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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權》三百五十四 諸多試探
龐煌順勢離開座椅,跪在了一邊,連聲請罪。朱元璋臉色一片鐵青,原來已經顯得乾涸的胸膛此時卻像是吹了氣似得鼓起來,一伏一動的,顯然是動了真怒。

 “朕還不知道,原來還有一個天皇,哈哈……。”顯然是怒極反笑,問道:“駙馬,不知道是朕自大,還是那倭國自大,天皇……。”

 到了最後,朱元璋已經演變成冷笑,過了一會,揚聲道:“替朕傳旨給沿海諸地,招募船工,興建船廠,勢必要蕩平那倭國,為我大明雪此大恥。”

 龐煌頭一痛,心道,這次火上澆油有些過頭了,有些刺傷朱元璋的自尊心,剛剛直起身的他,馬上又跪了下去,道:“父皇息怒,兒臣還有話說。”

 “說……。”

 “兒臣詳細了解過,那倭國國土不及我大明一個省,人口不過數百萬而已,要想滅其國十分容易,但是我大明禁海多年,沿海很多地方,都已經失去了遠航的能力。征服倭寇乃是長遠之策,不能過於急躁......。”

 坤寧宮的花廳內一片寧靜,除了朱元璋和跪伏的龐煌之外,隨侍的值守太監皆跪伏於一側,地上一片狼藉,但是沒有得到皇上的允許,也沒有人敢去收拾。

 “你去吧,該怎麽做,朕心裡有數……。”朱元璋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轉身向太監首領揮揮手,而後者則會意的吩咐太監趕快收拾殘局,然後重新布置膳食。

 龐煌默然,伏地叩頭請安後,正要出門。被朱元璋叫住,說:“身為帝王,為達成目的,朕可以用盡一切手段,否則久之於帝王之道不符。必會損傷王者之氣,但是作為臣子,只需要做好一件事情就好,那就是要忠於朕,忠於朝廷就行了,這句話你回去之後好好的琢磨一下。”

 又行禮拜別。龐煌乾脆不再多言,來個默認心事,遂告辭而去。

 而在朱元璋召見龐煌的同時,在太子朱標的東宮之內,也升騰起一陣陣不和諧的因素,觀文閣。太子朱標的書房,自從陝西返回京師之後,朱標就禁絕了在裡面召見任何人,多年的儲君生活,雖沒有做到出口成憲,但也養就了其上位者的貴胄之氣。

 而太子不召見任何人,卻阻擋不住自己弟弟的乞求。在龐煌離開皇城沒有多久,天有些蒙蒙黑的時候,朱樉抱病求見太子,朱標想了一下,還是給了自己二弟這個面子,從陝西回來第一次在東宮召見別人。

 宦官燃亮四角的燭台後邊掩門退出,在跳動的燭火下,若大的書房有著一種陰森的氣氛,朱標臉色冷峻,卻沒有說話。

 朱樉雖然面露苦色。但是心裡卻十分平靜,和大哥做了幾十年的兄弟,雖非一母所處,但是皇宮之內,都有皇后帶小孩的規則。所以他還算和朱標一起長大的,以他的了解,他的大哥太子朱標,雖然此時十分嚴肅,卻絕對不似父皇那麽武斷,而且大哥的心軟。否則,以他之前的表現,太子回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詳情稟報父皇,而不是到現在還沒有提及過。

 更何況,除了陝西那點私欲,明面上自己並沒有表示過自己窺視寶座的心思,不過,此時的他卻不能再沉默了,自己身為待罪之身,想要回到陝西,總要給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就連自己說說不過去,清咳了一下,舉步上前,道:“臣弟有罪,請大哥…….。”

 誰知就在這時朱標卻抬手製止了他繼續說下去,直接道:“二弟不用請罪,之前的事情,二弟不說,也不代表孤不會知道,孤現在倒是想聽聽二弟今後的打算,相信陝西的事情,二弟也都清楚了吧。”

