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是白色的，像羊毛織成的地毯，人們躺在上面，如睡著般沉默著……”當馬車行過崎嶇的山路時，哈特莫名想起這句話，這是巴尼曾念給他聽的，那是記載了一個部落在長冬中的漫長遷徙的書，書名叫《長寒行軍》。

　　哈特和巴尼走在隊伍的後方，巴尼本想讓哈特騎在他背上，但哈特選擇和他一起走路。

　　馬車在冰雪覆蓋的路上時不時打滑，後方的士兵不得不經常幫忙推一把，這裡已經進入鐵鏽山谷周邊，和傳說中一樣，這裡看不見一株的植物，不遠處的河流在冬天已變得十分涓細，但依舊呈鮮紅的血色。

　　“這是片被死亡詛咒的土地，遷徙的駝鹿在風雪交加的森林中迷路，鳥兒在枝頭被凍僵，一切在冰雪中沉默……”

　　哈特望著白雪覆蓋的茫茫原野，腦海中的聲音在回響，身邊的騎士也都沉默著前行，不曾發出一句話語。

　　“哈特，不要再念了，那本書那麽可怕就別再複述了。”腦海中突然響起原本的巴尼的聲音，哈特不禁愣了一下。

　　接著他微笑著拍了拍巴尼的頭，腦海中默默傳訊回去:“知道啦，只是突然有點感慨。”

　　巴尼跟著歪頭蹭了蹭哈特。

　　他們之間的心靈相通很早就開始了，似乎是從巴尼有了主動訴求意識後就出現了，一開始哈特經常滿腦子都是“蛋糕！蛋糕！……”的叫聲。

　　後來他發現這種交流是雙向的，哈特通過這種交流很快教會了巴尼如何說話。

　　哈特曾詢問過巴克這是為什麽，但巴克似乎也從未聽過這種事，只是告訴他不要外傳，而如今這也成了他和巴尼的秘密。

　　雪又開始下了，鐵鏽山谷離各個村莊和城鎮都很遠，很難相信在發生意外以前，有工人頂著寒風，走這麽長的路去上工。

　　遠處，已能看見高聳的山體，傾斜的山體早已被白雪覆蓋，隱隱露出的山體還能看見少許紅色岩土，山谷間的河流早已衰弱但還是堅持流動，山谷曲折蜿蜒，看不清深處的景象，根據情報，發生爆炸的地方位於山谷內部，緊接著引發了山體的崩塌，無數無辜的工人被埋葬其中。

　　到達已被封鎖的礦場入口，特洛伊宣布全體休整。

　　照雷爾夫所說，門口還留了少數駐軍，但當特洛伊叫來哈特一同進入勘察時，兩人沒看見一個人。

　　門口的營帳還很完整，但內部的營火顯然已熄滅多時，與門外一樣冰冷。

　　哈特心中感到隱隱的不妙，這地方很長一段時間沒人拜訪，這幾天可能只有送補給物資的人員。

　　“將軍，你派人回去問問上次送來物資是什麽時候吧。”哈特用手摸了摸營火的灰說，他經常和巴尼在外露宿，他看的出來這火至少已熄滅了三天。

　　特洛伊皺了下眉，頓時明白了哈特的意思，反身跟一名貼身隨行的騎士說了幾句，對方敬了個禮便離去了。

　　“你的意思是龍族可能再次襲擊了這裡?”特洛伊看了眼周圍說，“但這裡沒有明顯的打鬥痕跡。”

　　“不一定是龍族，能闖進這裡無聲無息殺死並帶走屍體的不像是龍族能做到的，如果他們行動喜歡搞山谷那邊那麽大動靜的話這裡應該不會這麽完好。”

　　“你的意思是有其他人?王子殿下，如果你知道情況的話就別再賣關子了。”特洛伊顯然有些不耐煩。

　　“幾天前，我在東南邊的礦坑附近遇見襲擊巡邏兵的一夥人，他們穿著本地士兵的製式裝備，

還搶走了被襲擊的巡邏兵的裝備。”哈特掀開冰涼的床鋪說，想從中找出是否又留下的血跡一類的痕跡，“巴尼抓到了一個人，但是那人的同夥拚命殺死了他。”　　“叛軍是很嚴重的事件，為什麽不在軍營那裡就和我說。”特洛伊神情頓時變得嚴肅起來。

　　“我信不過雷爾夫將軍，”哈特起身與特洛伊面對面說道，“我在這裡待的期間查了最近所謂的叛軍襲擊事件，都碰巧發生在巡邏最薄弱的地方，我一開始以為是軍隊內部有問題，但雷爾夫將軍跟我詳細說了他查不出問題。

