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鮮麗的紅日,將南京紫禁城內照得一片輝煌。 奉天殿偌大的廣場內異常靜謐。從丹墀到奉天門中間的道路兩旁,肅立著盛裝儀衛,一個個紋絲不動,如同石雕。
油亮的鋪地方磚,潔白晶瑩的漢白玉欄杆,紫紅色的高高宮牆,陽光下熠熠生輝的琉璃瓦,金碧輝煌的奉天大殿,屋脊上栩栩如生的行人走獸……在麗日晴空下顯得格外壯觀,威嚴肅穆。
辰時之後,皇帝退朝,大臣們紛紛鴉雀無聲地退出奉天殿,各自目不斜視的走出紫禁城,雖然都是同僚,但是一直到出了午門,也罕見有人互相招呼一聲。
中書省,就在紫禁城禦道東側,對面便是五軍都督府,包括中、左、右、前、後五軍都督的辦公所在和太常寺、欽天監等處。
而中書省這一側,包括宗人府、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工部,以及翰書院、詹事府、太醫院等。
以胡惟庸為首的文官,步入中書省的那一刻,胡惟庸看著正走進五軍都督府的徐達,目光中露出複雜的意思。遂也不停,帶領著文官一系,走進了紅色的大門。
進了大院之內,各位同僚才相互行禮,各回自己的衙門辦公去了。
左丞相的大房內,胡惟庸低頭淺淺小酌著杯中的茶水,半晌才開口說道:
“子潤,你也不必氣餒。”
面對垂頭喪氣的屬下杜澤,這位在宦海沉浮十多年終於坐上百官之首的左丞相安慰道,
“你血氣方剛,雖然心懷大志,然遇事務須冷靜、持重。意氣用事,鋒芒畢露,往往是事倍功半甚至會招來麻煩。”
“大人鞭辟入裡,卑職銘刻深心,”杜澤俯首說道,“我見皇上對魏觀一案果決,使飄飄然忘乎所以,一念之下,就想乘興直言,將高啟的情形面奏聖君。”
“老夫當時便已察覺,就想阻止你,但又不便插話,幾次暗示,你卻都沒有看到。我不是吩咐過麽,對魏觀、高啟一案須持慎重、穩健方略,可是……。”
“學生當時不知怎麽一時衝動,昏了頭腦。”
“我見皇上對回奏魏觀逾製之說,並未以為然……,可見太子從中起了一定的作用,這件事你讓皇上看著辦就是,不要再管了,你現在不過是戶部的給事中而已,別以為皇上給你了封駁旨意的權力,你就可以亂用。”
“可是魏觀一案,明明是那蔡本挾私報復,何來逾製說法,將區區衙門搬遷上升到謀反的角度,那蔡本也夠狠的。”
“看,你又衝動了。”
胡惟庸示意杜澤喝茶,坐下,語重心長地說道:“其實是你在聖上面前顯得有些浮華,卻忘了是在面君奏疏。你那種態度,要是換了別人,皇上早已震怒責罰。也算你走運,總算給事中是皇上金口許下的權力,他才不好反悔!”
“謝老大人指點!”
“但是這樣,本官覺得你暫時不適合留在南京,回頭會把你調入詹事府,陪伴太子北上,如果有機會,你就在北平那邊暫時待上一段時日吧。”
杜澤不由一愣,他本是山東臨沂人,洪武四年的科舉出身,作為一個給事中,已經是覺得很委屈了,但不管怎麽說,給事中也是京官,有面見皇上,以後升遷的機會也會很大,但是如丞相所言,竟然是將自己發配到北方了。
“丞相大人......?”
杜澤不由著急的想要說話,被胡惟庸製止住,隨後說道:“別以為是冷落你,這是給你一個避禍的機會,也是給你更大的上升空間,至於怎麽回事,自己回去琢磨吧,你可以退下了。”
猶豫了半天,始終不敢再糾纏,杜澤心裡知道,自己一個七品的給事中,和官居一品的左丞相相比差的太遠,要不是自己家裡還有些錢財,而胡丞相這個人又貪財了些,恐怕連散朝之後的這幾句話都不會和自己說。
能說到如今的地步,在對方眼裡恐怕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杜澤憤憤的想著,難道是自己家裡最近給的少了嗎?
不管杜澤怎麽想,下去之後,胡惟庸並沒有處理文書,而是愜意的將眼睛閉上,將頭仰靠在太師椅的後背,仿佛在等著什麽人?
果然,隻過了片刻,戶部給事中杜澤的身影還未消失在門口,禦史中丞塗節就在門外叩見,遂進入內室詳談。
“剛才那小子你老準備處理他?”塗節想到剛才自己看到的身影,不由的問道。
“子潤還年輕,需要磨礪一下,我準備讓他去北平呆上一段。”胡惟庸面無表情的說道。
塗節“呵呵”乾笑了兩聲,在他看了,去北平就等於被冷藏起來,誰讓這個杜澤這麽多事,在蘇州知府的事情上亂插言,一點也沒有看清楚丞相的立場。
看到塗節的笑容,胡惟庸的臉色慢慢的冷峻起來,說道:“你也別笑,本相也不是將他發配出去,現在的人才難得,這個杜澤還算是可以,到時候說不定能救你我一命。”
“畢竟,現在敢說真話的人很少了!”胡惟庸一副悲天憫人的神色,悠然道:“皇上的戒心越來越重,咱們的差事也越來越不好辦了!”
