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每天過了晌兒，拐子就準時來到百花胡同口左邊第一個門洞口搖小鼓。

　　還真別說，這幾天每天都有收獲，只要拐子一搖小鼓，門洞裡的那扇大門“吱呀”一聲錯來一條縫來。

　　一個上了年紀穿著皺巴巴夾襖的老頭從門縫裡擠出來，老頭頭上還留著前朝的大辮子，只是辮子已經灰白。

　　老頭臉上光撚無比，沒有一根胡須，兩腿窩窩著，佝僂著腰身。

　　拐子對這樣的人早就見怪不過了，雖說都改民國十多年了，這些打宮裡出來的公公們還留著當年的辮子，只是早就沒有了當年在宮裡當公公時的派頭兒。

　　“您老照顧照顧！”拐子見到門開，立刻迎了上去。

　　老太監什麽也沒有說，將背在身手的兩隻手慢慢伸到前邊，幾件蘇繡的手帕子顫巍巍的遞了上來。

　　拐子心裡飛快的盤算了一下，脫口報出一個數字。

　　老太監聽了沒有搭腔，拐子飛快接過老太監手裡的東西，同時將幾毛錢塞到老太監的手中。

　　拐子轉身離開了百花胡同，邊走邊在心裡低估，這些太監們真是恨透了改朝換代啊。

　　自打民國成立了，這些個公公被趕出宮門，誰也不會操弄個營生，見天就知道把從宮裡帶出來的東西拿到當鋪裡換錢。

　　往前數個幾年，這四九城裡的當鋪最歡迎這些從宮裡出來的太監，每個人手裡都有好玩意兒，可是現在都過去了這麽多年啦，就是手裡有多少好東西也經不住這麽個糟踐。

　　以前根本不用拐子這種搖小鼓的上門來收東西，都是當鋪的大掌櫃親自登門拜訪，喝著茶水聊著天隨便看看東西商談個價格。

　　現在就連這些老太監手裡都沒有好東西了，就更別提那些年紀輕輕進宮沒多少日子的小太監了。

　　這些老太監們，早幾年出手的都是瑪瑙金器，後來改成古玩字畫，最後把吃飯的瓷碗瓷盤都拿出來賣了。

　　再往後能賣的就是自個兒最喜歡的玩意兒了:蛐蛐罐子蟈蟈葫蘆，還有養畫眉黃鳥的籠子，最後實在沒有賣的，就只能賣衣服被褥。

　　到現在沒有東西可以賣，實在餓的遭不住了，就把從宮裡帶回的佛經宣本各種紙張當成破爛賣掉，淘換幾毛錢買點棒子面兒，回屋熬稀粥喝。

　　拐子今天也沒有淘換到司先生要的東西，心裡也不急躁，反正事情成不成，他都有錢拿。

　　轉過天來，一大早就不見太陽，陰沉沉的天氣還沒有一絲風，拐子照舊沿街搖著鼓，出門到街面上找找生意。

　　照例轉過晌兒來，拐子來到護國寺北邊的百花胡同，還沒到胡同口就聽到前邊好像很熱鬧。

　　拐子天生喜歡湊熱鬧，要是在街上看到打架的、罵街的、攆東家狗、逮西家雞的，都能津津有味的看上半天。

　　聽到胡同裡有熱鬧，拐子趕忙緊走幾步，一轉身來到百花胡同裡邊，看到左邊第一個門洞前站滿了看熱鬧的人。

　　“我說這位爺，怎麽了?這是?”拐子急忙朝身前來的早的人打聽著。

　　“唉，聽說這裡邊的人包庇要犯！被巡警給堵到裡邊了。”一旁看熱鬧的人幸災樂禍的說道。

　　“哦。”拐子答應了一聲，然後一邊扭著身子往裡邊擠去，想看看門洞裡的光景。

　　拐子剛鑽到前邊還沒有來及穩住身子，就看到幾個北平巡警正押著犯人和幾個老太監往外走。

　　“冤枉！冤枉！我們只是將屋子租他短住，

著實不知這個人是要犯！冤枉！”幾個老太監被巡警架著離開門洞，嘴裡不住的喊著冤枉。　　看熱鬧的人看到巡警押著人出來了，都“轟”的一聲四下散了，生怕有什麽事情牽扯到了自己。

　　拐子也跟著人群散到一旁，然後遠遠看著巡警將人押著帶走，看熱鬧的眾人站在街邊議論了一會兒也都三三二二的散去。

　　拐子心中一喜，好機會來了。

　　拐子三步兩步重新回到百花胡同裡，一閃身折進左邊四合院的門洞裡，反手關上門，輕輕將街門上的門栓頂上，隨後朝著院內走去。

　　這是一套兩進兩出的四合院，出了門洞就是一個小院，小院不大，地上鋪著碎石過道，過道兩邊各栽著幾棵石榴樹，樹上的石榴已經紅透，沉甸甸的壓彎了枝頭。

　　沿著過道走到盡頭就是三間廂房，看裡邊的擺設像是會見客人的地方，屋內家具不多，也很簡單。

　　拐子穿過廂房跨進後院，抬頭一看就知道到了後宅，正對著拐子的北面房屋敞開著大門，看樣子剛剛就是這從間屋子裡將人逮了去的。

　　左手邊的西屋大門緊閉， 右手邊的東屋也是敞開著大門，拐子微微一笑，朝著左邊一轉身，來到了左手邊的西屋門口。

　　拐子這種常年走街串巷搖小鼓的營生，偷雞摸狗順手牽羊是常有的事。

　　平時街上看到誰家沒有關門，拐子會悄莫聲的摸進去，看看有什麽可以順走的小物件。

　　拐子看到跨院裡就西屋沒有開門，就知道這間屋子沒有巡警進去過。

　　拐子知道其他兩間打開屋門的房間不用去了，那些巡警進去後，搜刮的一準比自己撈摸兒的還乾淨。

　　拐子輕輕推開屋門，探頭探腦的走了進去，然後環視了一下屋裡的東西，心中暗自說道，“我的個乖乖！可算來著了。”

　　屋裡陳設簡單，在牆根下邊有幾個半人高的瓷瓶，瓶子口裡插滿了字畫。

　　拐子趕緊上前幾步，從瓶子口抽出幾幅字畫，手忙腳亂的一幅幅打開，看字畫的內容。

　　拐子連看了幾幅畫也看不明白，索性將屋內所有字畫全部打包，打算帶到豐隆茶館交給姓司的年輕人，說不定會有不少的賞錢。

　　拐子包好東西，轉身出屋子急忙朝大門口去，到了大門洞裡抽開門上的門栓，將兩扇大門往懷裡這麽一拉，臨街的大門被打開，拐子剛要朝外邊走，就被迎面進來的人死死堵在門洞裡。

　　拐子抬頭一看，嚇的好懸沒當場尿褲子。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這一片的巡警頭子馬巡警。

　　馬巡警一看拐子噶肘窩兒裡夾著的東西，立刻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兒，二話不說上去把拐子兩隻手死死抵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