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且不說沐英攻打烏撒府之戰,肯定要比藍玉的任務要輕松的太多了。 .因為沐英是朱元璋的義子之一,所以配備的新式火器要讓沐英省去了很多心思。
而身為元帥的傅有德,卻是知道皇帝的心思,知道自己暫時不能立那麽多功勞,攻伐雲南的戰爭,只不過是皇帝在培養新鮮血液而已,自己如果露出太多的風頭,恐怕會為此遭來殺身之禍。
所以,索性在後方晃悠悠的收聽著兩路大軍的消息,並不著急的前去做些什麽,而收復雲南,也不是一個短期的行為,所以可以暫時的擱置起來。
大明除了北方沒有顯現出苗頭的納哈出有不軌之心之外,在南方的廣州,也開始了如火如荼的戰鬥之中。
南雄侯趙庸,也是最初跟隨朱元璋的老人之一,因為私自納妾,而對象是自己的奴婢,所以在封賞的時候,沒有被封為公爵,只是為南雄侯而已。
其實掄起功勞,絕對不比傅友德差多少。遵照詔令,趙庸移軍屯扎韶關之時,已是洪武十四年的五月間了。韶關在廣州的北方,雖也屬於廣州,卻由於是一道關隘,所以沒有被叛軍衝擊到。趙庸出於整個戰略上的考慮,將所率大軍的主要力量,據守在韶關南邊的英德、佛岡、龍門的要衝地帶。
大明在廣州府附近也布有重兵。總部設在從化境內的,是廣州指揮使僉事范虎;總部設在韶關的,是南雄侯趙庸。他們雖然都是統帥著精銳的大軍。但兩人的地位卻大不相同。
范虎心不在戰,只在保存自己的實力。只有在戰爭的危險迫在他的頭頂上了。他才出兵應付一下。平時,任憑廣州府曠日持久地困在叛軍的包圍騷擾之下。他也按兵不動,整天挾妓嬉遊,沉湎在花天酒地的生活中。
而趙庸就大不一樣,他是合肥人,是跟著皇帝第一批出兵的老人,是開國功臣,他的援救廣州府的任務,可說是鎮壓之戰,保衛這一方水土。對他來說,具有更深切的使命感。何況他是抗蒙、驅逐蒙元的功勞才坐上現在的地位的,那時他才二十出點頭,可說他是從青年時代開始,就開始打仗。軍人的使命感根深蒂固於他精神中的思想,到了四十來歲年紀,就更是彌深彌堅了,所以他一心隻想救廣州府於水火。自移師韶關以來,他一直在尋找戰機。在謀劃開戰的方略。
轉眼就是盛暑的六月,日思夜想,心緒不寧的趙庸,常常心如烈日下的禾苗一般焦燥難耐。每當這時。他總是輕衣簡從,悄悄離開悶熱的帥府,到周邊的營地裡走走。跟一些陌生的部屬閑聊。沒有一定的對象,也沒有一定的話題。但常常談得十分輕快,十分投機。使他的煩惱淡釋,有時甚至還意外地得到某種啟迪。
這天黃昏時分,他喝了幾杯解渴的淡酒,臉上帶著微微的酒意,喚了一個貼身隨從,趁興之所至,一路穿過營地,順著一條光亮的青石板路走了去。
漸漸夜幕四合,暗藍色的天幕上,斜倚著一張彎月。這時清風悄起,將路邊的小樹搖出陣陣的涼爽。彎月的微光,將路徑照出朦朦的光亮。
趙庸的心情一時輕松下來,胸懷中隱隱搏動著一種常年公務操勞不曾有過的輕松。他覺得這月色,這清風,這小路,如畫如詩。他雖然不是個讀書人,但自從做了侯爺之後,也曾有過種種儒雅的愛好,但為著建功立業,他將自己最美好的時光,消磨在馬背之上。
如今已過不惑之年,身子骨已欠硬朗,再不趁機打幾次漂亮仗,還待何時啊!他佇立樹邊,讓網狀的亮點布滿臉上身上,仰望著蒼穹之上的月牙,在內心裡發出這種人生的驚歎。許是過分的寧靜,反倒更易顯出喧嘩。他那並不十分靈敏的聽覺,卻分明地聽到了水聲和人的歡笑聲。
這熱鬧的聲音吸引了他,也打動了他。他的雙腿很自然地朝那方向移動了,沒有什麽打算,只是好奇。倒是隨從慌了。因為已走得太遠,又是黑夜。他追在後面,擔心地喊:“大人,回吧!”“別擔心,你快點走吧!”趙庸歡快地應著,雙腳走得更快了。他還從來沒有這麽輕松過。
前面不遠處是一條河,那吸引人的聲音就是從河裡傳來的。這是一條小河,只是胥江的一條不出名的支流。河面不算寬,但看樣子水不淺,無疑是上面急灘下的一個大洄水灣。在淡淡的月色輝映下,河面粼粼的波光中,浮動著歡聲笑語的人影。
面對這群體月夜擊水的壯闊場面,趙庸饒有興味地想:這是些什麽人呢?怎麽在夜裡來游水?而且有這麽多人?他想,這決不是為衝涼,可那又是為了什麽呢?