 朱樉一怔,關於今後的打算,拋除自己想要趕快回到陝西,還真的沒有太多的打算,不是已經都說了嗎?為什麽又要問一遍,稍作思索,還道大哥是介意於自己的隱瞞,只是不想把話挑明而已,於是十分恭敬的將自己想要以待罪之身就藩,為大明守衛西北的心思又說了一遍,只是增加了一些自己對大哥的恭敬之言。

 豈不知朱標之所以讓他再講一遍自己的打算,不過是給自己留個思考的空間而已,在從陝西回京師的路上,朱標不止一次的考慮過各種處理辦法,他身為一國儲君,也不是沒有看透自己二弟的真實想法,大家雖然是一起成長的兄弟,但是人畢竟已經長大了,長大了,有些心思就會變化,眼前的二弟已經不是少年時陪伴自己一起讀書的二弟,而是大明王朝的秦王了,而秦王,永遠排在自己的下面。

 性格要不是過於軟弱一些,就算是朱標有朱棣的一半狠心,也一定會立刻將朱樉打入黑名單,即使不殺,也絕對不能再讓朱樉回到西北了,但是朱標畢竟不是朱棣,有著出人預料的寬容,所以他不假思索的就選擇了開始同情二弟朱樉,因為朱棣絕對不是一個仁慈的人,斬草除根才是其的習慣,但朱標不是。

 不過最重要的是,朱標必須要搞清楚,二弟朱樉的野心到了那個地步,還能不能挽回,這也是他自從陝西回來一直緘默不語,也不召見任何人的原因,但在此時,這句話真的不好問出口,他要等朱樉自己說。

 現在大明正值用人之際,西北沒有皇族在哪裡鎮守,明顯不符合皇家的利益,而二弟的兒子依然年少不足於大用,所以此時此刻,朱標正在權衡著利益得失,到底該怎麽辦,其實從哪個朱標的內心深處,已經選擇原諒了二弟,要不是這樣,也不會有陝西境內的各種所作所為,那可是在為朱樉消滅證據,並剪除其羽翼,遏製其野心的作為啊。

 “說說吧,大哥一向對你不薄。可是為什麽還要在陝西做那麽多的動作呢?”朱標等朱樉說完,冷不防的問道。

 聽到這句話,朱樉有些詫異的猛然抬起頭,仿佛有些不敢相信,又好像自己聽錯了的模樣。大哥的這次問話意思就有些深了。不得不使他仔細思量。

 自己在陝西做的那些動作,當然是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剛剛聽大哥太子所言,竟然是已經猜測出來幾分,因為朱樉也相信,經過大哥的陝西之行。自己也隱瞞不了什麽,但是自己總不能老死京師,該低頭的還是要低頭的。

 但是方才的問話,仔細琢磨之下,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大哥已經開始防備自己了。而且很可能今後對自己十分嚴苛,自己說不定要唯大哥馬首是瞻。這樣的話,朱樉說話就需要斟酌了。

 沉默了許久,朱標也沒有再逼問下去,只等待他的回答,雖是夏天悶熱,但是仍然止不住朱樉額頭汗珠滲出。饒是他自負的百般計算,但是他卻算漏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所認知的大哥,也就是太子朱標,已經被有些人的說法打動了,至於是誰,肯定是有著先見之明的龐煌,這一點朱樉卻是永遠算計不到的。

 可能他永遠也不會明白,那個傳說中至孝的大哥朱標去那裡了,到底大哥為什麽要防備自己。

 自懂事開始,他都以為大哥不過是幸運的先出生而已。至於能力,遠遠比自己差了千百倍,而自己在陝西封藩一方,要兵有兵,可謂是兵多將廣。要錢有錢,可謂是富甲一方,早在就就藩遇見姚廣孝之後,就遠遠的看不上一直苦守在京師的大哥,他認為大哥沒有資格繼承父皇的位置,但是自己有。