想到皇帝防備的種種手段,胡惟庸心裡不由的發冷,他這個丞相不好做啊!
去年剛有點苗頭說讓自己做中書左丞,皇上便停了科舉,誰不知道科舉是中書拉攏士子新貴的最佳時機,皇上早不停晚不停,偏偏自己要做一朝首相的時候,就停了下來。分明是防備著自己拉攏人心。
對於自己做中書左丞,胡惟庸也覺得不過是皇上覺得自己根基淺薄,而對於皇室沒有一點點的威脅,自己才能順利上位。
皇上不放心李善長、徐達、廖永忠等人,讓自己這個沒有什麽功勞的太常寺卿入中書省,進中書省不到四年的時間,就做了這中書左丞,升遷之快,可謂空前絕後了。
但是胡惟庸畢竟是從基層慢慢一級一級乾出來的,從這種升遷中,漸漸的嗅出一絲危機來。
今天以中書左丞的身份親自上奏,稱吏部主事人太多,奏請將吏部主事李性改任戶部。
但是就這個小小的面子,皇帝也不給,並下令六部官員不得輕易調動。說:自古設官分職,以理庶務,因政有繁簡而設官有多寡,當因時而宜,不可拘泥一律。何況初入仕作官,政務不熟,必久而後通。若未滿考便急忙調動或升遷,是使其舊職未習而又理新務,如此下去,事何由治,職何由稱,為使事治、職稱,從現在起,六部官不得輕易調動,如才高資深,可在本部升用。
講了這麽多的道理,不是不想自己染指六部嗎?胡惟庸想到這裡,臉上露出冷笑,現在他這個中書左丞的職司,真的十分尷尬,六部染指不成,三寺權微勢單,而可以掌控的禦史台,皇上又生生的插進來一個六部給事中,分掉一部分的權力。
軍權全部在皇上,或者是徐達手裡,自己不過是一個空殼而已。
塗節慢慢的觀察了左丞相的臉色,知道他心裡不高興,於是小心翼翼的問道:“張度請我來問丞相,這次蘇州之行該如何處置!”
“太子都北上了,還用的著我說怎麽處置嗎?”胡惟庸冷哼一聲,不愉的說道:“該怎麽查就怎麽查,魏觀錯就錯在他在蘇州太過籠絡人心,去年皇帝想讓他遷任四川參知政事,聽聞了蘇州百姓競相請求其留任,心裡本來就不高興了。這次蔡本奏折,正合了皇上的心思,怎麽能不嚴辦!”
“下官記下了!對於有件事,下官一直不明白,還請丞相解惑!”塗節終於說出自己來的真正目的,而胡惟庸好像也早知道他來的原因,手抬了一下,示意他繼續說。
“關於這次太子北上,還有皇上要精簡北方官員,這兩件事有沒有一定的關聯呢?”
猶豫了一下,胡惟庸似乎在考慮該不該向眼前這個塗節說,想了會,覺得還是提醒一下比較好,於是道:“徐達也被陛下疑心了,這個倒是你們禦史台的一個機會!”
“丞相的意思是.......。”塗節的眼睛一亮,他知道丞相是在鼓勵他們彈劾徐達,但是他怎麽沒有看出一點端倪呢?
徐達沒有被減去任何權柄, 而且陛下還連著召見幾次,這次又讓太子和徐達一起北上,可見對於徐達的忠心很有把握,為什麽丞相會這麽說呢。
“不錯,本相就是那個意思!”
胡惟庸接著揭開了疑團,說道:“表面上看,沒有一點關系,徐達被疑、太子北上、精簡官員表面上看,這三件事一點關系也沒有,但是自從洪武元年開始,北方一直是徐達經營,開始為了保持將士們的軍心穩定,皇上對於徐達所請官職,無一不準,可以說,經過了六七年的時間,在經過南北氣候差異,咱們南方人不願意去極北之地做官,就造成了北方官員,十有七八倒是徐達舉薦而來的。”
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皇上肯定是覺得心裡不安了!這次精簡官員,你沒有聽說宋慎也要隨之北上,隨太子北上的還有幾個年輕學子,估計都是為了北方準備的,而這次精簡官員,肯定會意徐達舉薦之人為主精簡,而太子前往,不過是代替皇上收攏人心,安撫華雲龍之舉,還有一個用意,那就是估計江浙、蘇州肯定皇上要有大的動作了,省得太子在身邊製肘。”
塗節沒有想到會有這麽多的道道,其實沒有說的,胡惟庸心中還有很多,但就算是這些,也夠塗節驚訝的了。
作為禦史台的中丞,對於皇上置換官吏和懲罰官吏,當然大大的有興趣,想到這裡,塗節不由又興奮了許多,漸漸淡忘了繼續追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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