開始同仇敵愾,驅逐法軍。英軍與法軍之間,不斷爆發戰鬥。
最後終於取得了勝利後,二十歲的亨利開始親政,正式統治英格蘭。亨利三世做了五十幾年的國王,但是,他並無治國的才能。說起來,亨利三世性格和善,虔信宗教,熱愛藝術,為人不錯,但是,從治理國家來說,他又缺乏判斷力,容易衝動,既怯懦無能,又野心勃勃,不切實際。在他統治時期,總的說來,英格蘭仍處於停滯不前的狀態。
亨利三世親政後,一改以前向禦前會議谘詢國事的習慣,拋開禦前會議,越來越獨斷專行。這引起了貴族們的不安。此外,亨利三世在對外作戰中,也是屢戰屢敗。為了奪回諾曼底等地,亨利三世兩次進攻大陸,但是,寸土未得以失敗告終。這些還不算,他最為英格蘭人所垢病的是,教皇對英格蘭事務橫加干涉,亨利三世卻沒有任何的反抗,一味唯唯諾諾,成為羅馬教皇所利用的工具。
當時,羅馬教皇格裡高利九世,為了打敗神聖羅馬皇帝斐特烈二世,需要大量金錢,於是,亨利三世不斷以大批錢財,供給教皇,以填充其在大陸戰爭的無底洞,而且,教皇經常派其他國家的教士來英格蘭領取教祿,這更使英格蘭人不堪重負。
最後英格蘭已是民怨沸騰。暗流湧動。英格蘭的大小貴族們,普遍擔心亨利三世會否認《大憲章》中國王應承擔的義務。亨利三世並未覺察到危機。仍發動對法蘭西的遠征,結果以失敗而告終。
隨後的紀念。英格蘭年景不好,連續三年糧食歉收,民生更加艱難。但是,亨利三世不管這些,他打算進行更大的不切實際的冒險,從而激起一場劇變。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亨利三世與教皇英諾森四世達成一項協議,教皇允諾將西西裡王位授予亨利三世的次子埃德蒙,同時。亨利三世則需向教皇提供西西裡戰爭的軍費。當時,埃德蒙只是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嬰兒,而西西裡,則在德國皇帝的控制之下,亨利三世必須通過戰爭,才能得到西西裡王位。於是,亨利三世一再向貴族們征收軍費,但是,貴族們則認為。西西裡距離英格蘭太過遙遠,發動戰爭太過冒險,但是,亨利固執己見。他不顧英格蘭農業連續三年遭災,仍強行攤派,要求貴族們繳納他們三分之一的收入。作為軍費。亨利三世的無理要求,最終激起了貴族們的武力反抗。
以蒙特福特為首的男爵們。全副武裝去見國王,要求實行廣泛的改革。要說起來。這蒙特福特還是亨利三世的妹夫,因和亨利三世的矛盾,從而成為反對派的領袖。武裝貴族們要求,亨利三世放棄征稅要求,進行政治改革,以更好地遵守《大憲章》的要求。
最後的結果是悲劇的,那就是在大明朝野之間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了。在貴族的威脅之下,亨利三世被迫在牛津召開了被稱為“狂暴議會”的會議。
會議上,貴族們迫使亨利三世接受了《牛津條例》。《牛津條例》更進一步地限制王權,條約規定,議會定期召開,每年三次;未經議會同意,國王不得任意沒收土地及分配土地,國王亦不得擅自決定對外戰爭。
會議後,亨利三世被迫遣散了他的外國顧問,而不得不接受英格蘭的議會。但是,亨利三世並不甘心自己的失敗,他只是勉強地遵守了三年《牛津條例》,三年後,亨利三世就把條例拋到腦後,他罷免了貴族們提名的最高法官,並將蒙特福特驅逐出國。
那蒙特福特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在一些貴族的支持下,重返英格蘭,打算和亨利三世在戰場上見個高低。內戰在即,法王路易九世進行“調解”。但是,路易九世一味偏袒亨利三世,蒙特福特宣布不接受法王的調解,內戰終於爆發。
蒙特福特在英格蘭南部擊敗了亨利三世的軍隊,生擒愛德華王子。蒙特福特遂得以挾天子以令諸侯,掌握了英格蘭的權柄。他建立了一個九人委員會,並召開“西門會議”(西門為蒙特福特之名)。
最後,蒙特福特召開英格蘭歷史上第一次國會。蒙特福特的議會,參加者除了男爵,高級教士,和每郡兩位騎士外,還增加各自由市每市兩位市民代表。這表明,貴族與市民階層開始聯合對付國王,市民階層開始登上英格蘭的政治舞台。蒙特福特召開議會會議的目的,是想使他的革命取得合法的地位。
而之前的議會,由國王召開,而此次議會,則意味著沒有國王,也可以召開議會,而且討論的是國家各項事務。蒙特福特議會,控制了所有國家機構和法官系統。換句話說,蒙特福特控制了英格蘭的政局, 時間長達一年之久。亨利三世大權旁落,成為權臣手中的傀儡。 英格蘭各界,大都支持蒙特福特的改革。但是,蒙特福特並未借此機會廢黜亨利三世,因為英格蘭國王在一些人心目中還很有市場。蒙特福特縱然大權在握,也不敢輕舉妄動。 同時,在革命者陣營裡,因為權力的腐蝕,也出現了爭權奪利的現象。蒙特福特政權的內部開始出現分裂。蒙特福特的戰友吉爾伯特伯爵離他而去,轉投國王陣營,在他的幫助下,愛德華王子趁機逃脫。
王子逃離了倫敦,很快集合起一支軍隊,和蒙特福特的軍隊開戰。兩軍對決,蒙特福特在戰鬥中被殺,王軍獲得大勝。亨利三世在他英勇的兒子愛德華的支持下,奪回了權力。 教會人士掩埋了蒙特福特的屍體,掩埋處成為聖地。
英格蘭王室奪回所有權力,之後,愛德華王子漸漸成為實權人物。亨利三世身體日漸衰落。去世後,愛德華王子即位為英王,是為愛德華一世,關於《牛津條例》,它的命運與《大憲章》不同,隨著蒙特福特戰死,英格蘭王室重掌大權,《牛津條例》被廢除了。但是,牛津改革運動並未完全失敗,國家大事應交議會討論,國王和貴族應該合作解決問題,這在英格蘭人心中已經根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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