“趙侯爺!”岸上有人認出他了。那人很恭敬地向他行拱手禮。
“免禮,免禮!”趙庸見向他施禮的是位氣宇軒昂的壯士,他正要尋人說話,覺得這正是談話的好對象。便隨意地點了點頭,問道:“你們是那部分的,在做什麽?”
那人謙恭地答道:“小的姓張名順,原本屬於駙馬都尉龐煌大人的親衛,這次隨軍前來協助大軍探聽情報,駙馬大人知道廣州乃是水鄉,特地命我們在廣州期間練習水戰技巧,因此而驚擾了侯爺,還望侯爺恕罪。”
趙庸聽了“駙馬都尉”四字,在腦子裡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這才想起在大軍出發之前,皇帝的命令,讓駙馬都尉派遣三百親衛跟著自己前來廣州,開始還以為是監視自己,所以心裡還有些不快,但沒有想到他們在這裡練習什麽水戰技巧呢?忍不住沉吟有聲:“啊,駙馬都尉的親衛!”
趙庸被張順他們的訓練方法稍微觸動了一下,便和他細談起來。他知道了這是一支被駙馬都尉龐煌訓練過的親衛們。其實一直是按照斥候的標準進行訓練的,而張順就是這支部隊中的一個頭目。此刻。他領著弟兄們在練游泳。
“弟兄們練得很起勁。都說:都說咱們漢人是些旱鴨子,騎馬飛得起。下水就沒能耐了。我們專練水上功夫,專門打他水戰。”張順激動地這麽說。
趙庸正喜歡聽這些話。朦朧中,他似乎得到某種啟示,對出兵方面的啟示。這些自然是他內心深處的細微思維活動,沒有半點顯示在他平靜的臉上。
“怎麽夜裡也不休息?”他這樣問。
張順說:“大人有所不知,我們正是挑選夜晚練膽量。一當打仗,就沒白天黑夜之分。況且水也十分嚇人,特別是碰上深水區,總覺得水底下藏著什麽鬼怪。夜裡下水慣了。膽子也就大了,一打水戰,夜晚也好,深水區也罷,就不怕了!”