　　“而且我甚至沒詳細問他就說出了叛軍兩個字，我一開始給的名詞是強盜，可見這種事已經發生很久了。”

　　“這麽說，你懷疑這是他主使的，但是為了什麽?我很熟悉雷爾夫，他不像是那種很有城府的人。”特洛伊抱著手懷疑道。

　　“有很多可能，排除軍中反對自己的人，或是單純削弱軍隊的力量，況且他一直不想深查這件事，我有很正當的理由懷疑他消極處理和刻意瞞報。”哈特回瞪特洛伊說。

　　“好吧，王子殿下，”特洛伊將軍抬手道，“你說的很有道理，讓我想起皇都的那些監查官，所以說你告訴我削弱軍隊的力量或排除在這裡反對他的人對雷爾夫究竟有什麽好處，他自己可就是將軍。”

　　“這也是我最奇怪的一點，雖然很多跡象指向他，但我看不出這一切最終的目的是什麽，有時候我甚至有點懷疑山谷中的爆炸也和他有關。”哈特歎了口氣，坐在床鋪上說道。

　　“哈哈哈，你之前所說的我或許我或許還能認同，但是他絕不可能去炸山谷，你應該不知道，這裡就是他的故鄉，那些在這工作的很多人就是他曾經的同鄉，王子殿下啊，說了這麽多你不過是在瞎猜啊。”特洛伊突然笑道。

　　哈特猛得站起身:“這裡的工人是他的同鄉?”

　　“對啊——”特洛伊被哈特的反應有些驚住。

　　哈特卻緊縮著眉頭，似乎飛速思考著這個問題。

　　過了許久，哈特抬起頭緩緩說道:“你知道嗎?在這裡工作的工人生活過的都很貧窮。”

　　“什麽意思?”特洛伊被哈特的前言不搭後語弄得有些混亂。

　　“父王每年都會為開采這裡的礦藏批調大量的預算，所以我到這裡的時候很奇怪，這裡的政府房屋為什麽會這麽破舊，附近的村子看起來也普遍不富有，這裡工作的工人甚至沒法穿上能真正保暖的衣服——”哈特似講故事般緩緩說道。

　　“這和雷爾夫有什麽關系?”特洛伊插嘴道。

　　“聽我說完，”哈特抬起暗紅的眸子，特洛伊默默閉上了嘴，“如果你仔細觀察這裡的人口比例就會發現為什麽，這裡的軍營和哨站數量比礦場還要多，真正在這裡佔了大頭的支出都給了軍隊裝備的保養、所需食物以及軍餉，留給礦場中工人們的工資少的可憐。”

　　特洛伊頓時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雷爾夫在削減軍隊的數量。”

　　“有可能，他沒有直接裁軍的權力，但他有封鎖這裡消息的能力，他在暗中培養那支活躍的叛軍，讓他們能逐漸和軍隊為敵，在此消彼長的消耗中將軍隊削減到他心中期望的目標， 再在必要時刻除掉那支叛軍。”哈特推理完，舒了口氣般伸展了一番身軀。

　　“但這麽說，他和那支就叛軍沒有勾結的關系?”

　　“不，他應該就是把信息提供給叛軍的暗樁，甚至叛軍可能就是在他的煽動下建成的，但是最聰明的一點就在於他這麽做其他人幾乎不可能找出直接證據，否則也不可能有人能在缺乏信息的情況下完美的襲擊軍隊。”

　　“所以，這次山谷的爆炸意外確實是出於我們所未知的原因。”特洛伊神色頓時凝重起來。

　　“沒錯，這種程度的爆炸，”哈特望向門外，那裡是原本的礦場，但已塌陷為狼藉一片，支架從廢墟中伸出，像在求助的蒼白手臂，“很難想象是人類所為。”

　　“那麽先開始這裡的調查吧，結束後我們再去驗證你的猜測，在此之前就不必打草驚蛇了。”特洛伊走出營帳說道，他的眼睛望向山谷之間，雪花點點落下，遮蔽了他所尋找的遠景。

　　哈特跳上巴尼的背部，合上面罩，黑龍的雙翼卷起狂風，擾亂了雪花的軌跡，同時將他帶上天空。

　　雪的確很影響視線，哈特不得不讓巴尼往山谷深處飛以尋找爆炸的源頭，他們所待的高度離地面不遠，為的是能看清地面狀況，以防真的有叛軍在附近發動襲擊。

　　“大雪覆蓋的地面能提供完美的掩蔽，巴尼，你要認真觀察。”哈特一邊叮囑一邊向遠處望去。

　　終於，他找到了他們此行的調查起點。

　　那是一個坑，一個大雪無法掩蓋，仿佛通向深淵的巨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