 可是朱樉的想法在太子朱標的這句話面前就顯得有些混亂了,在他腦海裡,太子是懦弱的,甚至就算是知道自己在陝西的所作所為,也不給父皇說起,那是婦人之仁的表現,更是不堪為大明君主的表現,但是之前自己的那種想法,在這一刻破滅了。

 他不是回答不出來,而是從來都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朱樉不由狐疑的看了朱標一眼,當得到堅定的眼神時,知道自己再不回答,恐怕這次大哥真的要起戒心了,猶豫了一下,道:“大哥,臣弟愚鈍,臣弟所為,不過是為了盡到父皇下達的旨意,盡量的把握住西北的局勢而已,縱然有些不妥之處,但是也是為了咱們朱家的天下,為了大哥的將來啊……。”

 朱標聽候一陣失望,剛想說話,誰知朱樉接著說:

 “不過臣弟最近一段時間在京師閑居感悟了一些事情,不知大哥可願意聽臣弟說說?”

 本來不想聽過去的事情,以免影響自己的判斷力,但是既然此時朱樉要說,估計是中間有些牽連,朱標示意其說下去。

 “父皇之所以封藩,無非是不相信外人而已,相信父皇的心思大哥也能猜測出來,正所謂的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父皇對於外人,特別是那些所謂的勳貴們,從心裡是不行的,相信的只有咱們朱家之人,而臣弟在西北所為,雖然有些過分,但是從根本上是為了父皇著想,也是為了大哥的今後所想。”

 “曾經有個高人對臣弟說,要想讓屬下暴露內心所想,首先要暴露自己的野心,那麽屬下們才會隨心所欲的去做一些逾越朝廷規矩的事情,那麽以後就有規可循,有據可查,可能是臣弟做的有些不妥,讓大哥懷疑過分,關於這一點,臣弟愚鈍,請大哥恕罪……。”

 對於這個說法不可置否,朱樉說了也等於白說,在朱標心裡,繞了一百圈,朱樉還是懷著僥幸的心裡,將自己的過錯說成是試探臣子的忠誠之上,有些牽強,牽強的連朱標都不相信。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朱標此時算是徹底的死了這份心,對於朱樉的安排也算是有了一個定論,時間過得太久,兄弟們已經有了生疏的感覺,如果朱樉真的就說這麽幾句,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沒有一個上位者喜歡對自己遮遮掩掩的臣子,朱標也不例外,就算這個臣子是自己的弟弟也不例外。

 想到這時,朱標心裡莫名其妙的一痛。倒是有些埋怨的看了眼朱樉,隨即恢復正常,說:“孤知道了,天色已晚,今日你就在東宮歇息。明天再回王府,關於二弟的事情,緩緩孤自然會對父皇說起。”

 “謝大哥,臣弟告退!”

 朱樉看大哥的臉色明顯有著不滿意的神情,就知道大哥並沒有領會自己的意思,也十分無奈。雖然大哥知道些什麽,但是自己是決不能親口承認的,可是又能怎麽說呢?難不成立即表示效忠,朱樉當下心裡還有一些不服氣,所以那樣做,可能嗎?

 走出門口的那一瞬間。朱樉搖搖頭,頓足而去。

 朱標望著他消失的背影,仿佛也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但是他又怎麽能考慮到此時他與諸人之間的關系陷入了一個怪圈,那就是大家在皇權的強勢下,在東宮沒有明確即將登基之前,又有誰能完全死心呢?