趙庸聽得直點頭,說:“真有學問哩。”
得到李大人的誇獎,張順感到很高興,話也就多了。他說:“水裡打仗,功夫不在於一個對一個的對殺。而在於想方設法破壞敵人的船隻。對殺殺一個隻一個。弄沉一隻船,就可能消滅一大窩,我們想到這裡,想到侯爺這次來剿匪。主要剿的就是水賊,所以對於水戰又多用些心思。”
“哈哈哈……”趙庸被這一席話逗得大笑起來,“你們有什麽本事去弄沉叛軍的船呢?他們可是你們所說的水鄉出身。自然比咱們會的要多了。”
張順說:“練潛水,從水底下給船捅窟窿。”趙庸撫掌讚道:“好。好辦法!不過,要在船底下捅窟窿。那潛水功夫可不兒戲呀!叛軍也不可能不會。”
張順說:“大人說得正是。所以我們才專門練成了潛水隊。他們一個個水下功夫很深,不只潛得深,還潛得久。我們潛水隊裡的人,一般都一口氣在水底鑽一餐飯時辰的功夫。有幾個功夫深的,一口氣能在水底鑽一個多時辰。而且,我們還準備刺探過軍情之後,向侯爺建議,要將叛軍引到內河裡剿滅,如果是在海上,兄弟們恐怕有些吃不住。”
聽得趙庸不住地點頭稱讚。而站在他身後的那位隨從,更聽入了神,禁不住發出一連串“嘖嘖”之聲。
張順興猶未盡,又說:“打水戰最碰硬的是逼近叛軍的船的近戰。這要練兩項本領:一是劃船要快;二是游水要快。船要勇於朝敵人的船衝;人要敢於從水裡搶先登船。”
趙庸聽得越來越有趣,越來越入神。似乎隱隱有一個事關重要軍事行動的計劃在他腦子裡形成,而且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叫他振奮。他抑製不住地對張順說:
“你們乾得很好。有你們這種同仇敵愾的精神,就不愁把叛軍剿滅。只是我是聽你這麽說,還沒看到你們的真本領。”張順濃眉一揚,興致勃勃地說:“這個容易,都是現成的。我原也想讓弟兄們演練給侯爺看看,就怕累了侯爺,才不敢提出來。”
趙庸連說:“不妨事,不妨事!”
就這會兒,張順三兩下將衣服掀掉,一個快起步,縱身一跳,躍入水中,好大一陣不見蹤影。正在趙庸等得焦急的時候,在遠遠的人堆中,突然冒出一個人來。只聽那人在高喊:“弟兄們,李大人看我們練功夫來了,他正站在岸邊。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是騾子是馬,該牽出來遛遛了。現在,我們把自己苦練出來的硬功夫,拿點出來給趙侯爺看看,好讓趙侯爺放個心,弟兄們,好不好?”
“好呀!好呀!”
“頭,你就發口令吧!”
一片熱烈的響應聲,壓過嘩嘩的流水聲,在夜空中激蕩。這時,張順踩著水,將上半身直立著,把兩片鼓鼓的胸肌露在水面上,高揮著雙手,喊道:“弟兄們,大夥都上岸。先由潛水隊表演,接著是游水隊,再是特攻隊。好不好?”
“好!”回應聲地動山搖。
隻一會工夫,人群都上了對岸,河面恢復了平靜。張順也神速地出現在岸上了。
“潛水隊。跳!”
張順的口令剛落,一排人影應聲入水。隨著一片“乒乓”之聲的消失。水面什麽都不見了,惟有疊印著的波紋在相互擁擠地向四周蕩漾開去。
蹲在這邊岸上的趙庸。眼睛盯著水面,心裡在默默數著數。直到數到五百多下了,水面仍然只有水底不時泛起的漣漪和冒出的氣泡。他心裡有點擔心了:這些人鑽到什麽地方去了?會不會有什麽意外?待數到六百多下的時候,水面開始旋出一個又一個的波湧,映著淡淡的月光,如同開出一大朵一大朵的白蓮花。接著便有一個個黑色的頭顱鑽了出來。趙庸抑製不住地鼓掌,激起對岸一片熱烈掌聲的響應。
掌聲剛落,張順又舉手發出口令:“游水隊,跳!”
只見上百人的一列長隊。一齊起跳,那入水的一片“嘭嘭”聲過後,隨著濺起水花的降落,頓時夜空中蕩起一片熱烈而雄壯的擊水聲。於是,河面被劃出上百條銀線,上百支利箭,嘩嘩地射將過來,眨眼工夫,排排浪湧。震耳地拍擊著趙庸腳下的岸邊。他還來不及細看,這上百條銀線,又劃向了對岸,而且在眨眼工夫中。他們一個個都站在岸上了。
趙庸想要鼓掌時,張順的口令又發出了:“特攻隊,跳!”
