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內燈火通明,卻靜謐無聲。
進入門後,鍾晴帶著李負繞過前面的正殿,來到後院,就見一個模糊的老者獨坐院中的石桌前。
這是一個幽魂,身影很黯淡,仿佛下一刻便會隨風散去。
老者微微仰頭,那仰望夜空的背影,給人一種無盡的滄桑和孤獨。
“你來了。”
老者回頭說道。
“唉,讓你失望了,我沒能找到你要等的那個人。”
鍾晴眼露愧疚,兩者之間顯然不是第一次見面,此前便有了交集。
老者笑了笑:“沒關系,畢竟這麽多年的等待都已經習慣了,若是突然有一天她站在我面前,我反而不知怎麽去面對。”
鍾晴說道:“據我的調查,璃安城的保民坊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前並沒有姓白的人家,你是不是記錯了?”
“或許吧,畢竟太久了,久到我連她的容貌,她的聲音也都漸漸模糊了,也不知道她再次站在我的面前我還能不能認出她?
如果我等到了她,而我卻已經認不出她了,這樣會不會讓她覺得很難過?
有時候我甚至在懷疑我和她的相遇,是不是我的一場夢?
罷了,終究是我孽根深重,執迷不悟,或許每個孤獨人的心裡都住著一個不能擁有的人吧。
一晃經年,不知不覺我的頭髮白了,我突然發現我變老了,想來是時日不多了。
好在這些年我把我遇到的趣事都記錄了下來,想著以後重逢了能夠一一說給她聽。
但我想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以後如果你們遇到她的話,就請你們把這本書交給她吧。”
說罷,老者黯淡的身體漸漸消散。
熟悉的感覺襲來,眼前彌漫起霧,幽冥忘川顯現。
奈何橋頭供奉的陰魂錄無風而動,也不知翻了多少頁,停下時,便是老者的圖鑒。
波紋擴散,回憶殺開啟。
老者名喚柳修誠,本是書香門第,十七歲便被譽為璃安府四大才子之首。
柳修誠年少早慧,心思遠較他人敏銳,自小盡知人心險惡,全無童子應有的天真無慮。
他七歲那年便在隨從的照顧下開始遊學,十年遊歷天下他對人心所思之事更加細致。他所見之人每多一個,眼中的人世便愈加黯淡一分。
二十歲那年,柳修誠準備進京科舉,途經璃安時,因性格孤僻,不喜紅塵吵鬧,便借宿於城外山上的寺廟之中。
時至深夜,柳修誠忽然聽到琴聲幽幽傳來,他心下疑惑,在這清修之地怎會有人彈琴?
柳修誠尋聲走去,不多時便來到了一個院子前,從敞開的窗戶看見了一白衣女子在房中撫琴。
“這世上竟有如此清澈的眼睛……在她身上竟看不到一絲人世的汙穢和虛假,她為何如此清漣獨世,淤泥不染?”
那夜,一向厭惡人世的柳修誠,竟為了一個女子在夜黑中靜靜站了一個晚上,直到萬物息聲,霧濕重衣。
後來,問了寺中的弟子,柳修誠才知道女子姓白名蘭若因命犯孤煞克死尚未成親的夫君,被其家人送至寺中驅煞。
從此,兩人相遇相知,她徳賢聰淑,不染塵世,而他氣度飛鴻,瀟灑儒雅,兩人相約等柳修誠進京科舉回來在此相約。
然而,殺機已悄然降臨,就在柳修誠準備離開寺廟前往京城的那一晚,他命喪刺客之手。
而他的魂魄卻不肯離去,始終記得他和白蘭若的約定,
漸漸地他已經分不清自己是人是鬼了,只知道要在這裡等著白蘭若,直至魂飛魄散。 回憶殺結束,獎勵功德一百,地煞神通:通幽。
換鬥移星轉命盤,陰陽凝魂亂乾坤。上古遺下通幽術,五行聚煞逆地天。
隨即視線回歸正常,與此同時,功德加身,道行又增加了一年。
這些說來話長,實則只是一瞬,鍾晴並未發覺老者魂飛魄散的一瞬間被李負引入了忘川之中。
而此時,鍾晴雙手結印喃喃念道:“孤魂等眾,九玄七祖,四生六道,輪回生滅,出離魂獄,永別苦楚,死去生來,無牽無礙。”
念完,鍾晴掏出一張符籙,夾在手指間,霎時憑空點燃,“陰陽有序,命運無常,以此魂火,為汝指路,去往生吧……”
做完這一切,就見燈火通明的寺廟消散了,周圍是雜草叢生,斷壁殘垣,唯有眼前斑駁的石桌上留著一本泛黃的書籍—浮生記。
李負將書籍拿起來粗略看了一下,裡面寫的是柳修誠一生之中的所見所聞,其中有對白蘭若的思念,還有不少的奇聞異談。
李負看到其中有一段頗為有趣,是說柳修誠十五歲那年遊學至蜀地,一天晚上在路邊的破廟過夜,救下了一隻受傷的白狐。
柳修誠常聞狐狸容易修煉成精,心中有所好奇,便開口詢問那白狐說:【玄中記】有言,狐族五十歲能變化為人,百歲能知千裡之外的事,千歲能與天相通,名曰:天狐,可真否?
本來只是好奇的隨口一問,不料那白狐竟然真的口吐人言說道:“公子所說不假,狐族五十歲確實可以變幻人形,不過行的卻是旁門左道,五十歲的狐狸頭頂死人的頭骨,對月而拜七七四十九天后便可幻化成人。”
故事到此結束,也沒交代那隻口吐人言的狐狸後來怎麽樣了。
李負將書籍合上,對著一旁的鍾晴問道:“這書你要不要?”
“你想要你就拿著吧。”
鍾晴歎了口氣,神色有些悵然。
“怎麽,心情不好啊。”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唉,沒想到我也會有食言的一天。這裡的煞氣雖然解決了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都怪那該死的城隍陰司一點用都沒有,還得本宮主出手。”
“這裡是煞氣之地?”
李負微微驚訝,看柳修誠的樣子也不像是怨念衝天的樣子,只是在此默默等待心愛之人,讓人感動。
“據說五十多年前,這裡的寺廟三十多口人,被一個來歷不明的女魔頭一夜屠戮殆盡。
那女魔頭還不罷休,甚至想把璃安城也屠戮了,最後被璃州之神,以及江神娘娘製止。
後來此地怨氣衝天,城隍那幫鬼神無能為力只能將此地略作封印。算了不說這些了,沒意思。”
鍾晴啪啪的拍了拍手,伸了個懶腰:“今晚的活,到此結束,回去睡覺咯。對了這麽有意思的事,下次還要不要一起?”
“當然!”
李負點頭,能白嫖獎勵的事,當然是多多益善了。
“你果然是個有趣的人,我看好你!”
鍾晴拍了拍李負的肩膀,“走了,咱們下山!”