 轉眼見就到了十月。諸王在京住了一段時日,朱元璋覺得該了解的都了解過了,便命他們陸續返回各自藩屬。臨行前,囑咐他們回到屬地後,要協助地方政事,關心民生。

 諸王倒也乖巧,入宮請安陛辭後,紛紛往東宮請辭,累的朱標每天疲於應付,可是偏偏這一切還是必須要有的禮節。所以隻得放下一些事務專門來應酬諸王的請辭。

 燕王進宮,卻是受到了特別的對待。朱元璋明顯是有話要說,賜座之後,開始詢問一些北方的防務。並拿出北平都指揮使司的奏折讓他看看,奏折上說已立中屯衛於沙峪。今議立左屯衛於**營、右屯衛於軍台、前屯衛於偏嶺、後屯衛於石塔。特意說道:“這次還朝。見你等日漸成熟,社稷有靠,是朕最大的欣慰。”

 “但是北地防務日漸繁瑣,今開平中屯衛,其余四衛,你覺得可有必要建立嗎?”

 朱棣見今日本是辭行,可是父皇卻言道邊塞防務,不知道到底暗指什麽。雖然屢屢得到父皇的當面誇讚,卻不知對方心裡怎麽想的。因顧不得品味話裡的含義,忙奏:“開平乃是邊關重鎮,拱衛北平之犄角,而北平又是我大明之門戶,所以兒臣前年議建中屯衛於沙峪。但是糧草供應繁雜,且孤軍在外,不宜軍屯,之所以建立四衛環伺,乃為我邊塞軍屯做準備,實為長治久安之道。”

 點點頭,朱元璋不可置否。遂又道:“朕觀地形,若建四衛,肯定要和寧王、代王之轄地有所重疊,不知皇兒該如何處置。”

 朱棣聽了,又是怦然一跳,忙把心緒掩了,道:“此乃北平都指揮使司奏報,所以兒臣未得詳查,但無論是臣兒所屬,亦或者寧王、代王所屬,無非大明之疆土,一切全憑父皇聖裁。”

 朱元璋這才說道:“北平本是蒙元都城,又北臨胡地,非國家棟梁不可當此大重,朕將你封在那裡,倚重之意,自不待言。”

 轉而又道:“但居功不驕,謙遜知禮,方可成就大事,也是作為人臣的根本。”

 心裡一驚,忙離座下跪:“兒臣銘記父皇的教誨。”

 朱棣嘴裡這麽說著,心裡卻是涼了半截,父皇暗指什麽,以他的心思怎麽能猜不出來,明著是褒獎,其實是分權,既是說北平之地位置重要,又說開平所建之屯衛轄地和寧王、代王重合。

 難道他不知道嗎?在奏請之前,他已經和寧王、代王打好了招呼,言明只是為了防務,無其他用意,且開平往西北之地皆是荒漠戈壁,罕見綠洲,就算是邊塞巡騎,也是過路即走,根本沒有人去注意這一區域。

 誰知道父皇一眼就看出了關鍵所在,朱棣心呯呯跳個不停,至於當初和手下的幾名大將所議之事,只有二人知道原委,難道被父皇看出來了。

 朱元璋盯著表面平靜的燕王,似乎想看出什麽,但是一無所獲,也許他根本沒有往深處去想兒子的心思,只是想借此敲打一番。

 於是就再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閑聊了一會藩屬的事務,燕王覺得該是告辭的時候了,遂起身奏道:“父皇每日操勞,兒臣實在不敢耽擱父皇的休息,今日前來拜別,兒臣決定明日即回北地主持防務,還望父皇恩準。”

 朱元璋沉吟著,沒有回應朱棣的話語,朱棣也只能跪在那兒,不敢起身,隻好抬頭望著父皇,希望能看出點端倪。

 “你真的甘心情願嗎?”

 朱元璋莫名其妙的突然問了一句,而臉色也慢慢的變得難看起來。朱棣心裡猛地驚了一下,心想明知道瞞不過父皇的耳目,早知道方才就先行請罪了。其實就就上次屠城之後,心裡是有不甘,但是過於流於表面。

 這次和弟弟們爭搶地盤的事情,看來真的是瞞不住,心裡大感不忿,但是也猜出了父皇之所以和自己聊這麽久的真正目的。朱棣縱有不滿,也只能忍住,因為父皇要出手干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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