這一次更奇了。趙庸似乎並沒聽到水響。隻覺得眼前有一條黑線閃了一下,二十來個人就消失在水底裡了。水面平靜得如同連一點微風的漣漪也沒有。
這是最難耐的等待。不只是趙庸。就是對岸的士卒們,也都對深沉在水底的二十多名弟兄表示關切。
一切都平靜下來了。沒有魚躍。沒有蟲啼,連對岸上百的人員,也都沒有了咳喘之聲。
難耐的沉靜。趙庸真希望那特攻隊的隊員們一個個此刻能從深水處冒出來。他真不敢相信人的潛水能力會有如此之長。
這時,他身邊突然出現水的激蕩聲。他隻當是特攻隊員們出水面了。可是舉目一看,從水裡爬上岸來的,竟是張順。他搖晃著身子抖落一身水之後,說:
“大人,特攻隊就快出水了。”
果然,這話剛說完,水面咕咕地相繼冒出二十多個人來。贏來岸上一陣熱烈的掌聲。
“好!有本事!”趙庸不只使勁鼓掌,還高興地吼起來了。
這一聲吼,提醒了對岸的士卒,他們的總指揮南雄侯趙侯爺正在觀賞他們的表演,都興奮地喊著“侯爺!”紛紛從水中搶遊到這邊岸來,將趙庸團團圍住了。
趙庸很高興,他喜歡上這些駙馬都尉的親衛了。他含笑向大家揮手,說:“大夥辛苦了!很感謝大夥對朝廷的一片忠心。有你們這種苦練精神,不愁打不垮叛軍。”
親衛們跟著駙馬都尉龐煌,不知道見過多少品級比較大的官員。但是現在面前站著的這個竟這麽平易近人。沒想到官越大還越和氣。他們越發覺得有意思,都激動地揮著拳頭喊:
“剿滅叛軍!剿滅叛軍!”
趙庸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這種場面。親衛們的戰鬥熱情,令他振奮。他想,有了這等士氣,還愁不打勝仗!想到大夥都累了,便輕輕對張順說:
“時辰不早了,讓大夥回營歇息吧!”
張順便朝大夥吩咐:“弟兄們,趙侯爺怕累著大夥,讓先回營歇息。大夥回吧。”
目送著親衛們魚貫而行,漸漸消失在夜色中後,趙庸才準備回府。這時月牙兒已開始隱落,四處都是一片朦朧,惟留下清晰的河水的低吟。
“這種小河在廣州府一帶有多少條呢?”
正返身離去的趙庸突然這麽說了句。弄不清他是自語,還是在問為他送行的張順?
機靈的張順回話了:“大人,我們以最快的速度去探聽明白,明天再向侯爺稟報。”
“好!我等著你的消息。”
趙庸大喜,一個大的方略開始清晰地在他腦子裡出現了。
第二天早餐過後,趙庸就耐不住了,便喚中軍來,要他去尋找駙馬都尉的親衛隊伍。那中軍回話:正有一個自稱“張順”的人吵著要見侯爺。
趙庸忙說:“正是此人,叫他快快進來。”
不一會,張順進帳來了。昨晚夜色朦朧,不曾看得清楚,隻覺得他長得健壯。現在見他長得虎背熊腰、濃眉大眼的,更是鍾愛極了。張順有了昨晚與趙庸的一段相處,也沒有了局促、靦腆。他施禮畢,就說:
“侯爺,昨晚我連夜發布了侯爺的命令,大家想了想最近探查敵情的情況,綜合了一下,這廣州一帶河流不少,單大一點的就有四五條。”
趙庸見張順這等認真, 更高興了。便說:“別的不說,你先說流入珠江的有幾條?”
張順略作思考後回道:“兩條,一條是堵河,一條是南河。”
趙庸又問:“哪條河的入口離廣州府近?”
張順回道:“那是南河。”
趙庸眼內來神了,緊接著問:“是不是從清遠流入的那條河?”
“正是這條河。”
“這南河上遊有幾條河?”
“兩條。”張順漸漸覺出李大人打聽這些的重要性了,所以也就盡量回答得詳細些。“其中發源於英德和佛岡之間的清泥河山多水深。我上次去探查敵情的時候路過那裡,還在河裡衝過涼哩。”
“好!”趙庸興奮得在紫檀木桌案上拍了一巴掌:“這清泥河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